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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统权

沈瑄禾 11108字 2022-11-23

  空中的烟花湮灭了。

  四下惶恐,众臣争先恐后献计,请京畿卫守城,调南阳、北枢、望都府指挥使率三千铁骑里应外合,说的头头是道……

  唯有承明帝与沈是噤口不言。

  城中之兵早已调走了……

  他们是万万不曾想到,柳家竟有这个胆子联手敌国宵小,他不怕将大齐江山毁于一旦吗……

  而今京畿龙虎之争,却叫外敌收了渔翁之利……

  电光火石之间,沈是忽而想起一个人。

  柳长泽,柳长泽去哪里了!

  他陡然抬头看向吕安。

  他颤声道:“吕公公,侯爷……在何处?”

  吕安漠然,“大人何意?”

  “别装傻!”沈是猛力拽上他的手,“我分明派了孔太医监视你,你却故意抛出福顺,误导柳元宣将计就计,最后坐实他谋逆贪污之罪!你身后是谁,还当我看不出来吗!”

  吕安轻笑,“大人既已猜至此,又岂会不知侯爷何处?大人布了那么久的局,总要有人替你唱完。”

  沈是身形不稳,抓着他的指节白得发青……

  “眼下鞑靼入侵,局势瞬息万变……若是付尚书不降,只怕京中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吕安道:“所以,大人更不能去。”

  沈是说不出话。

  吕安看了他一会,又说:“大人酒喝的深,应是忘了去年返京那日,侯爷披星月送大人回府,曾许诺送大人一程。”

  ……

  “你想要什么?”柳长泽问。

  “我要盛世长安。”

  “你有几条命?”

  “有几条算几条……路黑看不清,侯爷能送我一程吗?”

  “好,我送你一程。”

  ……

  吕安道:“虽然这混小子一向嚣张跋扈,但说过的话总是作数的。”

  沈是心神震荡,许多散乱不解的线索,许多失望与悲痛,于此时串成了一条线,他视线模糊,转头望向承明帝,“臣始终有一惑不解……圣上自勤政以来,夙夜兢兢,凡御史台之谏必当日清,如今可曾懈怠?”

  承明帝缓缓开口,“时刻警醒,不敢荒废。”

  若是不曾,是如何弄丢李云赋上谏萧将军的折子……

  沈是苦笑。

  “收相权,除外戚,卸兵权,使皇权统一,威震寰宇。圣天子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臣钦佩至极,恭祝圣上海清河晏,万世清平!”

  沈是重重俯磕三个响头。

  承明帝莫名不敢直视于他,心中郁结着、郁结着一种类似惭愧的酸涩,但制衡之术,总是孤家寡人,临高孤寒,容不得半分心软……

  他背手走向群臣朗声道:“大内总管吕安,虚报病情,其罪当诛,念及先帝旧人,多年苦劳,贬为庶人,流放冀北。”

  吕安跪拜,“谢主隆恩。”

  又看向沈是,“大理寺少卿沈是,国而忘家,忠而忘身,以一己之力抵抗乱臣贼子,除乱党,纠贪腐,其功……”

  沈是打断道:“臣不敢图封赏,只请圣上开恩,容臣带兵援城!”

  “朕早已调虎贲翘楚二万人,此事不必沈大人费心了。”

  那困顿于中的付家军、萧家军、城中百姓怎么办呢?

  这二万人是黄雀,守着无辜的池鱼……

  “臣恳求圣上恩典!容臣……”

  “你一介文人,去了何用!”承明帝骂道。

  沈是喉有血腥之气,那本该是他赴的生死局,又一次成了围困柳长泽的刀闸,柳长泽究竟欠了他什么啊……

  他为什么没能算到柳家引外敌入城,为什么没有早明白柳长泽的心思,他分明只想让柳长泽做个快活王侯,为何总是让他替自己背负上宿命……

  沈是只身向殿外闯去,他要救小侯爷,如果救不了,那就一起亡……长泽……请你等等我……

  ……

  京畿重地,篝火在阵营中烧的火红。

  柳长泽拿着柳府的令牌,出入犹如无人之地,他将被箭射拐了半只腿的白隼随手丢到火里。

  边程看的一阵心惊,唯恐那只隼成了炭烤乳鸽。

  只见那白隼猛地炸开了白毛,扑棱扑棱的自火中翻身而起,不慎烧到了一点尾羽,还滚在地上打了个圈,浑身雪白染上尘埃。

  它怒气冲冲的瞪着柳长泽。

  柳长泽瞥了它一眼,轻啧一声,还装死。

  它一瞧便更生气了,唧唧的叫个不停,若不是我劳苦功高,到处传信,你去哪里找的这个老头子,唧唧唧唧!

  柳长泽冷眼瞟它,它便闭嘴了。

  还拿着半截黑白的羽翼遮住嘴,好的,明白了,我安静。

  柳长泽再走两步,便被付镇中拦了下来,“侯爷只身闯军营,是看不起我付某人,还是自视过高了呢?”

