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赶回西昌拍戏以后，景时总在想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和父亲谈一谈，为了易然，也为了自已未来漫长的人生，平心静气的把很多事情都说清楚。

　　一定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说不了两句话就吵起来。

　　三月底，剧组聚餐，借着两杯酒，景时终于鼓起勇气，理顺思路，甚至连“稿子”都写好了。

　　可是给父亲打去电话，才知道——他正在内蒙忙着练兵演习，未来至少二十天都没空理她。

　　于是这事儿便一拖再拖，拖到几乎整个四月都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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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莞尔只知道她心里一直搁着一件事，在拍摄间歇她发呆时常来安慰。

　　“等易然过几天在法国拍完杂志封面，你们两个就不用谈异地恋了，你怎么还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样子？”

　　“你不懂啊——”景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经过这一个多月时间，她其实早已想好要怎样和父亲去谈。

　　但也正是因为距离那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景时才完全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时机，再和父亲提起这件事。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做出一件很漂亮的作品......但是时机太晚了...比赛已经结束......”

　　景时不愿提起自己的恋情与家事，说得云里雾里，“你不会明白的...那种一切终于完美的准备好，却不小心错失了最佳时机，害所有的准备都泡汤了的感觉......”

　　莞尔的确没明白她所说的是什么事......

　　只能祭出万用话术，“别担心啦——错过一次机会，总会遇到下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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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当我们错过某个机会的时候，总是“乐观”的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啊，时间还长的很，总会找到机会！

　　但是.......总会找到机会——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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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景时大年初一，因为和父亲吵架，最后选择25年来第一次不回家过年时一样......

　　虽然内心十分纠结——不过，不要自责，明年回去过年就好了嘛！还可以带易然一起回去！

　　反正奶奶从来不会对她最喜欢的景景生气，而且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易然——初一那天，景时挂掉母亲电话、第一次拒绝回家过年时，就是这样想着的。

　　只是景时大概是幸福了太久，以至于忘记了——她是被上苍抛弃的人。

　　玉渊潭樱花树根下的雪堆还未化完，这个号称京城六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在离开之前，给景时留下最残酷的一场“倒春寒”，也彻底让这一季成了景时这一辈子里最冷的一个冬天。

　　秦爷爷临终前夕，景时和秦铮一起躲在医院楼梯间大哭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短短不足半年时间，她就再次被几乎同样的原因喊来医院——唯一不同的是，床上的人变成了她的奶奶、景时的亲奶奶。

　　**

　　奶奶靠在床上，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像是挑染成了璀璨的金色。

　　她最先看见景时，笑着抬起手，招呼她进来。

　　“护士不是都叫你别乱动了！你怎么越老还越不懂事儿呢？”

　　爷爷很挺拔的站在病床边，说话时的表情看上去和他平日里一样凶凶的，但握住奶奶的手放回床上的动作却十分小心，像是捧着什么藏了一辈子的稀世珍宝。

　　父亲好像在沙发边罚站军姿。

　　面色依旧沉重，他一定还在气景时大年初一和他吵架，没能回家过年，但在母亲的病榻之前，父亲最终也只是默默转开视线什么也没说。

　　连常年带着温婉笑颜的母亲都被浓重的愁绪笼罩，坐在沙发上，近六十年来一直挺拔的腰板竟也有些佝偻了，盘发看似与往日相同，鬓角的发丝细看却落下了好几缕。

　　“怎么才回来？”母亲有几分埋怨她的意味。

　　“你不是知道吗？景景的飞机延误了！也不是她的错。”奶奶看见景时笑得很开心，舍不得看她被责备，言语间很是明显的向着她。

　　“我们景景现在是大明星，满世界去演戏，哪像你们这些老家伙，成天没事儿干待在家里。”

　　“景景，快过来！让奶奶看看，是不是又瘦了啊！”

　　说真的！

　　她看上去很好——好像和小时候景时看到的奶奶没什么两样，最多只是皱纹微微又深了那么一点点、但就只是一点点......或许，头发也白得更多了几根。

　　不过她看起来真的很好。

　　精神得像是还能在景时做错事被爸爸批评的时候把她护在怀里，然后在景时爸爸严肃的目光下，搂着她笑呵呵的说一句，“诶呦，景景要把奶奶撞散架啦！”

　　——这或许只是他们想要把她骗回家的一种方法吧？

　　——毕竟景时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看着她突然躺在病床上，床边还围了好几台叫不出名字的复杂仪器，景时就鼻子酸得想哭。

