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钟不过是短短一句话的时间。

　　舞台灯光暗下又亮起, 不会让观众感觉到任何异样。

　　对沈意来说，五秒钟大概太短。

　　因为他不光要飞快打上两个缎带的蝴蝶结，还要在这五秒钟里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暗下的灯光像宁静的夜, 让人可以安然躲藏于其中。

　　这片夜幕是宋延老师为他撑起来的。

　　“3秒，2秒, 1秒。”总控倒计时时间到，灯光再度亮起时，沈意刚好把缎带整理好, 宋延转过身，他们像以前一样，手拉着手，并肩向台下鞠躬。

　　但沈意是第一次发现, 宋延老师的手干燥而温暖。给他大地一样的安全感，却又让他的心像春水般, 波澜起伏。

　　.

　　第一组竞演完毕后，是首轮投票环节，宋延跟沈意一块儿站起来冲着台后挥手，但这一期钟曦妍组的表现特别亮, 钟曦妍唱了首音巨高的歌，尽显diva本色。

　　五个队选一个的话, 沈意估计，九成九是钟曦妍那组了。

　　最后结果一出, 果然如此, 500名观众每人选3队的情况下, 钟曦妍组拿到了402票的高分，第一顺位率先晋级。

　　沈意、宋延组343票排第二，进入第二轮, 不过第二轮的票数是和第一轮累加的，所以他们高位进场，没有太大的淘汰风险。

　　还是老样子，15分钟换装时间，沈意急匆匆到更衣室。

　　他们的下一首歌是英文歌，《Morning in the Garden》，歌曲唱的是晨光中漫步在清幽的欧式花园时，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美妙、浪漫的体验。

　　这种中慢速的歌在宋延和沈意的舒适区内，而且他们练了两周，还是比较有把握。

　　因为英文歌，而且歌曲自身的西式曲风特点也很浓厚，所以沈意和宋延也选择了略带英伦风的古典服化道。

　　沈意穿着白色衬衫，咖色小马甲，咖色长裤，歪戴一顶贝雷帽，有点蒸汽朋克风，节目组的化妆师因为他皮肤白底子好，特别喜欢折腾他，给他戴了几缕淡金色的假发片，更增加了一点西方小王子的感觉。

　　沈意的妆折腾完之后，对着镜子看了看，感觉还不错。

　　他又哼了哼等下要唱的曲子的旋律，找调。

　　还有5分钟，宋延居然还没来找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沈意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宋延又没有找他的义务，什么时候被宋延找都习惯成自然了吗？

　　可确实是，从第一次演出以来，宋延化完妆就会来找他，问问他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跟他聊天稍微缓解下他情绪，或者单纯地冲过来给他讲冷笑话。

　　今天却没来。

　　沈意有点心神不属，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和宋延可没有约定过“演出前一定要过来看看”，想想这种约定都挺搞笑的。

　　但宋延老师不来找他，就让他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甚至想去找宋延。

　　沈意赶紧告诉自己要冷静，宋延的化妆室里有程紫，程紫不知道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还是什么，最近对他的态度友善中总是带着很克制的谨慎。

　　那种谨慎让沈意想起阿金说的“炒CP”之类的言论，他知道程紫一定遇见过这种事，应该还很多，说不定程紫也会怀疑他想和宋延老师炒CP。

　　如果程紫有这种怀疑沈意丝毫不会怨程紫，反而这种谨慎是正常的，就像陶智后来也一直劝他不要离宋延那么近——当然这两天不知道怎么，陶智又不劝了。

　　可沈意很担心，会不会宋延也觉得自己是在蹭他热度，想拿他炒CP。

　　他一方面觉得老师见过那么多世面，还是愿意跟他玩，应该是没有怀疑他，另一方面又觉得，阿金毕竟是有过炒CP的提议，也许呆在这个圈子就逃不开这种东西，老师也早晚会有这种顾虑。

　　十八线小艺人和天王巨星玩的很好，换谁谁都会觉得，这小艺人心思不纯，或许还会龌/龊地加上一句，技术应该不错。

　　.