  “都不是,我今日来,是救将军的。”

  派你这个混世魔王来做说客,可见大齐官吏已被掌控。”付镇中听的可笑,“柳侯爷,如今京畿重兵都在我手中,你来与我谈什么?”

  “谈往事。”柳长泽环臂看他。

  “哦?”

  “将军二十多载纯臣,为何走上谋逆之路?”柳长泽问他。

  “侯爷若是来说这些废话的,便不要耽搁老夫口舌了。”付镇中双腿夹马腹,意欲远去,“儿郎们,整兵扬号!”

  “将军,分明知我何意,为何故意躲避?怕了吗?”柳长泽问。

  边程躬身而出,站着付镇中马前,“许久不见将军。”

  “边老,让开。”付镇中睨视着冷声,却不曾再往前行。

  边程拱手,“将军仁义,不过是在我小老儿手下待过半年,而今还留几分薄面,不胜感激。”

  付镇中脸色渐沉,显然对接下来的话语有所预料。

  “咸和十一年,将军捷报来临……”

  “住口!”付镇中向后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士卒捂住了边老的嘴。

  柳长泽讥讽道:“不是将军捷报来早了,而是洛江捷报被压了。”

  付镇中额角青筋起,只听柳长泽继续道:“将军入朝多年,相信各种缘由自有猜测,为何不敢信呢?是怕自己今日所为,皆是笑话一场吗!”

  付镇中紧绷至极,反而松了神情,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他挥手,士卒放开边程,他问:“边老,自先帝以来,边关战报皆由你管,此情说说罢……”

  边程咳嗽两声,“是宋阁老授意让老夫压下的……”

  付镇中诧异,“怎么可能是阁老……”

  边程徐徐道:“阁老不曾想将军受此困顿经年难解,心有愧疚,所以多番愧见将军,行之避让……”

  而宋阁老能让边程听令,自是背负圣意。

  付镇中怔忪,复又长叹,“竟是如此造化弄人……”

  “君无戏言,将军凯旋归京,授大司马印,有何不敢当!”柳长泽呵斥,“却因一己狭隘,整日提心吊胆,畏首畏尾,竟以权谋私将崇明货于孟洋谋财,酿成大错!”

  提及此事,付镇中恨上心头,翻身落马提起柳长泽领口,“若不是你柳家,我何止于今日!”

  柳长泽冷笑,“是柳家吗!是你的心魔!你可知孟洋自始至终不曾在账本提及于你!他一介商贾尚且知恩图报,你却害他万劫不复!”

  ……

  “求恩公放我一条生路!”

  “昔日我被人当街殴打,几欲死去,是恩公将我从恶人手中救下,才让我有今日体面。此恩重于泰山,犹如再生父母,我岂会害恩公!”

  “恩公你是见着我长大的,难道真的要看我去死吗……”

  “恩公难道忘了塞北长河下,你说过,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是我求你,你都会答应的吗?”

  “我什么都不要,恩公,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付镇中道:“你交出账本,我便送你走。”

  “我从未将恩公写入账本,请恩公信我……请恩公信我……”

  “我不信你。”

  ……

  付镇中目光微动,他说,“妖言惑众……”

  柳长泽不屑一笑,“时墨有新旧,是真是假,将军自己看一眼账本便知晓。”

  那账本尽数是假,唯有一本真本,早已被柳长泽送于吕安手中。

  而原本确无付镇中。

  柳长泽也着实意外一番,不禁想起琉璃台上与那偏执男子的会面。

  ——会,但不可为。

  可为的终究作茧自缚,不可为的沦落画地为牢。

  谁又比谁高明几分。

  付镇中颤抖的看着那两本将账本,双目猩红,颌骨紧锁,他于孟洋有恩,但孟洋于他才是真正的救命之恩,那年塞北长河,若无孟洋,这数万付家军,都不过是鞑靼刀下亡魂……

  他自问不曾负任何人,而今、而今、而今、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他突然剧烈咳嗽,将账本一手丢入篝火之中。

  眼角蓄着一线水光,却教人看不清晰。

  营中瞭号响起,付镇中仰头一望,长河落日,俯身一看,铁骑金甲,他已有所负,迄今,不能再负。他直起腰来,长枪立于背后,一脚踩着马蹄上马。

  柳长泽道:“将军仍不悔改。”

  “为时已晚,多说无益。”

  柳长泽摇头轻啧,心中埋汰,沈是这套先礼后兵,真是难看死了。

  和这种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之徒,讲什么仁义礼让,听的进去才是怪事,柳长泽眸光一寒,冷声道:“将军再不收手才是真的晚了。”

  付镇中闻言眯眸,向瞭台火光兵畿去看去……

  他立即着人去探,怎会有如此多兵?

  “禀将军,城外敌军约有数万,与我军守卫旗鼓相当!”

  付镇中瞪着柳长泽,“你!如何可能!京中之兵八成在我手下,你如何调动的兵权!”

  “报!”

  “说!”

  “是萧家军!来者皆是萧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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