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早期内阁权力并不大，更多时候是扮演类似顾问一样的角色，只有建议权，皇帝掌握最终决策权，行政权在六部手里。

　皇帝，内阁和六部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甚至有时候朱祁镇阴暗的想，设计这套权力拆分制度的太宗一定是力学家，知道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正统初年发生变化，朝政大事由内阁、六部、通政使司、都察院共议，草拟后太皇太后审核决断，命悉行之。

　随着朱祁镇长大，局势又微妙了。

　哪个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君临天下的美梦？

　历史上英宗的想法是：就他喵你们叫三杨啊？等朕亲政，头套摘掉，必须打你脸，日后花式收权秀操作，始于这种背景。

　文华殿后文渊阁内，几位宿老阁臣正在处理积压的文件。

　同僚们惊觉首辅变了，沉默寡言，盯着茶杯一动不动，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另一位参加此次进讲的曹翰林脸色也很不好看，眼神闪躲。

　众人愤愤不平，老大人这是让陛下祸害不轻啊。

　良久，杨士奇动了，抿了一口茶水，咳嗦一声长叹道：“这茶水味道不对呀。”

　今年方入阁，宣德二年一甲第一名状元郎马愉心有戚戚焉，同为给陛下上过课的侍讲学士，杨学士的苦，他懂。

　安慰的话说不出，总之天底下最苦的两个差事，给老皇帝治病，教新皇帝读书，这两个职业都是拿来顶缸的。

　刚想吩咐长随为老大人换一杯热茶，杨士奇却开口了，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恰巧老夫刚得了些好茶，还舍不得喝。”

　顿住一下，笑吟吟的看向几位同僚阁臣，发出邀请：“弘济（杨溥字）、性和（马愉字）不如今晚到寒舍品茶，如何？”

　马愉怔住，然后看着如老僧入定一般的老前辈杨溥。

　三杨之中，杨士奇稳重，杨荣善断，杨溥内敛，三杨风格互补，形成稳定的参赞决策班底，彼时太皇太后预政，对内阁信任有加，三杨散朝后私下里商议国事实数常规操作。

　但现在不同，杨荣病逝，陛下先是欲诛杀王振，后下旨废除贱籍，已经显露出明主英君之象，而且两宫和谐，祖慈孙孝，亲政在即。

　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内阁私聚的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会怎么想？

　官员里边有坏人呐！

　至于老大人没有邀请曹鼐，马愉并没有放在心上，最少在他心里，曹鼐身上印着老大人的标签，自己人当然不用那么客气。

　杨溥也很为难，不去的话有点不合适，毕竟人家资历太老了。

　杨士奇在太宗时与解缙杨荣同直内阁，自己那时候还只是太子的属官，跟人家比起来，自己是弟中之弟。

　纠结了半天，缓缓点头道：“荣幸之至！”

　......

　杨府书房。

　杨士奇换上了一身皂色棉袍，如乡下老翁，伸手道：“宴已备好，弘济、性和，请！”

　入座之后，仆人鱼贯而入，将铜锅、羊肉、汤底、银碳以及酸菜萝卜等时蔬端上来，一一摆好，再有娇俏的丫鬟奉上香茗。

　马愉抿了一口茶水，茶香沁人，茶汤清亮，唇齿留香，口舌生津，层次饱满有回甘。

　“好茶！”

　“对了，老大人，何不见万钟（曹鼐，字万钟）？”

　杨士奇咳嗦一声，没解释，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吩咐丫鬟给马愉续杯。

　杨溥窃笑，玩味的看着马愉，还是太年轻，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就不会问。

　然而他不问，问题却会找上他。

　“万岁下旨废除贱籍，弘济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