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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沙丘

肉肉喵 17862字 2022-11-23

  时值秋冬之交,阔野上草木枯黄。被风扯下的草叶掠过树梢,映在黄昏黯淡的天色前,总能唤起行人十二分的愁绪,令他们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越是远离河流的地方,空气就越干燥。而在水汽稀薄的内陆地带,原野边缘起伏的沙丘下,一列商队正向水草丰茂的河谷地带行进,争取在两日内抵达芒特河口,从那里乘船前往大陆最南端的城市。

  近几年来,库尔曼人大举南侵的势头愈发强劲,乌特鲁斯河流域匪患丛生。除了南逃的难民,以往热闹到不需要担心发生意外的商道冷清了许多。为保证人与货物的安全,经生意伙伴介绍,这支商队特意雇佣了一群自称“灰石战友团”的佣兵。

  据介绍人说,这队职业保镖开价公道,经验丰富,本事了得,作风也比以前时兴的赏金猎人正派许多,不会在收钱后打货物和雇主钱包的主意,比市面上的其他佣兵要高出一个档次。就是人少了些,常年在荒郊野岭跑动,又不讲究打扮,看起来有点寒碜。

  实践证明,那位生意人的推荐没有夸张的成分。

  日暮时分,商队在沙丘边缘的背风处扎营,准备歇息一夜再继续赶路。佣兵们帮助商队扎下帐篷的地钉,腾出一块可以架起煮锅的空地,热腾腾的营火很快升了起来。

  沙丘附近有几座裸露于沙面之上的岩山,不知是曾被矿工开凿过,还是大自然的造化使然,正好“生长”着几个足以供人栖身的洞穴。这些洞穴也被商队与佣兵团利用起来,正好能省下扎几个帐篷的工夫。

  趁着手头没活,商队的帮厨兼马倌好奇地向同行的佣兵打听:“你们为什么叫‘灰石’,而不像别的佣兵团那样,起个狂狼、雪狮、赤鹫之类响亮的名字,叫出来多气派啊。”

  被问到的年轻佣兵“疤脸”烦的不行——他自己也不清楚团长选择这个名字的原因,直说“我不知道”又太丢面子,只能将就儿时在冬谷老家听过的北方神话,信口拼凑个破绽百出的典故,糊弄身边这个好奇心重、话又特别多的南方人。

  “我们北方的神和你们那的不一样。他们不喜欢人,总想着怎么把人灭绝,谁做到了谁就是神中之神。但其中一个神是由人造的石像变化成的,他觉得人类对他有恩,就将石像变成一座灰扑扑的石头城堡,人们只要躲在里面,任何神都伤不了他们。”

  听故事的人似乎找错了重点:“你们的神想把人类灭绝?那最早是哪个神造的人啊?”

  疤脸一时扯不下去,索性抛出一句“你自己琢磨”,转身回到其他战友围起的小圈子,继续那些和武器、械斗、冒险、战争有关的话题。

  自冬谷城陷落已过去近十六年,但那场围城战与城破之后的残酷杀戮依旧令人胆寒。

  现年不过二十五六的疤脸就是从冬谷之围中存活下来的“幸运儿”。

  那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孩子,因为体格强壮,面相看着还算老实,冬谷陷落之后便被博伊斯王国的军队当作奴隶掳走。

  他的家人则没那么幸运。父兄在要塞战死,年迈的祖父母被库尔曼人屠杀,母亲和弟弟妹妹也最终殒命于故乡的风雪。几年后,他趁着战乱从奴隶主家中出逃,脸上那块恐怖的疤痕就是为去除奴隶标记特意烧出来的。

  灰石战友团里的多数佣兵都藏着凄惨的过往,只是他们不喜欢分享这些故事——不然就像把每个人的痛苦特意拎出来一一品评,非挑出个最惨的不可。他们只是看起来粗犷,内心总归有些细腻的地方,知道把回忆往昔当娱乐可能会无意戳中别人的伤心处。

  当然,如果只是随口一提,把自己的经历作为某些话题的补充,大家都不会介意。

  ——所以老大为什么要给我们起“灰石”这个名字呢?

