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吕恒便拿着几份答卷去寻楚翊了。

　　程子安那一份早就被默认为不作数了, 可吕恒依然有些不死心, 并没有将之直接剔除，反倒放在了第一份上, 直接给楚翊送了过去。

　　楚翊自然是认得程子安的笔迹的, 她看见那份儿答卷只是眉梢微挑, 然后什么话也没说便直接将吕恒打发了出去，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老将军那明显带着痛惜的眼神儿。

　　今日依然没有战事, 不过自从楚翊来了忻州大营之后, 程子安除了出战几乎整日都陪在她身边，很少再出现在校场之类的地方了。军中众人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大多数人也都能体谅，她自己却不好意思一直这样玩忽职守，于是今日便与楚翊商量了一下，去校场练兵了。

　　楚翊打发了吕恒走, 她虽然不欲让程子安驻守边关，但对她的看重却只会比吕恒更甚, 所以她第一个拿起来的自然还是程子安的答卷。

　　程子安的字一如既往的独具风骨, 不过比之少时的笔力不足, 如今早已入木三分了。且不说她答得如何，只这一手字，便已经能入很多人的眼了。

　　楚翊这两年与程子安书信往来颇为频繁，自然收集了程子安的许多手迹，不过见着这份答卷, 依然有些爱不释手，心里已然决定不将这份“作废”的答卷还回去了——分别两年，楚翊似乎也患上了痴汉的毛病，没事儿就喜欢收集关于程子安的东西。

　　心里已然有了决定，楚翊便也静下心来开始细看吕恒送来的这几份答卷。他并没有将自己不看好的答卷剔除，只是将之分作了两份，一份儿厚些一份儿薄些，之后什么也没说。然而就是楚翊这般不通军事之人看过之后，也能很快看出那份儿答得更好。

　　程子安回来时，楚翊已经将那几分答卷粗粗翻看过一遍了，只是这东西并没有固定的答案，楚翊也并不十分精通，于是也没有轻易的放下，正拿着其中一份儿蹙眉思量。

　　时至今日，程子安早没了当年的拘束，她看着楚翊那模样也能猜到她看的是什么，于是自然而然的凑了上去，挨在楚翊身边道：“阿楚，看得如何了？”

　　楚翊看得入神，不过程子安一靠近她便察觉到了，也不曾受到惊吓。

　　几年过去，程子安混迹军营，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似乎浅了很多。大抵是因为军营里的糙汉不比京城的世家公子，没谁身上会熏香，程子安心有顾虑便想办法遮掩了，但楚翊还是一下子就闻到了，于是在程子安出声前一歪身子，自然的靠在了她身上。

　　“看不懂。”楚翊苦着张脸，一点儿不怕在程子安面前丢人。

　　程子安倒不觉得有什么，术业有专攻，她对朝政同样一窍不通。于是她微微侧了侧身让楚翊直接靠进怀里，然后顺手拍了拍楚翊的后背，安慰道：“看不懂也没关系的，我永远会为你而战。”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程子安就曾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她是无心，而如今……情话简直信手拈来！楚翊一面觉得心里甜甜的，一面又有些受不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如今的程子安似乎已经学得聪明了，并不让她尴尬，便继续说道：“征战之事自有为将者去做，不过阿楚若只是想看明白这个，我倒是可以与你解说一番。”

　　楚翊闻言也来了精神，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与程子安黏糊的，很多时候两个人只要在一起，便是说些正经事也是极好的。她毫不犹豫的脱离了程子安的怀抱，笑道：“我看了许久了，但很多都不怎么明白，你肯教我便好。”

　　“那你且先等等。”怀里少了温香软玉，程子安心底倒升起了一丝不舍来，不过她也并不会因此耽搁了正事，当即先起身翻出了一副地图出来，然后展开挂在了帐中。

　　行军打仗，地图总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在军中虽不至于每位将军手里都有一份儿，但程子安如今暂掌中军，帐中自然是有一份的。这地图描绘得尚算精细，山川河流尽皆有数，虽远比不上吕恒那里的，不过拿来大致看一看已是足够了。

　　楚翊看出程子安郑重其事，便更上心了些。她也站起了身子，将手中的答卷放到了一旁，然后与程子安并肩站在那挂起来的地图前。

　　这地图最精细的只有忻州一地，两旁接壤的州府都只是用线条粗略带过，整个楚国的舆图例来只有皇宫中才有。不过这一回既是忻州大营选将，因地制宜，吕恒所给的问题中，军事方面自然也只牵扯了忻州一地，这地图正是最适用的。

