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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章六十七

肉肉喵 13489字 2022-11-24

  穿过寒夜街道,风刮在脸上什么也感觉不到。

  合拴,抵门,漏花窗倾泻星光,青瓷台上摇曳烛火,画屏深深,从此生了再也分不开的人影。

  仰颈,人间春芳皆占尽。

  举腕,蝉翼薄衫都嫌重。

  亲昵,头一回浅尝辄止,下一回难解难分,再下一回当是不分彼此。汲取得肆无忌惮,节制甩了,礼教抛了,尽管僭越就是,没了矜持一说词。喘息,是梨花初雨后的薄雾,且偷须臾,间隙在呼吸稀薄时分,连唇上甘甜都来不及回味,连眼中情意都来不及采撷,一呵香气炙热地漫上来,乎地一下被扯回。

  每一回疏离,都只为更紧密的重逢,每一寸清醒,都只为更全力的沈醉。

  一番纠缠,尽情,一声声是多情。薄汗透衣,尽兴,一滴滴是柔意。

  长潮时候,山水一片满潮红。抬眼酝巫山,低眉酿楚云,云里雾里,如一只误入温泉水蜷着冰冷又尝着温热的小水蛇,隔着轻纱一齐探仙源。轻纱?桃源之妙何须轻纱?至此细滑挂不住丝绢,任香衣半落残烛暗。

  谩说索取的滋味,品尝两情相悦的感觉,抚摸温情缠绵的辗转。亲吻有些不够了,丝绢流走后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都想了解,也都想被了解。

  不合时宜?何为时宜?门外秋声,屋内春生,最何时宜。

  解不开的唤作牵绊,解得开的视作衣衫。命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纠缠?如若不去用力扯它,都不知道她们联系得这么紧密。

  呼吸滞涩之间,一张熟悉的青色帕子滑落。

  「原来你一直都带着。」

  她带她上过京城,去过海里,这是她唯一的念想。

  方致远从她手中夺过帕子,轻轻将人抱起。爱人扯着衣襟,噙着羞涩,轻轻将头轻埋在脖间。

  暖帐微拢,慢卷薄纱,倚双鸳鸯枕,玉腕相对缠,深深偎人怀,溢出一声耳畔轻唤:「交与我。」

  香浓无须思量,情至不必徙倚。

  来,来交横。

  来,来泚墨宵情。

  来,来一剧醉梦化蝶。

  莫问明朝是何朝。

  ***

  钗斜枕边,火烧了白玉。

  雪中生娇,腕落了梅花。

  珠落瓷盘,受用着春兴。

  艳霞旖妮,品弄着软语。

  咬银牙,解香罗,耳鬓厮磨揉鸳被,勾抹复捻学鸾凰,上下两处皆要成就。

  摇。

  摇清影兰枝,同一轮满月落在云端。

  晃。

  晃少年轻狂,要酒醉要饭饱要满足要心安。

  纵。

  纵山川之秀。

  横。

  横秋水之绵。

  捭。

  捭春草葱茏。

  阖。

  阖庄思持重。

  『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笙曼……」

  「雨霂……」

  溃不成军是雨。

  近在咫尺乃远方。

  蜂穿于小泉,蝶飞于玉峰,

  是狂蜂浪蝶。

  涛连于天边,浪掀于红潮。

  作惊涛骇浪。

  碎昆山片玉,起一世尘嚣。

  有浮云惊龙,醉一碗元宵。

  美梦。

  梦里她走了一万里,就为去取一瓢天山水,尝一口桃花蜜,闻一曲黄鹂啼。

  从此一朝再无求。

  锦帕上字迹娟秀。

  血落于其上生出了真正的红豆。

  爱人的身影落在眼中,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永远,那一刻,被她唤作永远。

  夜深,雀绕三枝而不思归。

  不过盘桓而已。

  算作洞房花烛。

  作者有话要说:

  捭:拨动。阖:闭藏。

  『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出自欧阳修。

  有船,有花,有雨,有笙歌。

  第70章 章六十八

  夜色依旧人难寐。

  纵暖帐内起了一曲不歇不收的鸾笙,仍不敢沉浸片刻安宁的合眼。时光在小眠时候匆匆过隙,似被何人行窃于黑暗深渊,每多休憩一会儿,便多丢失一阵子,也就同天明更近了一分。好梦将成之际,魇怪自香雾生,张牙舞爪一照面,猛地一下惊觉醒,抚心惶惶不定。

