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 你好。”

　　“楚叔叔下午好。”

　　成熟优雅的女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得体的职业性微笑。

　　她手边牵着一个小男孩，礼貌乖巧的学着母亲跟他打招呼，努力向他仰起的小脸, 眸中笑意真诚。

　　无论是女人的眼睛, 还是孩子的眼睛, 都跟他像极了。

　　这一幕不同寻常, 楚戈避开姜映那道别含深意的目光, “下午好。”

　　“是这样的, 我这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但昱昱一个人我不放心, 想问问楚先生是否方便？让昱昱在这里写作业。”

　　“可以。”这个答案无需思考。

　　“等我处理完事情, 会尽快接他回家。”

　　“好。”

　　“谢谢楚先生。”

　　得到肯定的答案, 姜映似乎松了口气，随即蹲下身, 替姜凛昱整理衣摆，轻声细语的叮嘱：“昱昱, 在楚叔叔家里不要调皮, 有事情给妈妈打电话。”

　　她指了指孩子手腕上佩戴的儿童电话手表。

　　姜凛昱边听边点头，“知道了，妈妈。”

　　姜映后脚跟踮起，拥抱孩子，手臂环绕在他背后的书包上。

　　明明只是送他到“邻居”家中待小小一段时间，却有种要分别的感觉。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姜映咬着牙关，闭起眼。

　　过了一会儿，她才松开孩子, 起身对楚戈重复的道谢，“那就麻烦您了。”

　　言罢，她即刻转身离开。

　　-

　　小家伙以为自己只是去喜欢的楚叔叔家里写个作业，或许还有时间跟楚叔叔玩一会儿。

　　楚戈倒是乐于接受这份委托，而且照顾这个孩子，本就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事实上，只有姜映自己知道心中得到打算。

　　她想起中午那时接收到卞卡卡发来的图片，以及那份藏在包里的鉴定结果。

　　楚戈跟姜凛昱确定有血缘关系。

　　明明是两份不一样的结果，按理说几率各占二分之一，可她就是确定，第二份才是正确的。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姜凛昱送到楚戈身边，让他们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生活在这里太久，差点忘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目前的确还未找到回去的办法，也没有遇到什么回归的征兆，可万一呢？

　　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如果哪天突然消失，这具身体死亡亦或者原主回归，对于姜凛昱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伤害。

　　她不能让再姜凛昱回到被亲生母亲虐待的时候，而楚戈愿意对姜凛昱好，即便是到时候发生了意外情况，总不至于像当初那样不闻不问。

　　近几个月的接触看起来，楚戈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而原主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生了这个孩子，或许姜凛昱的到来是个意外。

　　当初的事情她可以慢慢挖掘，只要时间还来得及……

　　*

　　姜凛昱还是第一次真正踏进楚戈家中，小家伙有些拘谨，跟在楚戈身后，步子迈得很小，速度也比较慢。

　　楚戈突然停住脚步，往身后斜了一眼，等小家伙追上自己的脚步。

　　然而姜凛昱还是在他身后停下不动，两只小手握紧书包系带，弧度很小的移动。

　　小动作暴露他内心的紧张，眼睛都规矩的盯着前方，没有四处打量。

　　“你很紧张？”

　　“不……”他否认了一个字，就不说话了。

　　小家伙已经比大部分同龄人都厉害，他就算是紧张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如果不仔细去观察他的行为，真的发现不了。

　　然而楚戈就是那种观察入微且洞察力极强的人。

　　他一眼就能看穿姜凛昱的小心思。

　　不过他并不打算哄。

　　五岁，已经可以会学很多事情，至少要勇敢、不胆怯。

　　楚戈继续向前走，速度加快，姜凛昱为了追上他的步伐，甚至需要跑起来。

　　原本以为是去某个地方做作业，没想到穿过一扇门、乘上直升电梯达到LG层，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场地宽阔，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挑战游戏设施。

　　从高处往下的跳楼、踩着悬空的木头往前走、还有锻炼跨越距离的设施。

　　这些东西，姜凛昱只在电视上看见过，某些挑战类型的节目，大多数会以失败告终。

　　而这里有所不同，比之大人闯关的格局更小，连工具之间的距离都缩小成了适应孩童的比例。

　　“想试试吗？”

　　姜凛昱眼里有光，是对新游戏的兴趣。

　　可背上的书包时刻提醒着他，他还是个幼儿园小朋友，现在应该去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再等待妈妈回来检查。

　　小家伙低着头，脚尖踢了踢，“楚叔叔，我的作业还没做完。”

　　“先不做了。”

　　“妈妈要检查怎么办？”