　　程子安昨日也答过题，此时自然还记得清楚，此时也不废话，便现在地图上将问题所涉之处一一指出，然后指尖顺着行军所走的路线划过，又将要紧之处详加提点。她对这些说得很是详尽，过程中几乎不假思索，更没有特地去寻找地方，这副地图显然也早已烂熟于心了。

　　楚翊仔细听来，果然有茅塞顿开之感，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东西，在程子安的轻描淡写中都变得一目了然了。她偶尔开口问上两句，程子安也总能给出答案，经过这一番叙述，便是楚翊这不通军事之人，心中也有了些根底，再看那些答卷便更能体会其中深意了。

　　两人一问一答，态度都很认真，一时便有些忘我，待到程子安说完，时间甚至已经过了正午。她的亲兵早就从伙房取回了两人的饭菜，只是听到帐内的话语，他们并不敢出声打扰，等到这会儿听到帐内话语声停歇在禀报，却发现食盒内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了。

　　程子安颇有些歉然，主动说道：“是我不好，耽搁了时辰，伙房那边这会儿大抵都熄了火了，这饭菜……”

　　特权阶级哪里都有，以程子安如今的地位自然可以让人再生火做一份送来，只是浪费不说，一来一回都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了，对于楚翊这样三餐规律的人来说，实在不好。

　　楚翊却不在意这个，反倒白了她一眼，有些不悦的说道：“你这是与我客气？”

　　客气起来的程子安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让楚翊有种她又故态复萌了的错觉。虽然她现在还没能完全适应，如今这仿佛突然开了窍的程子安，但她显然更不喜欢当年程子安那过分自持的模样。

　　程子安怔了一下，继而却又高兴了起来，笑道：“我不与你客气。其他人与我而言都是外人，只有你是我的小媳妇，我又与你客气什么？”

　　军帐并不隔音，尤其是如今帐帘也被掀开了，她们二人的对话自然可以传得出去。楚翊仿佛听到了外面有窃笑声传来，自然不会是她身边的羽林，可程子安的亲兵都听见了，她带来的羽林又怎么会听不见，大抵也只是忍着不笑出声来而已吧？

　　脸上有些发热，楚翊还没来得及嗔怪，便听程子安继续话题道：“饭菜都凉了，阿楚你饿了吗？”

　　楚翊有些气鼓鼓的，半点儿没觉得饿，便是没好气的回答道：“不饿。”

　　程子安便又笑了，凑到楚翊身边说道：“别气了，整个军营都知道你是我的小媳妇了，说说又怎么了？”说完不等楚翊变脸，便又接道：“这样吧，我亲手做些东西给你吃，算作赔罪怎样？”

　　楚翊闻言顿时忘了生气，只狐疑的看着程子安，语气中带着些不信：“你会下厨？”

　　无怪楚翊不信，程子安虽然一直很靠谱也从不说大话，但她可是从小就做男孩儿养大的，程老夫人又怎么可能让人教她厨艺女红这类女孩子才学的东西？

　　程子安听问摇了摇头，坦然回道：“并不会，我只是想做些东西给你吃而已。”

　　听到这样的回答，楚翊心里顿觉没谱。她不是没见过不懂厨艺的人下厨的后果……比如她自己，曾经闲的没事儿想要御膳房学一手，结果因为她非要亲力亲为差点儿把御膳房烧了就不提了，那做出来的东西她自己是没有勇气尝试的，于是就赐给了安义，然后安义被迫告了两天假！

　　讲真，楚翊一点儿也不想步安义的后尘，可是看着程子安那亮晶晶的眸子，她却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当初她一时兴起去御膳房学厨艺，为的自然还是程子安，如今程子安想要做东西给她吃，与她当初的心情大抵是差不多的，这样子又让她怎么好拒绝呢？

　　楚翊心有惴惴，却还是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道：“那，那也行吧。”

　　看着楚翊那仿佛壮士断腕般的悲壮模样，程子安心中一阵好笑。她也没解释什么，自然而然的就牵起了楚翊的手，笑道：“那阿楚就跟我来吧。”

　　楚翊没有多想，只以为程子安是要带她去伙房之类的地方，然后让她看着她下厨做饭，结果却全然不是这样。

　　一出营帐，程子安便对着守在外面的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扭头便跑开了。楚翊看见了，却只以为是程子安让人去伙房打个招呼，然而程子安却根本没有带着她去伙房，反倒直接将人带出了军营。

　　营门外，之前跑开的亲兵已经牵着一匹马等在那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码之前脑洞一开，突然又脑补了十万字……啧，我新坑都开了，该完结还是开脑洞啊，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