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不舒服, 徐枭脑袋昏沉得不行，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在睡之前最后看了眼聊天记，微信界面上显示的还是他的最后一条。

　　徐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沉甸甸的, 他现在浑身发烫, 连着脑袋也热浑沌了, 无数可能性在脑中划过, 他像是抓着数以百计线头的毛团, 不知从何解起，也不知从何想起。

　　迷迷糊糊，他想，是不是严成瑜真的把照片发过去了。

　　庄昱看到了吗？他是不是很生气？不然为什么那么久都不和他说话呢。

　　…会分手吗？应该会分手吧。

　　这种莫名其妙心里堵着的感觉让徐枭的头又疼了一点，他把被子拉高，试图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 眼里涩涩的, 那些湿气不知道是发烧的生理泪水，还是他窝囊的眼泪。

　　但在被子里, 在这样一个人的房间里, 是什么都无所谓。

　　徐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屋里光线暗淡, 只有旁边的椅子上开了展暖黄的灯。

　　徐枭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有个人背对着他，坐着在看书。

　　徐枭转了个身, 从被窝里探出个头，用沙哑的声音道：“不是说今天要回一趟A城吗？”

　　“我没事，”徐枭爬起来说，“睡一觉好多了，你忙你的，不用管……”

　　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来，徐枭的后半截话瞬间哽在了喉咙里。

　　那人双腿交叠，向后靠着软椅，他的手轻轻盖在合起的书本上——这样一个简单的姿势，却也依旧散发着明显的魅力。

　　徐枭瞬间认出了来人，他只觉得喉头似乎哽住，昏胀的脑袋忽然好像更晕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庄昱放下书本，朝他走来，伸手探了探他的头。

　　“还是烫的，”庄昱皱着眉道，“起来，去医院。”

　　他这个简单的动作一下将这几天没有联系的空白补上，徐枭心上忽然一酸，低下头来。

　　靠，徐枭兀自眨着眼睛，只恨自己眼睛不争气。

　　徐枭闷声道：“……我不想去。”

　　他这话说完，便觉得庄昱似乎愣了一愣，转身便往外走。徐枭心里一咯噔，下一秒，他猛然拉住了庄昱转身的手。

　　“怎么了？”庄昱问道。

　　“你……你要去哪？”

　　“你头这么烫，”庄昱说，“给你拿个毛巾敷一下。”

　　听到这里，徐枭自觉反应过度，但他心里始终悬着，安不下心来，没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庄昱好笑地看着他：“不然我还能去哪？”他拍拍徐枭的头，语气温柔道，“干什么突然这么黏我？”

　　庄昱态度越好，徐枭反而越慌。

　　到底严成瑜有没有发照片……也许他没发，不然庄昱也不会过来看他。

　　也有可能庄昱看到了，他想了好几天，终于想通了，只是看到他生病，一时半会没法开口而已。

　　这些思绪挤满了徐枭脑袋，他不敢去看庄昱的眼神，却僵硬地维持着拉着庄昱的姿势，明明知道庄昱要去干什么，但还是没有松开。

　　庄昱等了等，徐枭依旧低着头拉着他，也没有说话。

　　庄昱看着徐枭低垂的脑袋，莫名觉得今天的他格外脆弱，心上忽然软了软。

　　大概生病的人都是这样，他走近两步，捧住徐枭的脸，放柔了语气问道：

　　“喂，你怎么……”

　　你怎么了没有说完。庄昱忽然怔了一怔。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几米外的落地灯亮着，暖而晦涩的光流淌在徐枭脸上，鼻尖，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那双湿润的眼还来不及掩饰情绪，惊讶，悲哀，温情——庄昱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许多复杂而又负面的情绪。

　　他不知道为什么徐枭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他第一反应却出乎他个人意料的不是追问。

　　鬼使神差，他附下身子，在徐枭眼皮上轻轻亲了亲。

　　被亲吻的人猛然一震，下一刻，庄昱手上忽然被用力一拉，他被徐枭拉倒在床上，徐枭坐在他身上，逆着光，地看着他，庄昱甚至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过于异常的热度。

　　庄昱皱了皱眉：“不行，你得去看……”

　　话未说完，唇上忽然一重。

　　庄昱倏然睁大了眼睛。

　　徐枭很少主动亲他。

　　这算不上一个温柔的吻，徐枭的捧着他的脸，庄昱觉得他脸颊也跟着热了起来，那滚烫的温度从皮肤一路传递到神经，几乎有被温火灼烧的错觉。徐枭生涩的探进他的唇里，他的吻毫无章法，和他的人一样，甚至有点笨拙，像大狗一样，只知道一味追逐他。

　　但依旧让他血液加速。

　　黑暗之中，庄昱堪称温柔地摩挲着徐枭的后颈，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唇.舌.热烈的纠缠，慢慢的，主导权一点点回到庄昱手中。