  天际尚未拨白,方致远起身沐浴而冠。

  即使要走,也要走得体面一些。

  关雨霂睡着,腮上情晕尚未退去,犹带一抹莹泽彤霞。夜里倾心托付的温存着实有些虚幻,唯有乏力同遗痕交代了云情雨意那会儿酣醉星河的真实。春意浓,胭脂暖,在一川罨画中徜徉了多久,方致远其实也不大清楚。她蹑手蹑脚坐在床边,轻手抚摸着被汗浸湿的碎发,忽瞧见肩头晕染了几道嫩桃红痕,不禁皱眉出神。她将信将疑地用手比照了一番,不出意外的不差分毫,正是一枕巫山乘兴折取之作。一度良宵,握雨携云,绣林堤上,落花满地,全是自个儿掐的,醉了红娇,做了好事,不能不认。方致远讪讪地摸了摸脸,略微感到不认识这么个轻狂无度之人。感叹之余,她提手为捻好被子,放一碗清水在床头,又取了几件干净衣裳叠好放于枕边。

  依稀之中关雨霂察觉到了琐琐碎碎的移步声,起了一句呢喃:「你……你要走?」

  「没呢。」

  方致远低眉,有些不敢看她了。方才的每一眼,每一回描摹,都像是从上天那偷来的,她都不知道还能再看多久。当她转过身去正好背对关雨霂的时候,一个身子毫无征兆地贴在背后,酥软之下韵致起伏,紧紧贴着,不带半点顾忌。关雨霂挂在她身上,睡得微红的脸颊放在右肩,轻呵着一漫热气。她抿了抿嗅了嗅,唇齿之间,甜腻滋味在,春情余味也在,可这人独自干净了,这可不行。

  「都不叫我。」她在软滑料子上蹭了蹭,如此柔声说道。

  如今听她说话都有不一样的感觉,更何况是这般朦脓的寤言絮语。多了缠绵,带了娇嗔,掺了埋怨,多少让人想到些别的什么。情动律响,甜语耳边,触感真切,又是头一回尝过近身亲密的滋味,谁不想细数其间迷恋有多少?

  可是迷恋终究太过残忍。

  方致远笑着拍了拍揽在腰上的手,说:「不是想你多睡会儿吗?我去给您传。」

  荒唐之后伴着难言的羞涩,她们并不是很敢看对方。方致远背对着她,没了那一挂温润,顿时添了怅然若失之感。她默坐在椅上听着水声,似有一拂清香来,徐徐撩拨,闭上眼想起来一些画面,睁开眼又看着天边一点点的变白,心焦的灼热,同狼藉的思绪,一齐肆意撺掇着玉漏。频催,频催,时间就这么在滴滴水声中流走了。

  浴后对一面菱花镜,方致远站在关雨霂身后为她梳发妆缀。指腹淌着一水湿润发丝,连着绿窗秋风,泛起丝丝凉意,她忽地顿住,目光沉寒,说道:「上船。」

  关雨霂点了点头,答道:「好。」

  方致远眉梢微蹙,慢慢为她拢发,不由得迟疑了一会儿,问道:「真话?」

  帘栊下,关雨霂低头微微浅笑地回着:「你说呢?」

  时间停住了一瞬,梳子落在了发梢,方致远伸手捏住了她的耳垂,拇指同食指夹着软嫩缓缓搓动,狠狠地揪了一下。

  「真不听话。」

  关雨霂扭头,扣住了她的手肘,适才那么一捏让她本还未平复的身子又软了一番,腰支微袅,绵得不行,不得不靠着她借力起身。有那么一瞬间,方致远以为娇香软玉又要入怀来,捧着双手去接,谁料到关雨霂站得稳稳地,眼中深湖凝望不曾有变,启唇不徐不疾地说了一句:「几时听话过了?」

  方致远笑了,抬眼默默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抓着衣袖,眸间流淌着静谧与安宁,那点染在眉黛的认真同超群好似与生俱来。一绸温婉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赤诚其下,泫然明净如甘泉,这让方致远莫名在肃秋中升腾了春和景明般的暖意,又忍不住去回敬方才那句的调皮。于是,她轻刮了一下关雨霂的鼻尖,说:「你得信我。」