  在战友痛快的畅饮与谈笑声中,疤脸忍不住想起刚才的问题。他抬起头,只见灰石战友团的团长叼着根长杆烟斗,正独自坐在另一处较小的火堆前,好像有什么心事。

  疤脸一直崇拜着这位团长。不只是他,其他佣兵也对头领充满敬意。但十余年的相处下来,虽早已成为交心的战友,论及头领本人的过往经历,大家依旧知之甚少。

  出身与本名不明,自称的“诺泽”取的还是某种方言里“无名之人”的近音;平时话不多,不好抛头露面,也不喜欢与人相争,但只要见过他那一手高超的剑术,领教他制作武器的精妙手法,没有人会不为之惊羡。

  十二年前的基洛维王国,诺泽与几名资深佣兵一同建立起了灰石战友团,开始为护送商队奔波四方。不知为何,明明东边的环境与报酬都比中西部好不少,诺泽团长却从未接下前往最富庶的半岛地区的委托。

  曾有团员直愣愣地问他,是不是和玛伦利加或半岛的其它城市有什么过节,得罪了那里的大人物,所以不方便进那块地盘。

  听见这话,他只是笑了笑,敷衍道:“有一点难言之隐。”

  不久前,护送另一支商团从西北要塞返回基洛维王国的途中,战友团经过了一处名叫“鹤山庄园”的地点,据说是个大家族的根据地,只是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就剩下布满蛛网的宅院和杂草丛生的田地。

  团里的老佣兵见多识广,知道这处庄园原属于托雷索家族。又听说这个显赫的氏族除了留在玛伦利加的那部分,大多数族人已经离开库诺大陆,到别处安家去了。

  当时,佣兵们在空荡荡的庄园里跑来跑去,想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些没被带走的值钱玩意。只有诺泽团长一言不发地站在庭院中央,在那尊被青苔和藤蔓包裹大半的世界蛇石像面前停留了很久。

  有心细的同伴注意到了这一点:“团长,你来过这?”

  一些佣兵也曾偶然看到诺泽戴着一条蛇形吊坠,那模样和眼前的雕像很相似。要不是托雷索家族据说都长着黑发绿眼,而诺泽并不符合这两项特质,他们可能会认为自家首领其实是这个家族的一员。

  诺泽团长则亲口否定了旁人的猜测:“我没来过这里,只是认识几位姓托雷索的故人。”之后便没再多谈。

  说笑间,一名佣兵朝头领的方向举起酒杯:“老大,没啥事的话你也过来坐吧,杰斯帕说要给大家吹个曲子下酒!”

  佣兵团长举起手边的酒瓶,微笑着回应:“我就在这里听。”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混着朔风似的沙哑。

  “那我开始啦?”杰斯帕兴冲冲地搓着那支油光锃亮的竖笛,顺口点了团里唯一一名女佣兵的名。“瑞拉,你来唱!”

  女佣兵瑞拉的兴致也起来了:“你们想听什么?”

  和这群大大咧咧的伙伴相处久了,她只有在唱歌时会想起自己是个女人。

  “海神在上,别再唱那首什么水手捡珍珠的曲子了!”忙着烤肉的佣兵笑道。“我们都没去过玛伦利加,硬是把那里的民歌记得滚瓜烂熟,这算什么事啊?”

  瑞拉撇撇嘴:“我换套别处的词就是了。”

  说罢,她清了清嗓子,就着杰斯帕用竖笛起的调,手指叩在膝盖上打着节拍,不算清脆却意外甜美的歌声在沙丘前流淌。

  “为何要在海洋深处沉眠,我挚爱的渔夫?我还在思念那张陈旧的渔网,和桨上的海草。为何要在海洋深处沉眠,我挚爱的渔夫?他们说你已经远走,我却能听见你的歌声。为何要在海洋深处沉眠,我挚爱的渔夫?纵使相隔万里,我将与你在梦中重逢……”

  就着悠扬的笛声与歌声,佣兵首领无言地饮下半杯烈酒,抬头仰望夜空中明灭不定的星辰。

  几曲过后,瑞拉有些累了,嘴里嚷嚷着“我还没喝呢”,从同伴手中抢过一杯刚才没来得及饮的麦酒。杰斯帕也放下笛子,擎着两串烤肉吃的起劲。

  老佣兵乐呵呵地起哄:“吃,吃饱一些,下次让老大亲自给你烤肉。”