　　“您哪儿不舒服啊奶奶，我寄到家里的那些保健品您有没有好好吃啊？”她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娇。

　　奶奶依旧惯着她，笑呵呵的应她，轻快的语气像是躺在病床上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昨儿个早起，突然有点喘不上气，不是什么大事儿，年纪大了身体就是哪哪儿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她欠身用没插针头的手去够床头的果篮。

　　爷爷站在旁边，写了一脸的不满，提起篮子递到她跟前儿。

　　“有点喘不上气儿？你那是差点背过去！要不是我发现的早......”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奶奶狠狠拍了一下手背，“越老话越多。”

　　奶奶皱着眉眯起眼睛，很认真、也很“艰难”的在满满的果篮里翻着什么。

　　爷爷虽然刚刚被呛声，但还是看不得她一个人忙活。

　　“找什么呢，一屋子的人支使谁干不行？你可真是个劳碌命！”

　　“我找这篮子里那俩奇异果呢！我早上尝了一个......好吃！我们景景又爱吃，我特意给她留的！”她边说，一边还在仔细翻着。

　　爷爷听完不耐烦的干脆把篮子放在床上，看看景时又看了看他们家老太太，撇了撇嘴，“那么多果篮，她缺这一口怎么着？我刚给吃了！”

　　“你！——”奶奶顿了下，够着又要去拍打他。

　　景父和景母也过来劝老太太，但两个老小孩儿打架，最后还得景时出面说和。

　　“算了，奶奶，我才从南边回来，那边水果特别多而且什么都有。”

　　奶奶这才揭过这篇，但是转眼又忙活起来。

　　“诶！你去把景旸买来那箱大樱桃再洗点来，”躺在床上的奶奶更像是他们家的幕后大BOSS了，随手一指就是叫她爷爷去干活儿。

　　转头小声和景时说：“旸旸说那是国外进口的，特别好吃！”

　　“对了，你那个小男朋友呢？奶奶还从来都没见过他真人呢。”她故作埋怨的样子，“怎么奶奶都进医院了也没能瞅见他啊！”

　　“没见过真人，我可不能相信他真有电视上那么帅！”

　　景时再次想起过年的事儿，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已经和他说了，他也说一定尽快赶回来看望您呢！不过易然正在法国工作，估计赶回来也要今儿夜里或者明天了，您别着急！我保证！他真的、真的和电视上一样帅......”

　　“人也特别好！”最后一句，因为知道会被家里某些人“不待见”，所以景时特意靠近奶奶耳边，超小声的只告诉了她一个人。

　　爷爷洗好水果回到床边，奶奶理所当然接过那一大碗洗好的樱桃，看都没看景时爷爷，直接就往景时手里塞。

　　“你吃这个！水果，健康！吃了不会胖的！”

　　“我们景景这么漂亮，又这么苗条，正正好好的！可不能再瘦...”

　　只是奶奶话还没说完，突然手一松，剧烈地咳着喘气来，像是被谁抽空了肺里全部空气一样，一整碗樱桃全扣在被单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景父难得慌张的去喊医生，爷爷也手忙脚乱的给她扯来呼吸机的面罩。

　　景时却被吓得腾地站起来，傻兮兮的站在床边看着奶奶。

　　——那天......秦爷爷也是咳得这样厉害——他是肺癌晚期.......

　　不过，奶奶很快就缓过来了，甚至医生都没赶到、也完全没用上那个什么呼吸机。

　　她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了几下胸口，在景母的搀扶下靠回病床上，又对着景时和蔼的笑起来，“看给我们景景吓得！”

　　奶奶费力抬起还插着针头的手去拉她，“奶奶没事儿，是不是以为我和你秦爷爷一样了？我没毛病！啥毛病都没有！”

　　“来来来，快坐下，可惜了刚洗的樱桃，一会儿你自己再去弄点吃！”

　　虽然奶奶一直念叨着“没事儿没事儿”，但医生还是赶来检查了一番。

　　母亲也趁机把她拉出去到了楼道里。

　　**

　　在景时灼灼的目光中，她终于吞吞吐吐的开口。

　　“你奶奶......她......她可能真的不太行了......”

　　景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就好像是被人突然狠狠一拳打中心脏，连一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确实没生病，但是......景景，你知道的，人年纪大了，身体器官会慢慢衰竭......”

　　景时攥着拳头，低着头十分努力的不想让眼泪滑出来。

　　母亲看着她，终于是没再说下去......

　　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微不可察的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叮嘱她一句，先一步转身回到病房。

　　“你要哭的话......记得洗个脸再回去，别让你奶奶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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