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聚会的地点在宋轻晚的新公寓, 离大学城比较近，已经是快到郊区位置。而宋楚兮的公寓跟这边还是有点距离的，她自己单独住在公司附近, 就图个上下班方便, 节约路上的时间。

　　这样两边的距离算起来，车程最少也是一小时起步了。

　　好在现在到了深夜，又是大过年, 路上没什么车辆, 她路上都比较顺畅。

　　金玉这一路上也是睡得安稳，虽然酒量不行，但是酒品还算不错。自个人抱着车上的靠枕，竟也睡得挺香。

　　一路上，宋楚兮时不时地看看后视镜，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确保她不会摔下去, 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开了一路, 看了一路。

　　下了车，宋楚兮把人从车里扶出来。这时候的小醉鬼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就任由着别人摆布。

　　宋楚兮扫了一眼面前这张脸，正想试图叫醒她, 却忽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凑近一看, 忽然发现这个人睫毛如同浓密的黑羽一般好看, 皮肤很细腻，唇红齿白, 也没有半点化妆品的味道。

　　唔，火锅味儿倒是挺重的，还有点淡淡的酒香。

　　刚出了车门，金玉没站一会儿, 整个身子就软了下来。

　　“要命。”宋楚兮吓了一跳，连忙搂上她的腰。

　　谁知她仓促一扶，金玉整个人就往她身上栽过去，一个转身，她就亲了过来。

　　宋楚兮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唇上忽然贴上一个柔软的东西。软乎乎地，还带着点温度，唇上的酒味儿就更重了，甜丝丝的。

　　“噗通——”

　　“噗通——”

　　“噗通——”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很快，明明是冬天，屋外的寒夜里的冷风仍旧不会手下留情，可身上的暖流却好像迅速地蔓延四肢，让人忘却了冬季的寒冷。

　　金玉睡得迷迷糊糊，然后张开嘴舔了一下。

　　宋楚兮彻底懵了，现在浑身上下过的不是暖流，而是电流。整个人都酥酥麻麻地，手脚都变得有些僵硬。

　　她头脑还算清醒，连忙把人扶起来，低着头把人带回家去。

　　宋楚兮一边搂着她的细软的腰肢，又将她单只手架在自己肩膀上，挪动的速度完全在配合着这个小醉鬼。

　　好不容易到家后，她把人直接扔在床上。

　　她的房子一直是单人间，其余地方不是工作室就是书房，还有健身房，总之没有客房。

　　金玉躺下来之后，似乎是被吵醒了，微微蹙眉，不安分地勾住身边人的脖子，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拉。

　　突如其来第一股力道，把宋楚兮整个人往下一拽。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别人身上。

　　宋楚兮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可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唔……嗯……”金玉嘴里都是含糊不清的字，像是在回应她，又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宋楚兮耐着性子，轻手轻脚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拉下来。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也从未有今晚这么有耐心。

　　把人放下之后，小醉鬼倒是睡得死沉。橘黄色的灯光，柔软地打在她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阳光。

　　靠着床沿，宋楚兮单手托着下颚，盯着瞧了一会儿。面前的人安安静静的，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她每一根睫毛，还有呼吸时的一起一伏。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宋楚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微微俯身，撩过自己的头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晚安。”

　　说完，她重新拿出一条新被子，起身去了客厅的沙发。

　　·

　　金玉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床对面的墙上是淡淡的灰色调，整个房间的摆设也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屋子里死气沉沉地，显得有些冷。

　　在陌生的环境里，金玉脑子顿然清醒。她连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发现里面穿的还是自己去聚会穿的里衣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大衣就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她低着头认真地回想了片刻，只记得自己去唐祯家里吃火锅，气氛浓郁，也不知怎么地，还被鼓励着喝了一些小酒。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酒的味道还不错，甜丝丝的，入口后整个人身体都暖和了起来。后来又小酌了几杯，再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她一边冷静分析，但这边的装修风格显然不是唐祯家里。可这房间，显然也不像是酒店或者绑匪家里，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点。

　　自己到底是被谁接走的，怎么会没有半点印象？

　　金玉站起身来，从床上起来，走到房间浴室里看镜子。头发有些松垮了，但身上显然不像是有过什么痕迹的样子。

　　穿好衣服，金玉依着房门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屋子外静悄悄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缝隙，往外瞅了一眼，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打开门缝后，外面没有人。金玉长吁一口气，立即打算开溜。