  疤脸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诺泽团长刚才所在的位置,却见另一个火堆前已空无一人。

  弯月已缓缓升到天穹中央。薄纱般的月光慷慨地撒在沙丘上,除了砂石沉陷的轻响,四面静谧无声。

  灰石战友团的佣兵们早已安排好值夜轮岗的顺序。疤脸和杰斯帕坐在营地外围的火堆前,你一言我一语地杜撰传说以消磨时光。

  快到换岗的时候,一阵马铃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二人朝平原的方向扭过头,只见朦胧的月光下,两个骑马的行人正朝这边的商队营地靠近。

  疤脸和杰斯帕对视一眼,警觉之余又觉得奇怪:走这条商道的基本都会成群行动,很少落单。但对面只有两个人,总不会是强盗吧?

  两名陌生人在距离他们还有几十步的地方下了马,各自牵着缰绳向营地走来,行为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借着营火和头顶的月光,疤脸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走在前边的人穿得很讲究,深色猎装外披着内衬印有暗纹的黑色斗篷,约莫三十来岁,帽檐底下露出一双幽深的碧眼;另一个体格要高大一些,外表也更年轻,但没前者那么平易近人。不知为何,疤脸觉得年轻的那个看起来有点眼熟。

  正当疤脸和杰斯帕疑惑之时,略年长一些的男人说话了:“我们是路过的商客,见你们这里人多,想在营地里借一小块角落生火过夜。”

  守夜的二人面面相觑。还是杰斯帕反应快:“呃,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问问老大的意见。”说罢,他向疤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多留神。

  “嗯,不急。”陌生男人牵着马站在原地,态度十分客气,声音也很温和,这反倒令两位佣兵有些过意不去。

  同行的年轻人看着像是随从,却没有个随从的样子。还没等多久,嘴上就开始抱怨:“艾德里安,我们能不能进去等?你不冷吗?”

  名叫“艾德里安”的陌生商客心平气和地说:“奥希姆,现在我们是客人。”

  从衣着和言行举止不难看出,这位先生的出身多半不一般,而且是来自富庶之地。

  疤脸打量着两位有些奇怪的访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往旁边挪了半截:“不嫌弃的话,就坐这吧。”

  “多谢。”

  男人微微颔首,与同行者将马栓到商队的骆驼附近,二人随后坐到了火堆前。

  去向诺泽团长报告的杰斯帕还没回来,疤脸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避免陷入沉默的尴尬:“你们从哪来?”

  商客微笑着回答:“玛伦利加。”

  他稍微弯起的双眼无疑象征着友好的姿态,但在一以贯之的随和背后,隐约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超脱与疏离。

  叫作奥希姆的年轻人则显得不大高兴,愠怒的目光一直锁在同伴身上,好像对他的坦诚很不理解。

  听说对方来自传说中的“流金之城”,疤脸的好奇心抢占了高地:“原来是玛伦利加啊!我们都还没去过呢,但库尔曼人好像快打到那儿了。”

  商客眼中闪过一点异样的神色,很快转移了话题:“‘灰石战友团’……我在基洛维王国听说过你们,人们都说这个佣兵团非常优秀。”

  疤脸还没来得及为一句夸赞骄傲地挺起胸膛,又听见对方说:“突然这么问可能有些奇怪……请问你听说过一个叫路易斯·科马克的人吗?”

  “不,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疤脸迷茫地摇头。“他也是佣兵吗?”

