孟一是真的生气了，一回到房间就关上了门，周霖过去敲了几下，喊：“孟老师？”

　　始终没人应。

　　周霖蹲在门口，隔着门板道歉：“孟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瞎说话的，你一看就是正经人，不是那种勾引未成年的禽兽，是我没脑子，你别生气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可能是从小在实践中锻炼出来的，周霖在装怂这件事上经验相当丰富，那态度诚恳又卑微，且声音可怜巴巴充满委屈，让人有气都生不出来。

　　孟一哪吃过这一套，听了没一会儿就心软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孟一心想。

　　刚才解释清楚就可以的，怎么又没忍住对周霖发脾气了呢。

　　真是太不应该了，孟一甚至开始反省自己。

　　孟一开了门，蹲在地上的周霖立刻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喊：“孟老师？”

　　孟一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直视周霖。

　　他有些不自在，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和朋友吵完架又和好一样，尴尬又拘谨。

　　周霖倒是挺自在的，他看孟一的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连忙狗腿地去冰箱里倒了杯肥宅快乐水过来，递给孟一：“孟老师快喝点冷饮消消气，大热天的上火容易中暑。”

　　孟一被逗乐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刚才那个学生，叫陈黎，今年高二，他是来找我帮忙的。”孟一低头捧着手里的杯子，打算把方才的事情告诉周霖。

　　“帮什么忙？”周霖问。

　　“他经常被班上的同学欺负，已经有段时间了。”孟一回忆着陈黎今天告诉他的那一桩桩遭遇，“下雨天被人推倒在水坑里，课间的时候书包被扔到教学楼下丢了书和笔记，还有一次放学后被他们关到厕所里，一直到晚自习的学生吃饭回来才被救出来……”

　　周霖听不下去，义愤填膺地喊：“凭什么啊？”

　　“因为他喜欢班里的一个男生，偷偷把他的名字刻在桌子上，结果被其他人发现了。”

　　“就因为这？”

　　“嗯，他们班的同学笑他同性恋，骂他恶心。”孟一顿了顿，难过地说，“他喜欢的那个人也在其中。”

　　周霖忍不住爆了句粗，把袖子撸到了肩膀，双手叉着腰，整个人看上去比孟一的情绪还激动。

　　孟一连忙把手里的饮料递给他，反过来安慰说：“你消消气。”

　　孟一说：“其实我之前就注意到了，但一直没有告诉他们班主任，导致这样的事情还在继续，是我不好。”

　　周霖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孟一说：“我想先去跟他们班主任说一下。”

　　周霖听完沉默片刻，紧接着启动了自己的小脑瓜，说：“不对啊，你只是个美术老师而已，他为什么来找你，不直接找自己班主任呢？”

　　孟一想了想说：“大概因为我见过他被欺负的样子吧。”

　　周霖觉得不对：“那些欺负他的同学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其他人我不了解，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他们的年级第一。”

　　“哦那我懂了。”

　　“怎么说？”

　　周霖问：“换作是你，你被一个成绩优异，为班级争光的同学的欺负了，老师是帮你还是帮他？”

　　孟一没有说话，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回想什么，过了会儿才开口说：“我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我上学时候成绩很好，我被人欺负了老师一般都帮我。”

　　周霖被这句话带偏：“你也被人欺负过？”

　　“嗯，有几次。”孟一一带而过，看样子不想多谈。

　　他就着刚才的话继续问周霖：“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求助过自己的老师了吗？”

　　“很有可能。”

　　孟一焦虑起来：“那怎么办，他的老师都不帮他的话我又怎么帮他呢，我不想让他再受欺负了，这样下去会对心理造成很大伤害的。”

　　周霖举起手里的快乐水一饮而尽：“那就让我去会会那帮小兔崽子！”

　　周霖说干就干，问孟一拿了张纸，根据自己频繁走街串巷的记忆画了个学校附近的地形图，然后指了指其中一处死胡同告诉孟一：“明天放学后，你让那个陈什么的把那群小子引到这边来。”

　　孟一惊道：“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孟一没吭声，他虽然知道周霖这人不大靠谱，但自己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因为就像周霖说的，对待这样成绩突出的好学生，学校很大可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一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愿意按照周霖的计划试一试。

　　周霖胸有成竹极了，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一副跃跃欲试，惩凶除恶的英雄模样。

　　这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周霖看都没看直接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的瞬间，一米开外的孟一清楚地听到了对面的咆哮声。

　　“你个臭小子！不是让你去接你弟吗！怎么让你弟自己走回来了！”

　　周霖：“哎呀～”

　　林女士扯起嗓门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吐字清晰且极具穿透力，坐在旁边的孟一感觉挺尴尬的，快要听不下去，想着要不要照顾一下周霖的面子，假装去个洗手间。

　　然而周霖本人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安安静静地等待对方骂了一分钟，然后真诚地说出发自内心的忏悔。

　　“我错了妈，我真的错了，我去接他的路上碰到了点事情，急着处理就把他给忘了，是我没脑子，妈你别生气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正准备站起来上洗手间的孟一动作突然一顿。

　　这段话好像有点耳熟？

　　周霖这套道歉认错的操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成功压制住了林女士心头的怒火，但为了让周霖长点记性，她决定把本周所有的放学接送任务全都交给周霖。

　　周霖一秒露出苦瓜脸，但他不敢违抗，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

　　林女士还算满意，又叮嘱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周霖放下手机，若无其事地拿起笔，继续和孟一商讨刚才的计划，平静地仿佛那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不是他一样。

　　孟一忍不住问：“你经常被你妈骂？”

　　周霖习以为常地说：“也没有啦，最多一星期一次。”

　　孟一无话可说，他觉得周霖挺惨，但这种惨又让他感到一丝丝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