　　这边才刚走到客厅，金玉骤然瞪大了她的眼睛，就瞧着宋楚兮侧躺在沙发上。仔细一看，她双眉紧蹙，身上的被子掉落地上。

　　金玉瞧了瞧客厅里的暖气，只感觉一阵凉飕飕地。一时没狠下心来，她还是走过去，拾起掉落在地的被子，重新给宋楚兮盖上。

　　她屏住呼吸，动作又轻又缓，生怕吵醒了她。

　　给宋楚兮盖上被子后，金玉拔腿就跑，直接溜了。

　　“吓我一跳。”刚出了门，金玉摊开手掌，只觉得手心里冒着热气。

　　紧张，太紧张了。

　　她摇摇头，赶紧往外跑。刚跑到公寓楼下，忽的一阵寒风直面袭来，惹得她直打了个哆嗦。

　　身子一抖，金玉还没来得及拉紧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金玉给宋楚兮设置了特殊铃声，这不用掏手机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迟疑了两秒，她还是拿出手机，瞧着屏幕上宋楚兮三个字，金玉觉得寒意更浓，却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楚兮姐？”金玉笑得脸都有些僵硬。

　　宋楚兮冰冷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你现在在哪里？”

　　金玉看着公寓楼下，大清早还有人出门晨跑遛狗，那人凑巧从她面前走过，那只蠢狗就冲着她叫唤了一声，“汪！”

　　金玉吓得连忙堵住耳机听筒，一个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说道：“我打车回学校了，现在已经在车上了呢。”

　　一边说着瞎话，金玉就觉得心虚不已。

　　手机那头迟疑数秒，久久没有传来声音。正当金玉想开口打破这场寂静的时候，手机那头的人终于开口了。

　　宋楚兮：“嗯，自己回去小心点。”

　　话音刚落，宋楚兮挂了电话，金玉隐约觉得气氛不对，这还没说上话，就瞧着通话已经被挂断。

　　金玉握着手机，内疚和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

　　这个年过得并不太`安稳，自从在宋楚兮家里偷偷离开之后，宋楚兮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金玉这几天认真地考虑自己跟宋楚兮的关系，然后每天躺在床上，吃方便面吃到想吐。一直到母亲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回家一趟。

　　金玉接了电话还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到家后，忽然发现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我们想让你出国念大学。”母亲说。

　　金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如果自己出国的话，那岂不是就见不得宋楚兮了。

　　一想到这里，原本还空荡荡的心，一下子就被所有的失落填满。

　　“我不去。”金玉说，“我要考上影，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除了上影，我哪里也不读。”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都显得格外沉默。

　　金玉觉得这氛围实在难受，站起身来，“我回房间休息了。”

　　这时候，她被父亲拦住，“等等，回来坐下。”

　　金玉僵直在原地，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去重新坐在位置上。

　　“过来坐下！”

　　父亲的声音比往日更加严厉，好似在大声地训斥她。金玉觉得这个声音很陌生，她跟父亲接触不多，父亲跟大多数家庭的父亲一样，是位严父。他的声音有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气势，每一个字听起来都似乎不容置疑。

　　“过来坐吧。”母亲站起身来，把她拉到沙发上重新坐下。

　　金玉有些不情不愿，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她不应该选择争吵。她选择了沉默，可他们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他们依旧咄咄相逼。

　　“出国的事情，我会尽快找人给你安排的。”父亲说。

　　金玉咬了咬唇，她在父母面前一直循规蹈矩，从小就做个听话的木偶，可这一次，她却选择了拒绝：“我不去。”

　　父亲站起身来，厉声呵斥：“我们这是在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这话越说越难听，屋子里的火`药`味也越来越重。连续好几天的委屈压在心底，如今似乎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金玉也站起身，怒视着他：“那你就把我腿打折了，把我绑过去！”

　　两人争锋相对，情绪冲脑，金玉咬着牙，明明心里怕极了，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反抗意识，她一想到以后如果再也见不到宋楚兮，顿时就觉得很难受。

　　读完大学就能回国吗？回国后，万一宋楚兮找别人结婚了怎么办？那以后她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想到这里，金玉觉得更加委屈，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在眼珠子里打转。

　　然后，就看着父亲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打过来。可是她并没有闪躲，满眼的倔强写着丝毫不退让。