  商客轻轻叹了口气:“科马克大师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赏金猎人。”

  奥希姆猛地别过头去,一声不吭。

  疤脸笑道:“赏金猎人啊,我们都有段时间没听过这个行当了。”

  “……这里好闷,我四处走走。”奥希姆好像憋得慌,爬起身径直走到营地外转悠。一旁的年长者悄悄叹了口气。

  紧接着,那人又问:“那你有没有见过谁戴着一条蛇形吊坠?就像这个。”他将自己的项链从衣领下扯出,摇曳的金属块倒映着热腾腾的营火。

  疤脸眼睛一亮,马上想起团长似乎有这么个东西:“啊,这——”

  正说着,杰斯帕也走了过来:“老大和商队的人说过了,你们可以在这留一晚,反正明天我们都得出发,搭伴走也行。”

  他在疤脸身边一屁股坐下,又往岩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呶,他也来了。”

  周围都是沙地,诺泽团长的脚步声很轻,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为了不搅扰正在休息的商队,他走到营火前才开口:“杰斯帕说你们是过路的商客……?”

  来自玛伦利加的神秘旅人抬起头。

  火光徐徐揭开覆盖面容的黑暗。

  二人对视的一瞬,横亘于此刻与过去之间的十六年时光在月下静静燃烧。纵使时间改变各自的模样,他们还是马上认出了彼此。

  夜风自起伏的沙丘间滑过,时而挟起几粒沙尘扑向游子的面庞,这份粗粝亦柔软似孩童的梦乡。

  商客的双唇几度开合,终于将沉积的千言万语浓缩成最简单的话语:“好久不见。”

  在艾德里安面前(也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灰石战友团的团长诺泽——原赏金猎人路易斯·科马克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篝火边的男人已不再是那个刚满二十岁、初到玛伦利加的年轻男子。成熟的面庞上,那双碧绿的眼睛深邃得像望不见底的湖水,却未曾因泥沙变得污浊。衣襟上搭着蛇形吊坠,仿佛能通过一模一样的两枚吊坠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就像包裹石雕的沙壳层层剥裂,路易斯终于露出了解脱般的微笑:“好久不见,艾德里安。”

  奥希姆在营地外转了半圈才回去。见篝火旁只剩那两名佣兵,他感觉事情不妙,便很不客气地追问:“和我一起来的人呢?”

  疤脸和杰斯帕愣了一下,指向不远处带有洞穴的岩山:“和我们老大往那边走了,说要叙旧……”

  没等二人把话说完,奥希姆“嘁”了一声,急急地就往那个方向去。

  “喂,你是那位先生的随从吧,这样打扰他们合适吗?”杰斯帕在他身后喊道。

  “谁是他随从啊!”奥希姆气冲冲地说。

  山洞里烛影摇晃,支离破碎的煽情言语在滚烫的呼吸间交错,按捺不住的情感借由身体占了上风——精神与肉身的爱欲本就没有明晰的界限。

  光是“叙旧”怎么可能足够。他们隔着凌乱的衣裳索取对方的体温,迫不及待地用急切的吻弥补这宽达十六年的鸿沟。

  “科马克大师……‘路易斯’,”亲吻的间隙,艾德里安从喉咙深处发出叹息般的呼唤。“我已经可以不用敬语同你说话了。”

  路易斯将艾德里安抵在岩壁上,在他耳边低低地笑:“是的,托雷索的族长大人。”

  艾德里安双臂环过路易斯的脖颈,凝视着现佣兵团长发间的风霜:“现在的我和那时的你差不多是一样的年纪。”欣喜之余还有几分委屈。“……我找了你好久。”

  路易斯的喟叹有比字面意思更深的惋惜:“实在是太久了……”

  一番纠缠之后,路易斯刚解开艾德里安前襟上的系带,突闻耳畔一阵风声袭来。他一抬手,借前臂上坚硬的皮革护腕直接挡开了飞向自己的匕首。

  二人同时扭头往洞口看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恶狠狠地瞪着路易斯,右手还保持着掷出匕首时的姿势。他看起来又急又气,冲路易斯吼了一句:“放开他。”

  路易斯满脸疑惑地看着那位陌生人,一时没搞清楚眼下的状况,但总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

  艾德里安无奈地将路易斯的手从自己衣带上摘开:“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倚着岩壁,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裳。“科马克大师,这是你儿子;奥希姆,这位是你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bgm:Le chant de la mer - Nolwenn Leroy

  编的那段民谣灵感来源于Fear A' Bhàta,听的是Anima Keltia的版本,脑补的也是这个调调……巫师三的The Fields of Ard Skellig似乎也参考了这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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