　　这么一想，沈意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找宋延了。

　　可转念再一想，宋延老师每次都来找他，他去找一下，好像也没什么的。

　　最后沈意决定把选择权交给陶智，他小心翼翼跟陶智说：“智哥，我想去找宋延老师。”

　　陶智本来饶有兴趣地玩沈意面前一块高光粉，闻言手一抖抠了一块下来，全撒在自己手上。

　　“找他干嘛？”陶智警觉地问。

　　“就……”沈意把宋延每次都来找他这次没找之类的想法说了一遍，并且做好了陶智会拒绝的准备。

　　他就是想要陶智把他拒绝掉的。

　　“那你去吧。”没想到陶智这样说。

　　这下换沈意愣住了。

　　“你让我去？”沈意问，“现在不说什么让我保持距离一类的话了？”

　　“去呗。”陶智耸了耸肩，“我又拦不住你。”

　　这可真是沈意意料之外的神展开，沈意也不知道陶智怎么突然就对宋延如此友好了，虽然看起来挺勉强的。

　　不过陶智都这么说了，沈意当机立断站起身，穿过走廊去向宋延的化妆间。

　　——

　　宋延化妆室里一般就他和程紫两个人，他不喜欢人太多簇拥着自己的感觉。

　　而且表演开始之前，也要静下心来，才能尽快进入状态。

　　但是今天有一个小小的意外，那就是宋延的吉他。

　　之前宋延给沈意唱《Morning in the Garden》，用了吉他自弹自唱，吉他的音色轻快浪漫，如同将故事娓娓道来，沈意听过后就坚定地希望宋延能够在舞台上也表演下吉他弹唱。

　　宋延想自己刚好很少露这一手，就答应了。

　　于是这次拿了他在演唱会上用过的一把吉他，名字和他最火的歌一样，叫“暮星”，琴身是夜空般的纯黑色，面板上镶嵌着北斗七星般的七颗水钻。

　　平时用会有些浮夸，但在演出舞台上，就是全场最吸引眼球的崽。

　　没想到因为练习用的都是乐器室里另外那把比较便宜的，这次拿出来调弦时，吉他的四弦竟然蹦地一声断了。

　　断根弦倒不是大事，换掉就完了，问题是中场时间只有15分钟，那就非常紧张。

　　程紫急急忙忙抱着吉他出去找音乐组换弦，留下宋延在屋里换衣服。

　　.

　　这次舞台装束是英伦风，沈意是装扮是带点蒸汽感的少年，宋延则是绅士，角色的扮演一如他们之前两次舞台。

　　所以这次宋延穿了西装，黑色的，为了多一点点花样，衣摆上有些复杂的绑带。

　　又是绑带，想想还挺有缘分。

　　换衣服的时候工作人员把西装上的绑带一个个都给宋延打好了，因为西装需要足够服帖，又要防止演出过程中走形，他们还拿了两个卡子把外套和内搭的衬衫别死，这样宋延就不用担心因为坐、站的姿势切换导致服装变形。

　　毕竟卡子一别，衣服他自己都脱不下来了。

　　等程紫修吉他的时候宋延心情略有点点烦躁，演出前出状况这种事谁也不想见到。

　　他烦躁的时候，就比较手欠，两个手指绞在背后，左手玩右边袖子，右手玩背后。

　　结果吉他没回来，两个系带先全都被自己玩开了。

　　宋延：“……”

　　联想到沈意在舞台上的遭遇，宋延现在严重怀疑荔枝台的大哥们是不是不太会系鞋带。

　　外套脱不下来，系带一个在背后一个在右手，宋延打算稍微尝试一下，不行就叫化妆师进来帮忙。

　　稍微尝试了一下，果然不行。

　　还没叫人，外面先有人敲门，敢敲他门的也就程紫或者别的艺人，宋延松了口气：

　　直接让程紫帮忙系带子，就不用麻烦其他工作人员了。

　　“进。”宋延说，“来帮我系一下这个……沈意？”

　　.