　　不知什么时候，徐枭从坐在庄昱身上，变成了被庄昱压在身下的姿.势，庄昱的吻凶猛又温存，他还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等庄昱终于放开的他时候，两个人长长的对视着。

　　徐枭后知后觉说了句：“你要被我传染了。”

　　庄昱失笑：“传染就传染吧。”他轻轻吻了吻徐枭的鼻尖，“我乐意。”

　　这过于温柔的动作和语气，就像是某个阀门被打开，徐枭不争气的眼泪是彻底投降了。

　　“……”庄昱拇指擦过他眼睑下的泪痕，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很难受吗。”

　　徐枭沉默。明明他并不想哭，这些泪水不知道是怎么违背意愿从他眼中冒出来的。

　　庄昱见他不说话，眉微微皱了皱，手撑在徐枭旁边起身：“走，去医院。”

　　徐枭伸手猛地环住庄昱脖子，昏暗的光线中，两个人对视一秒。

　　下一刻，徐枭再度吻了上去——

　　庄昱却制住了他，他手钳住徐枭的腰，拉开两人的距离。

　　徐枭动作落空，只听庄昱声音低沉，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哭。”

　　徐枭抿着嘴，尔后凑近庄昱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庄昱握着他腰上的手骤然缩紧，庄昱眸色瞬间深沉，他像个捕猎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徐枭。

　　半晌，庄昱声音低哑道：“我没有欺负病人的习惯。”

　　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

　　徐枭脑袋昏沉之间又觉得有些好笑，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着，庄昱是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吗。

　　他其实已经有点糊涂了，双手攀上庄昱的肩膀，不管不顾地靠近他，湿漉漉的眼盯着他，无赖道：

　　“那你现在可以有了。”

　　“……”

　　昏暗的灯光里，庄昱用唇封住了他，旋即他的吻从唇，到鼻尖，到下颚，一路向下，细密而又轻柔的亲吻让徐枭觉得非常舒服，晕晕乎乎地，他闭上眼睛。

　　下一秒，后颈忽然被重重咬了一口。

　　徐枭一喘，睁开了眼，低眸对上庄昱的凤眼。

　　那双徐枭一向最为喜爱的眼睛里闪着晦涩不明的光，徐枭昏胀的脑袋也分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

　　到后面，仿佛在云层上下漂浮中，庄昱在他耳边不断问询着一句话。

　　“为什么哭。”

　　“……”

　　“告诉我。”

　　徐枭忍耐不住，撑不住说了一句。

　　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漫长对峙结束，徐枭晕晕乎乎的，终于得了特赦。

　　“傻瓜。”

　　迷迷糊糊里，耳垂像是被狠狠地磨了磨，尖牙碾过，徐枭听不清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闭上眼的他，看不见庄昱黑暗里流光闪动的眼睛。

　　“我不会离开你。”

　　“因为你也不能离开我。”身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庄昱狠狠捏了捏徐枭的脸，徐枭吃痛，闭着眼唔了一声。，

　　“如果你敢，你可以试试。”

　　-

　　等徐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庄昱躺在他旁边，窗帘拉开了一半，他在看书。

　　庄昱看到他的动静，放下书看他一眼：“醒了？”

　　徐枭：“……”

　　徐枭对上庄昱的眼，脸腾地红了，盯着庄昱半天，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庄昱“嗯哼”一声，斜他一眼：“干什么。”

　　徐枭看着穿着睡袍，敞着白花花又精壮胸膛的庄昱，下一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屁股。

　　唉嘿，不痛？

　　难道是他把庄昱……

　　徐枭刚想了那么一点儿可能性，之前的记忆碎片纷纷回笼，徐枭闭上了嘴巴，脸红成了番茄。

　　徐枭：“……”

　　他不说话了。

　　靠。

　　……也太丢人了。

　　虽然他和庄昱都没搞到最后，但是徐枭还是忍不住面上发烫——哭成那样，不说别的，是真的太丢人了。

　　然而庄昱偏偏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眼见着徐枭醒了，便悠悠然放下书本，一双琥珀凤眸望过来，好整以暇地环胸问道：

　　“看来你都记得是吧，”庄昱挑眉，“说说看，到底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会离开你？”

　　徐枭：“…………”

　　卧槽，他居然这句话都说了吗？

　　他怎么记得好像没说过？徐枭在赖账和打哈哈之间纠结了两秒，可对上庄昱那双认真的表情，他忽然僵住了。

　　他真的……真的要瞒吗。

　　虽然从庄昱反应看来，他还不知道严成瑜说的那些事，但是……下一次呢？

　　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一万个来圆，这是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哪怕徐枭可以像严成瑜一样，心思慎密，算无遗漏，也许徐枭也可以绞尽脑汁，找出千百个堵住庄昱疑惑的借口——可是那都不够坦诚。

