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起，月光如霜染亮沙滩。

　　眼前的男人一步步踏沙踏月而来，君轻侧着脸，注视着他的眼睛，瞬间已经晃过五年。

　　当年在岛上，如果没有风沉护着她，她只怕也不可能活得下来，就算活下来也不可能是这般干干净净模样。

　　风沉走过来，注视着海滩上那个长发飞扬的女孩，脑海里也是闪过回忆的光影。

　　她到岛上的那天是母亲的祭日，小小的身板套着一件沾着血的红裙子。

　　他们都说，她妈妈死了，这孩子是带回来给他当老婆的，就像当年他妈妈被父亲从海上掠回来一样。

　　水被风吹得起了浪，涌上来，冲上沙滩。

　　白天被无数人踩过留下来的痕迹，沙滩也是起伏不平。

　　刚好横在他和她之间，风沉在浪的那边停下，与她之间，三步之遥。

　　“小风！”

　　君轻对他笑了笑，抬起右脚想要跨过那道细浪，很快又将脚收回去。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那天他出海后，她就一直等在岸上，等着他回来。

　　后来，其他人都回来，他们还带回了战利品，只有风沉不在船上。

　　人们去找他的时候，她就一直坐在海滩上等，连饭都没吃过，知道他回不来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沙滩上哭了好久。

　　现在，终于看到他回来了！

　　风沉沉默不语。

　　想象过许多次找到她的情景，想着要抱着她转好几个圈，告诉他这些年他的努力，告诉他现在他可以兑现当初答应过她的所有事……

　　绝对，不是眼下这种。

　　对方的沉默，让君轻也沉默下来。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又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

　　“我知道，你恨我……你也应该恨我！”

　　拉过身后的背后，她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把刀来，倒捧着将刀柄的一端递给他。

　　“我不想否认，你爸爸确实是我杀的，对不起！或者……我的要求有点过分……但是我不能死……”君轻松开提着包的右手，将手中的刀又向她的方向送了送，墨眸亮亮地对上他的眼睛，“算我求你，给我留条命！”

　　风沉眉尖挑起，蓝眸里闪过疑惑。

　　帝临说人是他杀的，她也说人是她杀的，是她想要保护他，还是他想保护她？

　　一时间，风沉想不到答案。

　　他只是觉得胸口处闷闷地难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难受：“对不起有什么用？”

　　君轻缩回握着刀的手：“是我欠你的，我现在还你！”

　　将刀从鞘里拨出来，她右手握紧刀柄，将锋利的刃刺向自己。

　　“轻轻！”

　　沙滩上，帝临尖叫着冲过来。

　　风沉冲过来，在她的刀刺中自己之前，抓过刀身，左手抓过她的手腕，将刀从她手里夺过来。

　　“轻轻！”帝临疯子一样冲过来，扶住君轻的胳膊，确定她没有受伤，男人暗松口气将她护到身后，“人是我杀的，你想要报复冲我来！”

　　“帝临，你胡说什么？”

　　……

　　“够了！”风沉怒声打断两人的声音，“那个混蛋本来就该死！”

　　第707章 不要随口说什么永远

　　曾经有无数次，风沉都想亲自杀死那个混蛋。

　　听到这句话，帝临和君轻都怔在当场。

　　他……不是为报仇而来的？

　　“哼！”风沉侧眸看看握着刀的右手，“好人？！”

　　怪不得，母亲活着的时候总说，好人难做。

　　猛地抬起右手，将手中沾着的血丢出去，将还在滴血的手藏进口袋，他转身大步离开。

　　“小风！”意识到自己误会他，君轻大步追出来，脚下的沙滩深一脚浅一脚的，她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对不起！”

　　女孩子的声音被揉碎在一片夜风里，飘逸地仿佛隔着一个世纪。

　　风沉没回头，也没回答，只是在手里紧紧地捏着那颗衣扣。

　　“小风哥，千万不要像他们一样，做个杀人的坏蛋！”

　　“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一起逃出岛去，到时候我们造一艘船，跟着风环游世界。”

　　“我带你去找大白哥，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到时候我就有两个哥哥啦。”

　　……

　　女孩子稚嫩的声音，依稀响在耳边。

　　她亲手给他织了一个梦，又亲手将这个梦撕碎。

　　眼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君轻只能停下脚步。

　　“对不起！”

　　帝临追过来，伸出手掌扶住她的胳膊。

　　夜风渐大，吹乱女孩子的长发，他伸臂拥住她，声音温柔。

　　“回去吧。”

　　……

　　……

　　“哥？！”

　　听到外面的声音，风暖从枕上坐起身，鞋也没穿就跑出来，果然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风沉。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注意到男人沾着血水的右手，她惊呼一声，忙着从柜子翻出急救箱。

　　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她仔细帮他清洁伤口，敷药裹上纱布。

　　这其间，风沉始终一言未发。

　　将纱布用胶带粘好，风暖抿了抿唇，坐到沙发边，将头枕到他的膝盖上，两手捧过他的大手放到自己头顶。

　　“哥，你摸摸，我的头发又长长了！”

　　掌心下，女孩子的长发如丝一般，微凉而柔顺。

　　从福利院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小丫头的头发短得像个假小子。

　　他总是念着君轻的长头发，下令不许她再剪头发。

　　一年一年过去，她的长发现在早已经长过腰背。

　　轻轻抚过女孩子的长发，风沉抬手捧起她的小脸：“小暖，你也会离开我吗？”

　　风暖抬着小脸，用力摇头：“绝对不会，我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不要随口说什么永远。”风沉皱着眉，语气是兄长式的教训，“承诺之后是要认真兑现的，要不然你会伤害到对方！”

　　风暖乖乖地点点头，“我记住啦！”

　　右手搭在他的膝盖上，风暖重新将头枕到他的膝头。

　　“哥，那我们明天还回家吗？”

　　“恩！”

　　风沉轻应。

　　左手轻轻地抚住他的伤口，她小声问：“你的手还疼吗？”

　　风沉看看自己的伤手：“有一点。”

　　“没关系。”风暖抬脸回他一笑，“等伤口好了，就不会疼了！”

　　风沉自嘲地摇摇头。

　　手上的伤会好，心的伤……

　　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