　　沈意站在门口，宋延一眼瞧见他时是有被小小惊艳到的。

　　但宋延总是被惊艳到，惊艳成自然，现在也就感慨下沈意穿什么有什么气质，真是不错。

　　沈意愣了一下，接着带上门快步走过来：“老师要帮忙吗？”

　　虽然随口使唤了下沈意有点尴尬，但宋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转了个身，让沈意看他背后和袖口的绑带：“帮我系一下这个，刚刚手贱给解了。”

　　沈意嘴角弯了弯，看来是没忍住笑，他走上来，宋延乖乖地站着。

　　“老师，我给你绑得紧一点。”沈意说，“免得再跟我那个舞台似的，带子全开了。”

　　“你那个带子开了挺好看的，我这个要开就是舞台事故了。”宋延说。

　　沈意轻咳了下，仿佛是有点不好意思，没接这个话茬。

　　“老师您的吉他呢？”沈意问，“之前不是说要给我看您的宝贝琴吗？”

　　“别提了。”宋延扶额，“刚才一调弦，弦给崩断了，给程紫去修了。”

　　沈意又笑：“这多亏是程紫，要是智哥的话，肯定要训我。”

　　宋延一想，这场面还挺有画面感，他顺口问：“你怕陶智吗？”

　　“当然不怕，智哥就跟我家人一样，包括话多这一点也是。”沈意说，“老师您也不会怕程紫姐啊。”

　　“程紫我是不怕，因为她是我生活助理。”宋延说，“但是我那位经纪人，我还是有点怕的。”

　　“老师的经纪人是Jenny吧？”沈意问。

　　Jenny是耀世唱片的金牌经纪人，具体多金牌，她的名气甚至比耀世的很多艺人都大，宋延是她手下的艺人，钟曦妍是，苏俊哲以前在耀世，也是她带的。

　　带这么多大牌，自然要极强的业务能力，顶尖的公关手段和大心脏，沈意虽然没见过Jenny本尊，但是对她雷厉风行的手段闻名已久。

　　比如最精彩的，当年有个女艺人要和苏俊哲炒CP，又黏黏糊糊不肯明说，圈内风传Jenny当面拆穿了该艺人的心思，甚至直接连珠炮似的把女艺人说的哇哇大哭。

　　传闻中那位艺人的咖也不小，但面对这样的传闻愣是既没站出来辟谣也没敢给Jenny穿任何小鞋——或者是试着穿了，但是失败了。

　　“对。”宋延回忆起Jenny那从来不苟言笑的脸，心里就有点发憷，“她人挺好的，就是对艺人要求非常高，不光业务能力，生活中也不能有任何污点，之前有次我闲着想喝点小酒被她看见，那天我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偷玩手机被教导主任抓走的学生时代。”

　　这比喻很生动，沈意想象一下，笑了半天。

　　.

　　宋延后背的绑带系好了，轮到系右手，右手的带子很细还穿了几个孔，沈意又怕滑开，慢慢悠悠非常认真地给他系。

　　这时候又有人敲门，这回应该是程紫了，宋延说“进”，沈意配合地抬起头，手上动作没有停，单纯要跟程紫问个好。

　　推门而入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进来的不是程紫，而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戴着眼镜，看面孔美得像是艺人，但带着极强的锋利感，金色短发，嘴巴抿成一条薄薄的红线。

　　一看就不太好惹。

　　看到并肩站在屋里的沈意和宋延之后，她神情一下变得更不好惹了。

　　沈意被她淡淡看了一眼，感觉连自己哪根骨头上有个小刺都被她看穿了，他浑身发僵，给宋延系绑带的手尴尬悬停在宋延手腕上。

　　他内心产生一种极不妙的预感，心惊胆战地转头看宋延，想问问这是何方神仙。

　　宋延还没说话，那个女人已经走上前来，冲沈意伸手，淡淡一挑嘴角：“沈意，你好，久闻大名，很荣幸见到你。”

　　顿了一下，女人继续道：“我是宋延的经纪人，你可以叫我Jen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