　　而庄昱说过最多次的，就是——

　　“不要骗我。”

　　所以其实这几天徐枭一直做好准备，打算把所有一切都告诉庄昱，昨天，他还想打个分手炮潇洒再见来着，以后他说不定，可以没有遗憾的和庄昱说再见。

　　……虽然最后没有成功。

　　但是，之前想了那么多，做了不知多少他们会分手的心里建设，可是现在庄昱在他身边，徐枭却真的觉得好难开口。

　　他真的好舍不得。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枭脸上的热度一点点褪，被子里的双拳微微攥紧。

　　半晌，徐枭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和严成瑜……曾经是认识的。”

　　“我们……在一起过。”

　　这话一说完，徐枭便屏住了呼吸。

　　庄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徐枭不知道他这嗯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愤怒生气？是不可置信？还是什么？

　　徐枭不敢去看庄昱的表情，被子里的手又捏紧了一点，他低着头，盯着白被子继续说道：

　　“我……第一次找你，是因为林意的事……”

　　徐枭一点点说着他当时的想法，从刚认识说到现在。

　　庄昱安静的听完，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天启录。”

　　徐枭一愣，不知道庄昱为什么一点不提前面的那些事情，反而问这一句。

　　“大家都说我们现在很容易被看出来。”徐枭抠了抠被子，低着头说，“我就想着，离远一点，可能就不会有事了。”

　　“你很怕我们的关系公开？”

　　徐枭垂着眼眸，摇了摇头，有些破罐破摔道：“其实我还挺想公开的。”

　　“……我其实不是一个对，长期稳定的关系，特别有信心的人。”这短短一句话，像是耗费了他徐枭极大的元气，“虽然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但是我还是会想，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离开我。”

　　“所以我很想公开……起码公开了，大家都知道，就不能反悔了。”

　　“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徐枭低着头干笑一声，自嘲道，“我只顾着自己开心，也没有想过你会不会受影响。”

　　“当然我只是心里这样想，”徐枭怕庄昱误会，忙不迭抬起头摆手道，“我不会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真的，你……”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徐枭对上他的眼睛，喉头忽然哽住。

　　你相信我。

　　简简单单几个字，不知为什么说不出来。

　　他肯定不知道我是一个这么坏的人，徐枭想想又觉得说不出的郁闷和委屈，其实他真正对不起庄昱的也许是为了林意的才相识的开头吧，其他的什么和严成瑜在一起，都不是他啊。

　　可是这要怎么说。

　　庄昱会信吗。

　　……想到这里，徐枭重新低下了头，眼睛又不争气的酸了起来，徐枭努力瞪大眼睛。

　　“所以今天，如果你听完，想要分手……”分手也没关系……

　　下巴忽然被扳起来，徐枭一呆。

　　唇被轻轻啄了一口，徐枭一怔，呆呆地看着旁边的人。

　　“你忘了我之前说的话？”庄昱看着他，问。

　　徐枭呆呆“啊？”了一声。

　　庄昱暗金的眸子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徐枭看到庄昱的笑脸，整个人都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云里雾里。

　　不是……不是在分手吗，怎么笑得出来，徐枭实在是想不通。

　　“昨天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庄昱拍拍他脑袋，“你自己说。”

　　最后一句……最后一句？

　　徐枭想了想，脸忽然红了：“……呃，不好吧……？”

　　大白天的，这、这也太突然了。

　　徐枭不知道为啥庄昱一点都不害臊，反而极其霸道总裁地命令道：“快点说。”

　　徐枭咳嗽一声，期期艾艾地说：“那个啥……”

　　“呃、我、我没有欺负病人的习惯……”徐枭干咳几声，快速地说完这一句话。

　　庄昱：“……”

　　徐枭低着头，被子都快被他揪破了。他红着脸等了又等，没等到隔壁的反应。

　　徐枭结结巴巴问：“……我说完了，这、这怎么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庄昱才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徐枭的错觉，他觉得庄昱一字一句颇有咬牙切齿的感觉：“你倒是很会捕捉关键句啊。”

　　徐枭傻傻“啊？”了一声，不知道庄昱这句话到底是夸还是别的啥。

　　“既然你没听到，那我重说给你听。”徐枭下巴忽然被庄昱捉住，他从低着头的状态被迫仰了起来，徐枭这一次无法闪避，和庄昱那双漂亮的眼睛对上。

　　“你是为了林意接近我，在我决定签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要是介意我签你做什么。”庄昱凝视着他，“你和严成瑜的事我也早就猜到了，你这么缺心眼，之前第一次见到严成瑜就差点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会看不出？”

　　“你想过的所有东西，我在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想过了，”庄昱说，“林意，严成瑜，什么照片，这些事，只要你说，我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