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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多吃快长 11002字 2022-11-23

  一轮弦月挂在天际,出了平康坊,入夜后的长安城在宵禁令下,洗涤铅华清冷寂静。路上只有马蹄踏踏,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张月鹿精疲力尽的依靠在软垫上,不知今日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国有殇,吾不归,无须哀兮!”

  突然间远方传来嘶吼声,像是困兽临死前绝望呜咽,又像是凤凰涅槃之后的清鸣,张月鹿突然打了个寒战,掀起车帘,侧耳聆听。

  只听夜风中传来齐正的声音,震的闻者血液沸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国有敌,平戎策,枕戈待兮!”

  “国有战,气如山,无可畏兮!”

  “国有殇,吾不归,无须哀兮!”

  “君深恩,臣死节,待来生兮!”

  宵禁之后的长安城一片安静,摧枯拉朽的步伐踏碎月色!战歌声声如同晴天霹雳,惊醒沉睡的人。百战而归的将士们,抬着将军的遗体,沿着朱雀大道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人能去拦住他们,没有人会去拦住他们!这一夜长安城辗辗难眠,明日全城百姓就会自发披麻戴孝。

  这一声声悲壮的战歌,将刻在长安人的心中!

  这一声声悲壮的战歌,将随着旅途传到远方!

  谢良玉一身孝衣,捧着灵牌走在最前面。她的目光坚毅,她的神情沉默。如同每次出征,握着心爱的长枪,勒马回望长安的城墙。没有悲伤,没有畏惧,只是每一步踏出都是坚定不移。

  谢伯朗的棺材后是嘶吼的将士,步伐整齐一往无前。刚毅的脸庞满脸风霜,似乎铁甲上还带着幽州的尘土,分不清敌我的血迹。他们慷慨悲壮的歌声中,是哀伤的沉默。

  “君深恩,臣死节。”张月鹿低声喃喃,百战不败的谢伯朗死了,大尚国人心中战无不胜的谢太尉死了......还不忘给皇帝陛下留一份大礼。

  谢伯朗死在归京的途中,将成为朝堂上的秘密。将军百战死,他会是大尚国战功彪炳的英雄。对天子有从龙之功,对百姓有安民之功,对国家有守疆之功...何况他死了,现在死了。百业功绩在身,尚未骄横跋扈,死的正是时候。

  是不是这场死亡,也是意料中的胜利?

  二十年未尝一败的谢伯朗没有算过天,还算不过人吗?

  谢伯朗在乡野闭眼,却比死在战场上还要壮烈。

  张月鹿目送谢太尉的棺椁远去,沉吟片刻转身上车。马奴儿扬鞭,压着声音喊一句:“驾!”

  还未走出半里路,张月鹿突然叫停,马奴儿连忙拉紧缰绳。

  张月鹿跳下车,又一把把他拉下车,低声道:“小子,我知你心有志向,也看好你。这儿有件事情,若是办的好。保你荣华富贵!”

  马奴儿开始还呆着,听完直笔笔的看着她,突然一下跪在地上,道:“二小姐,奴儿是别家卖到纪国公府的。待了两家,知道好歹。在府里已经是老天爷赏的富贵,拼了命也要给小姐把事情办好。”

  说完站起身,笑呵呵的脸上满是坚定:“小姐请吩咐!”

  张月鹿被他弄的一愣,笑着拍拍她肩膀:“别自己吓自己,什么拼命。附耳过来。你速去尊公主府,以岭南王世子侍从的身份求见,若门卫不肯便说世子输了球赛,打死许多人。待见了公主殿下,将这个递上,告诉她,君恩似海,无需避嫌。只可说于她一人!”嘱咐完,将令牌塞给他。

  让后头跟着的健仆空出一匹马,又道:“速去!”

  马奴儿二话不说,纵身上马,扬鞭而去。

  张月鹿见她绝尘而去,进马车取了东西。招来那没马的健仆,指着刚刚的方向:“去跟着,最好在他们之前到朱雀门。宫内若有仪仗而出先放烟火弹,然后速速回来禀报!务必小心,莫叫人给抓去。你留下接应。”马上的健仆抱拳答喏。

  如此只剩下张月鹿和二名健仆。这四人都是赵青君给她挑选的护卫,忠心可靠武力高强。张月鹿虽安排好,却也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心中忐忑。指着其中一人道:“你下马,驾车。”

  她自己翻身一跃,骑在马上:“走,去永阳坊。”

  张月鹿在永阳坊买的宅院,一分为二,变成两户人家。一户给菀奴居住,东郊工坊的小儿都养在那。房契户头挂在一个与纪国公府凑不上关系的商人名下。

  还有一半就是报社所在,建了数间厢房,给那些书生居住。报社大部分的镌写员,都是外地来而的穷考生。种种原因落榜,又期待明年的恩科。穷困落魄中得了报社这份活计,管吃管住还有工钱,说起来也是斯文体面。若是写的好文章还能登报,个个都巴望着紧。

  书生们三更半夜叫人弄醒,起先还懵懂着。一听东家有急活,个个到镌写室磨墨润笔等着。孙夫子将张月鹿路上所见所闻一说,个个或是痛哭流涕或是慷慨激扬。孙夫子叫他们各写一篇,则优登报。