　　父亲没有打下手来，然后气冲冲地摔门出去。

　　“嘭——”地一声巨响，她觉得这间房子好像都快要塌了。

　　跟着倒塌的还有她的身体，她浑身软了下来，刚刚那股力气顿时被抽走了，自己好像很难过。

　　她记得，这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父亲想动手。

　　母亲站起身扶住她，可金玉还是表现地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也没有露怯。

　　然后母亲说：“你也别怪他，我们都是为你好。”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这个世界所有家长都会说的话。他们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口口声声地说“都是为了你好啊”，这听起来就像是个极大的谎言，一个抹着蜜糖的陷阱。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好。”金玉撇过头去，长舒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母亲沉默着，金玉起身要走，刚往前走了一步，母亲却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好似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她说：“你爸爸的公司现在有点问题，现在有点经济纠纷，我们家可能要破产，如果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金玉愣在原地，浑身上下的血液忽然变得冰冷。

　　这消息如同当头棒喝，金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甚至觉得这消息是假的。

　　母亲又说：“我没有骗你，公司的财政状况这两年一直在走下坡，去年的几个大订单全被抢走了。这几天过年，我跟你爸爸一直在跑关系，但是好像都于事无补。所以，我们想把你先送出去。国外有你小姑姑在，有她照顾你，我们也放心点。”

　　金玉还是没有回话，家里的经济条件向来不需要她担心。她从小就别人眼里的小公主，可是今天，她的家人残忍地告诉她，国家要灭了。

　　这简直难以想象。

　　金玉不想再继续听，直接跑了出去。她没有回房间，一直往外跑，往外跑。她忽然很想见见那个人，想让她抱抱自己。

　　金玉掏出手机，想着又怕打扰宋楚兮，就把准备播出去的电话退出了页面，重新切换成消息给她发了过去：【在忙吗？】

　　不到两秒，手机铃声响了，是宋楚兮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宋楚兮极度敏锐。

　　在这个冰冷的冬天，金玉顿时觉得宋楚兮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温暖。

　　她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公园的长椅上，低沉地说：“我想见你。”

　　冬夜还没有彻底结束，她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连外套都没有拿。寒风从领口刮进来，刺地人骨子都觉得被刮着一般生疼，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宋楚兮听着她发颤的声音，心口就好似被什么掐住了一般，她从办公桌前起身，直接拿了衣架上的外套和车钥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不要走太远，给我发定位。”

　　“嗯。”

　　挂了电话，金玉给她发去定位，但是却没有移动。刚刚或许是跑太急了，好像双腿都失去了力气。

　　她坐在长椅上，认真地回想刚刚母亲说的话。

　　如果是真的，她能做什么？她应该出国吗？

　　这事情越想越复杂，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为什么非出国不可呢？

　　金玉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一直到宋楚兮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这才把她从混乱的思绪里牵出来。

　　宋楚兮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不是让你去个暖和的地方等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衣服披在身上，暖意忽然传来，带着她的体温和味道，

　　金玉站起身来，伸手过去抱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宋楚兮顿时哑口无言，什么斥责的话也全部都咽了回去。今天的她似乎过得并不开心，刚刚那模样，就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耷拉着脑袋，可怜又无助。

　　宋楚兮伸手抱着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从来没做过安慰人的事儿，只能凭概念地，轻轻拍拍她的背。

　　金玉把她抱地更紧了，又顿时觉得更委屈了。

　　“别担心，有我呢。”宋楚兮第一次尝试着安慰一个人。

　　两个人在外面并没有待多久，宋楚兮把人带回车里，给她开了暖气，还去二十小时的便利店给她买了点关东煮暖和暖和身子。

　　金玉端着关东煮，平时最爱吃的几样摆在面前，现在都觉得索然无味。

　　“不想吃就算了，捧着暖暖。”宋楚兮说。

　　两人在车厢里待了好一会儿，宋楚兮没有问她原因，金玉也没有说，她们就静静地待在车厢里，却都不觉得尴尬。

　　最后是宋楚兮把人送到家门口，临走前，金玉说：“我可能，要出国了。”

　　“嗯？”宋楚兮顿时脑子一懵。

　　金玉说：“是家里的决定，可能就在这段时间。以后，以后我们就见不到了。”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个人近距离才能听得见，宋楚兮却把她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楚兮没有说话。

　　金玉问她：“你会希望我留下来吗？”

　　宋楚兮仍然觉得有点发懵，向来思维清晰的她，居然在这一刻犹豫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金玉见她不说话，情绪更低落了。

　　其实只要宋楚兮的一句话，她就可以为他再努力地反抗一下，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金玉转过身，进了家门。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并不是那么愉快，甚至是有点糟糕。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门，每天的伙食都是母亲亲自送上来的，但是她却没吃几口。

　　再后来，家里也没有催促着让她出国，她就一直在家里待着。父亲整天忙着跑公司，脚不着地，根本顾不上她，母亲每天还是很准时地给她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