  「我信你。可我有想为你做的事。我不要上船,致远,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她抓着方致远衣袖,眼波流转凝视着对方眸心,与此同时指甲一层层地攫取衣料,再一寸寸地揉在掌心。如此隐涩的拉拢,不经意间挑起了一曲缠绵未足的牵肠挂肚,一涌深情倾泻而出,捣尽了最后的迟疑。

  这早已与风月无关,一句话,一个眼神,在凡俗喧嚣中炸起轰隆隆的一片。

  纷然之后,惊世绝尘。

  这世间有好多种力量,磐石有磐石的坚牢,蒲苇有蒲苇的韧性,有刚强如疾风摧林倾海,亦有轻柔若细雨润物无声。

  闲花可肆意绽放于山涧,亦可姹紫嫣红于红门。

  鹧鸪可拍翅雀跃于榆枋,亦可奋力一搏于青天。

  用纤纤素手抓住幸福,用一泉柔水融化冰晶,世间万物,以其独道之态发问苍天,以所能及之力改变境遇,渺小而无望,却以渺小无望震慑人心。

  无关出身,无关时局,无关天寒,无关远阻。

  唯关心。

  一种不明的触动在目光交汇处中涌动,方致远感到眼角的酸涩渐渐散去,视线相撞生起了火花,依依眷眷,绚烂至极。她有些诧异,这个对视让她凭生久别重逢的坦然之感。她在关雨霂的眼中又遇见了那个晦暗阴天里断发的小女孩,多少年过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爱人的眼中邂逅当年的自己。

  四周俱寂。寒蝉不敢妄语。

  没有犹豫了,这两个颗心相撞,相爱,谁也不亏欠谁。

  情爱火热沁人心,而热意退去之后,袅袅余存是绕指柔,也是百炼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变成了一样的人?

  拥抱传达力量,亲吻给予勇气,连接让命运相通,从此以后,她们隔着天阻不分彼此。

  方致远开着玩笑,说:「这辈子若是不成,还有下辈子。」

  「下辈子谁还记得你?」关雨霂拧着她的衣服口,离襟一揪,皱得不像话。

  「若是我先去了,我就为你造桥,你走我的桥,便去不了奈何桥,碰不上孟婆,喝不了那碗孟婆汤。」

  「那我为你养蚕,同你连千丝万缕的线。」

  「好,就这么定了。」

  她们像小孩一样拉着勾,在澹然恬静的回味里沉没,在动荡的夜晚中神色不虞。

  此生,我们遇见了彼此。

  此生,我们再也不会迷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这人间何处觅良人似君样。

  这人间何处寻佳配若身旁。

  是珠玉,是珍味,是看不绝的俗世烟火,是眠不足的合欢鸳帐,是治不好的相思恶疾。

  谁家庭院,红梅缀雪正初发?

  昨儿沐春晖,今儿携着万缕情愁两纷飞。

  断魂夜里,佳思难续,梦别在兰桂香浓时分。

  过回廊,枯叶泫露凄音长。

  望不尽,两眼相思半江水。

  欲诉一曲琵琶,却掩面不能终曲。

  ***

  抚州港湾飘着一艘小船,没有一位来客。

  关雨霂没有上船,她上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雨霂:几时听话过了?

  纸鸢:昨天晚上可听话了。(可是这里很严肃,我不能调皮)

  强行@了一下隔壁的旧作《蚕》,一个还算正经的晦涩苦味短篇,算作《抚州闲话》的前身。 不大好懂,也不仅仅讲爱情,半BE。

  闲花,也就是野花,三十章中致远曾经这么比喻过自己。鹧鸪,在二十八章用过。

  以鹧鸪之身,怀鸿鹄之志,拍翅在冰封雪凛。我钟爱这种在绝望中觅光的可笑。

  致远的沐浴而冠,灵感取于靖难时王叔英的『沐浴更衣,书绝命词藏于衣裾间,自尽于玄妙观的银杳树下』。读时的触动难以言说,大约就如『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般。碎,也要碎得漂亮。

  话虽说得挺凄苦了些,但这篇HE,大家放心看吧。

  话说,还差七八章完结吧,我都想象不到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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