  孙夫子将这边事情交代好,就去了版刻室。木板雕刻印刷的优势就在于大量印刷的便捷。但整体雕刻就意味着完成之后,只能用于同样的内容。所以张月鹿一般只会用于广告,或者图画。

  孙夫子见月鹿全神贯注的低头做画,一旁的雕匠孔老头正摆弄工具。他静悄悄走上前一看,顿时觉得不寻常。得意弟子构图的纸张和长安报一页差不多大小。要知道长安报上至今最大画幅不过一半,那是宣传马球决赛的。

  张月鹿不知道孙夫子在身后,她正心无旁带的勾勒寥寥数人的归葬队伍。将士们的背影挺拔,鬓角胡乱的发丝又有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夜风吹起孝衣,飘零的纸钱,朴素无华的棺椁,寥落寂寞。

  张月鹿将画递给孔老头,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这画没画完?”

  孙夫子突然开口,把月鹿吓了一惊,吐了口气:“恩,夫子怎么还不去休息。这儿事情有我了。”

  孙夫子摇摇头,将手里几张字递过来:“你且瞧瞧,我看着这几篇不错。”刚刚从书生们那儿收上来的悼词。

  张月鹿一目十行看完,这几篇文笔都不错,洋洋洒洒朗朗上口。看来书生们对东家的喜好已经了解几分。

  “都不错,不过还需改改。”张月鹿拿着反复对比,边对夫子说,“这些文章就像这画一样,才到一半。还要......”

  话还未说完,外头就进来一人,正是马奴儿。气喘吁吁冲进来,见着屋里还有其他人,看向张月鹿,说了一句:“不在府里。”

  张月鹿闻言一顿,心里顿时沉了几分,在斗室中踱着步思量:公主殿下不在府中,无法通气。但在宫中也未必是坏事,盼只盼着殿下能和自己想到一处去。

  “你去休息吧。”张月鹿按按眉心笑道,“夫子也去休息,明天还要忙。大家都累趴下,谁来主事?”她这一笑,大有万事有她,皆可一肩扛下的气魄。

  孙夫子虽一时不知她所想,但他教月鹿数年,对自己的弟子还是了解的。嘱咐一句,转身回房。好在他夫人在纪国公府不怕打扰,要不这个回笼觉免不得要去学子厢房睡。

  马奴儿站在一旁,他心里窝囊。二小姐有意提拔他,将这般要紧事情交托,要是做不好那是他混账辜负二小姐信任。可这般没做成,真是心里憋屈。

  一主一仆,还有蒙头雕刻的孔老头,三人默默无语。月鹿掀起眼皮见马奴儿低头模样,对他道:“若是不困,就去守着看烟火弹。”

  烟火弹是东郊工坊撤离之前最后一样成品。远没有后世那样可以飞升天际,但在较高的地方比如屋顶之类点燃发出,因为建筑都较矮,夜晚又没有过多光源,极远处都可以看见。

  马奴儿点点头,转身刚想出去,屋外跑进来一个小矮个儿。穿着灰蓝短褐,学着月鹿扎着马尾,小圆脸却配着尖下巴。瞧着清甜软暖,开口却是:“报,皇城朱雀门方向见烟火弹!”

  月鹿大喜,在自己的小斥候头儿紧绷着的脸上戳了戳。洛小阮那小大人立刻忍不住,神气活现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的大门牙。

  马奴儿揉揉鼻子,脸上依旧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张月鹿却没让他闲着,嘱咐他去找孙夫子云云,又道:“去门口接应。”又拍拍洛小阮的脸,让她回南边宅子去。

  待二人都出去,张月鹿取了一张新纸,丈量了尺寸。拿起画笔,空出了左侧,在中间偏上的地方细细勾花起来,又添了数人,还有巍峨的宫墙。

  一画好就放到孔老头手边,孔老头看了一眼画纸,扭过去见她点点头,便继续干活。张月鹿说了一声辛苦,复又想起这位雕匠师傅耳聋口哑,是听不见的。

  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张月鹿将手边的冷茶一口饮尽。不知道到朱雀门前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她那份画还空着一处地方,只等那边传来消息。只盼着公主殿下同她一般心思,两人心有灵犀,能如她所愿。

  一边等着消息,张月鹿持笔沾染墨汁,在画纸上精心描画,每一笔都用心之至。眉眼发丝,衿口衣缘,无不细致入微。待画了一半才惊觉太过细致,一来喧宾夺主,二来难以雕琢。

  她小心的将画作放好,又取了一张纸,刚刚起笔,马奴儿满脸喜气的跑进来:“小姐!陛下和尊公主出了朱雀门!”

  张月鹿闻言大喜,又嘱咐事情,叫他们去办。自己如有神助,寥寥几笔勾勒完成。见着孔师傅还在雕刻第一块板子,自己亲自上阵拿了木板取墨线描反画。

  木板上描好画,月鹿取了斜刀、平刀、玉宛刀、敲锤、锉刀...一字排开。

  这一夜,长安报社院内灯火通明,蜡烛燃烧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照旧全体起立,欢迎新同学,X和胖厨子。鼓掌——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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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小留和小胖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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