　　“让她来找我。”一只宽厚的大手掌落在他的头顶，他的话令人信服。

　　楚戈已经握住他的书包系带，替他把书包从肩膀脱下来，单手拎着。

　　给小家伙装备上护手和护膝，大小刚刚合适。

　　姜凛昱在楚戈的鼓励下往前走，等到游戏开始的地方，他开始踟躇。

　　楚戈举起双臂，护在姜凛昱身边，跟他说：“刚开始的确会害怕，但我会保护你。”

　　姜凛昱备受鼓舞，拉着铁链，一步一步往前走。

　　悬空的木头不断摇晃，他的小身板晃动不停，脚尖刚刚碰到前面就会被自己的脚“推”开。

　　“踩不到怎么办？”

　　“抓稳铁链，让自己站起来。”

　　真正要通关，不是靠蜗牛速度慢慢挪，而是要找准方法，摸索到通关的路径。

　　姜凛昱用力抓住铁链，细嫩的皮肤瞬间被磨红，似乎要滴出血来。

　　楚戈眸色一沉，护在小家伙两边的双手握了握拳，最后又让自己松开，不去干预他。

　　一步、两步、在这过程中，紧张的不只是姜凛昱自己。

　　护在他身边的那双手从未离开过，他走了多久，楚戈就跟了多久。

　　最后一步！

　　姜凛昱松开铁链跳下木梯，回头望着自己挑战成功的地方，高兴得蹦起来。

　　“我成功了！”

　　“楚叔叔我真完成游戏了！”

　　他把这个当做一项娱乐，殊不知游戏过程中学会的坚强、不放弃才是精髓。

　　姜凛昱两只手碰到一起，被铁链勒过的手心已经起了印痕，似乎下一秒血液就会破皮而出。

　　“嘶……”刚才疼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所有的痛感神经都活跃起来似的，集中在手上。

　　“疼？”

　　“嗯……”

　　“如果让你再走一遍，你还敢上去吗？”

　　“可是手红了。”要是再上去走一次，他可能就会受伤了。

　　楚戈弯腰，单手按在他的左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神情认真，“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喊疼就可以解决的，如果你觉得痛，可以想办法缓解痛苦。亦或者把它变成习惯，克服它，那么你以后都不会再惧怕。”

　　如果你现在感知到五分疼痛，你可以想办法将它治愈，那么下次达到五分痛感又是一样的感觉。如果你现在感知到五分疼痛，去习惯它，那么以后的五分痛感就再也伤害不了你。

　　这是他的亲身经历。

　　许是受到楚戈的感染，姜凛昱当真扶着铁链重新走了一次！

　　这次比刚才的更快的完成任务，可他的手也磨破了皮。

　　楚戈心里沉甸甸的，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今天就先到这里。”

　　他领着姜凛昱下楼。

　　姜凛昱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掌，有绿豆般大小的面积破了皮。没怎么流血，就是碰到的时候还是有点疼。

　　其实，他经历过比这个更痛的事情，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尝试第二次。

　　他想试试，楚叔叔那句话是不是正确的？

　　好像是。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习惯了痛苦，后来妈妈告诉他，有什么不舒服的都要说出来，孩子可以跟家长撒娇，他才会把自己的感觉说给楚戈听。

　　楚叔叔跟妈妈说的话不太一样，但他都不排斥。

　　一个教会他服软，一个教会他勇敢！

　　-

　　洗手的时候不能搓，楚戈接了盆温热的水放在凳子上，托着姜凛昱的手，仔细的替他擦拭，动作温柔。

　　小手洗干净，勒出的痕迹更明显。

　　楚戈又把他抱到沙发上坐着。

　　“抹药。”楚戈取出一支药膏，用棉签涂抹他的手心。

　　“楚叔叔刚才不算是，治愈之后，下次还是会这么疼吗？”

　　“那你下次再去，还会怕吗？”

　　姜凛昱摇头。

　　“这就证明，你已经学会了。”

　　姜凛昱伤了手，拿笔的姿势有些不对劲。

　　楚戈问他，“还能写字吗？”

　　姜凛昱手势别捏的握着笔，尽量不碰到手心。

　　他没再喊过痛，但也不否认。

　　只是坚持一点，“作业要完成。”

　　-

　　这期间，姜映什么都没干，就在家附近。

　　好几次都想回去把孩子带回家，可她得忍！

　　之前见过楚戈陪姜凛昱玩游戏，两人好像都很开心，说明楚戈耐心不错，也愿意陪伴孩子。

　　万一父子俩玩得正嗨，她过去敲门打断了咋办？

　　姜映等待了近一个小时，来来回回在门边徘徊几次，终于去敲响了楚戈的门。

　　门铃声响，姜凛昱立即停笔，望着门口方向。

　　楚戈告诉他，“是妈妈来了。”

　　姜凛昱喜形于色，连忙把本子和笔关上。

　　楚戈在书桌边缘拍了两下，“先把作业完成。”

　　姜映等到里面的人开门，出现在视线中的第一个不是儿子，而是楚戈。

　　楚戈说：“他还在写作业。”

　　“咦……”姜映疑惑，按照姜凛昱的速度，应该早就完成了呀？怎么写了这么久？

　　楚戈：“你先进来。”

　　“谢谢啊。”得到主人家的允许，姜映才进屋。

　　姜凛昱就在客厅做作业，不是随便什么地方，而是有一张专门为他准备的小书桌。

　　姜映仔细观察，发现这个书桌跟家里那个款式都一样……

　　这个父亲倒是蛮用心的。

　　这一点，加分！

　　“妈妈，你的工作完成了吗？”

　　“对啊，昱昱宝贝今天作业很多吗？”

　　“唔……”也不是很多，只是过程有些复杂。

　　“快写吧，妈妈就在这里等你。”

　　“嗯嗯！”

　　姜凛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作业本上，一比一步，动作缓慢的写字。

　　姜映刚开始还没察觉，可多看了两眼就觉得不太对劲。

　　她提醒道：“昱昱，你拿笔的姿势……”

　　话到一半，姜映握住孩子的手腕，“你手怎么了？”

　　姜凛昱用手指夹着笔，空中握空的手心一片红痕。

　　“刚才玩了一个游戏。”他回答。

　　小孩子一句话解释不清，姜映紧紧皱起了眉头，“什么游戏让你手红成这样？”

　　楚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主动承认，“是我带他去做了个训练。”

　　姜映转头盯着楚戈，目光紧锁，“什么训练？”

　　“教他尝试去完成一些可以锻炼勇气和体能的训练，不过你放心，他很安全。”

　　“放心？安全？”姜映声音拔高，语气变得尖锐，“所以他的手，就是你所谓的训练，弄伤的？”

　　面对这样的质问，楚戈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姜映深吸一口气，回头面对着孩子温声细语，“手是不是很痛啊？”

　　姜凛昱摇头，“楚叔叔给我擦过药，冰冰凉的，像薄荷。”

　　“昱昱，作业先不写了。”

　　她从孩子手里取出笔，夹在本子里，一并装回书包。

　　“妈妈先送你回家。”

　　姜凛昱虽然聪明，但还理解不到大人之间那种气氛，他只晓得妈妈和楚叔叔说了几句话，不清楚其中涌动的暗潮。

　　走得还是还心无芥蒂的跟楚戈挥手，“楚叔叔拜拜。”

　　楚戈动身，“我送你们过去。”

　　“不用。”姜映一口回绝，“感谢楚先生对昱昱的照顾！”

　　最后两个字音，她咬得很重。

　　姜映把孩子送回家，哄他在自己房间玩游戏。

　　出了那扇大门，楚戈果然等在外面。

　　避开孩子，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很抱歉，但训练的难度都是依照孩子能够接受的强度范围设计的，并不会真的伤到他。”

　　“在楚先生看来，什么才算受伤呢？伤筋动骨还是需要到医院看诊，才叫受伤？”

　　“我只想希望他能够学会勇敢。”

　　一句话，成功点燃了姜映心里的火，“他还只是个五岁孩子！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受过多少苦！”

　　来到这个世界就被转手送人，养了三年的养父母可以毫不犹豫的把他撇开，漠不关心，最后到了亲生母亲身边还不被承认，甚至遭遇那么多不公的待遇。

　　她把这个孩子从地狱里拉出来不过短短几月，欠缺那些上千个日夜的幸福都没有补回来，她只想把这个孩子捧在手心宠爱，从未要求他在五岁变得多么厉害！

　　“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楚戈倒没执意跟她争论，反倒一副认错态度。

　　姜映盯着他那双眼睛，今日才知，姜凛昱的眉宇之间其实也能找到楚戈的影子。

　　这个男人是姜凛昱的亲生父亲，是她原本认为，值得托付的人。

　　可他们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出现偏差，她想起了姜凛昱受过的苦，而在那些日子里，楚戈都未曾出现。

　　姜映咬着唇，忍了很久才把心里的怨气压下去，她沉声道：“是我错了！”

　　“楚先生，打扰了。”

　　她说错，并非认同楚戈的教育方式。她的错，在于不该轻易把孩子交给任何人！

　　姜映转身的刹那，楚戈自以为傲的冷静全盘崩溃成了散沙。

　　他抓住姜映的手，也喊了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映映！”

　　作者有话要说：　　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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