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杰，后来大家都爱叫他‘陆鬼’。

　　两层意思，一是鬼才，二是鬼气。他爱拍各种爱情，还总能把浓情蜜意的爱情拍得鬼气森森，影评人都说他所表达的爱情观是，爱到死，再往死里求生。

　　再加上他本人也透着股鬼火环绕的阴森劲儿。

　　他正式入行入得晚，在拍白楚选的这部《冬至》之前，他只拍过几部商业片，还都被观众抱怨看不懂，想来是没找对路子。

　　白楚再次独自见到陆杰的时候，是在他们的拍摄地，十二月份的东北。

　　蓝天白云下的大地银装素裹，陆杰裹着个厚厚的军大衣坐在雪地里发呆。还是那张惨白的脸，长又乱的头发被胡塞进帽子里，他一动不动，仿佛下一秒就能化成冰雕。

　　白楚也穿着又长又厚的羽绒服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和他望着同一个方向，随口一扯，“陆导，还记得你放过我一次鸽子么？”

　　陆杰回过头看他一眼，又把头给转回去，继续看着那个方向。

　　“嗯。”

　　看来是记得的。

　　“你在看什么？”白楚又问。

　　这里是他们众多拍摄场景的一处空地，没有杂质的被白雪整个覆盖，干净，寂静。

　　陆杰坐在这里太久了，冻得嘴皮都好像有点不大利索：“觉得……少了点什么。”

　　听他这么说，白楚也陪他琢磨了一会儿。片刻后，白楚摸了摸下巴，“不如，我来给你加点儿料？”

　　就在陆杰又缓慢地转过头要去看他时，白楚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十分钟后，再次出现在陆杰眼前的白楚掏出了一堆东西。

　　他买来了烟火，和墨水。

　　他墨水泼得随意，犹如在雪地上作了一幅潇洒的水墨画。助理熊明明捡着他的羽绒服在他后面追，边要躲着璀璨烫人的烟花，还要边提防着白楚边走边洒的墨水。

　　空地便不再空。黑色红色的墨，白色的雪，金色的花火，还有热闹的人。

　　熊明明是余柔给白楚安排的助理，比白楚年纪大一点儿，体重却大了不止一点儿。不一会儿他就跑得气喘吁吁，只剩撑着膝盖喘气的份。他不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变‘熊’了？

　　这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杰却忽地往后一仰，倒进足有半米深的雪地里，冰凉柔软的雪扎着他粗糙的脸，他目望青空放声大笑，“好！太好了！”

　　搞艺术到极致的人可能多少都有点神叨叨。但好在陆杰导演终于不再苦大仇深的独自发呆，电影的拍摄顺利进行。

　　白楚这次饰演的人物和上一个角色性格大相径庭。阴郁内向，四字可贯穿始终。

　　故事以主人公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脆弱而又敏感的视角，讲述了一段迷朦扭曲的三角爱恋。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由方雅饰演。

　　虽是女一号，戏份比重却不大，又不能是个花瓶，制片方也完全没想到方雅真的会接下这片子。

　　方雅晚了几天进组，一下飞机就给剧组所有人都派了礼物。

　　白楚的那一份是由方雅亲自送到他手上的。

　　“小帅哥，这么快又见面了。”

　　远远的，就看见一位身材曼妙披着大破浪卷发的美女款款走来。方雅的嗓音在女演员中不算纤细，是有些沙哑的女中音，这反而让她更为妩媚性感。白楚第一次听到时，就直觉听她唱歌应该也是一种绝妙享受。

　　“方雅姐。”

　　谁都不会讨厌有礼貌的年轻人，方雅将礼物递到了他手上，笑言：“上次我让你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神，应该得由你来感谢我吧？”

　　“谢谢方雅姐，若你有什么男神女神想见一面，我也一定想办法帮你如愿。”白楚笑着回以玩笑。之前的相处让白楚感到方雅的亲切随和，完全没有大牌架子，外界所说的疏离感也只是来源于她的美貌而已。

　　“你这小子！”方雅欢心大悦，直去捏白楚的脸。

　　临走时，方雅特意拍了拍他肩膀，“我虽然没有听过你唱歌，但是拍戏，我看好你喔。”

　　白楚不由好奇，“方雅姐应该也没有看过我演戏，为什么会看好我？”

　　对方却只给他留下神神秘秘一笑，“也许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白楚莫名其妙，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

　　方少灼好些日子没见到白楚了，心里有只猫爪子一直在挠。时至年底行程都已经排不开，却还老想着去探班。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件事得做。

　　“叮”一声，电脑屏幕显示他收到一封邮件。

　　方少灼迫不及待点开来，是一个视频。

　　焦急的等待下载，完成，播放，全屏。

　　这似乎是个故事片的开始。美女从梦中醒来，随着音乐奔跑穿梭，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愈渐模糊，分不清真实与谎言。顶着白楚同样一张脸的男人化身成追逐爱情的王子，与女主分分合合，但每一个眼神都在诉说着他的爱慕与痴情。

　　故事的最后，他们在舞会上相遇。‘白楚’一身黑色制服，高贵禁欲，犹如浑身释放性感因子的古堡绅士。

　　一曲交谊舞，预告他们爱情的落幕。

　　这是本该被禁播的mv。原唱是名已出道几年的唱跳女歌手，也是故事里的女主角。

　　mv里除了最后男女主角的交谊舞，其他的几段妖冶舞蹈，都是女主与伴舞的片段。似乎便是成了被讨伐的祸首。

　　方少灼久久坐在电脑前，手指鬼使神差拖着进度条往前移，停下的画面却不在女人独舞的地方。

　　那是白楚将女主推在镜子前的一幕。

　　他们眼神对望，贴面呢喃，男人的指尖轻划过女人下颌。

　　画面外方少灼便有如感同身受一阵颤栗。

　　脑海中回想起酒吧那天，白楚的嘴唇就贴在自己耳垂旁，软嫩的耳肉感受着男人呼出的气息，下一秒似就要马上被他含咬着，任人躏蹂了去。

　　之后，男人性感的嗓音犹如最敏感的皮鞭，直至今天也声声鞭挞在方少灼心脏。

　　那时他的表情，是否也如画面中的男人般专注深情？

　　血液烧热般集中向某个部位，身体不可控制的起了反应。

　　方少灼哪里知道想象力与记忆的结合，会有这么大魔力？

　　要怪只怪某人演技太好罢了。方少灼想。

　　他没急着抒解发泄，而是清了清嗓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个短码拨过去。

　　“方总，收到邮件了吗？”

　　“收到了。”为避免听出异样，方少灼又压低了些嗓音，“这支mv还没公开吧？”

　　“对啊，不过您不是说‘一首歌而已，有什么好禁的’吗？”

　　“……我说过吗？你肯定听错了。该禁还是得禁，我们要时刻关注广大青少年儿童的身心健康，做文化传播的更应该以身作则。”

　　“啊？？”

　　“啊什么啊！还有，这视频是不是只发给了我？”

　　“呃……方雅姐也问我要了一份……”

　　方少灼顿时无法淡定了，“方雅？她要你就给了？”

　　“我、我……她不一直是方总您的熟人么，我就……”

　　“啧，算了。”一种自己的宝被他人分去一杯羹的烦躁充盈脑海，方少灼按了按眉间，刚准备挂断，兀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这支mv当初是谁去送审的？”

　　有时候，禁与不禁，不过就是有些人的一句话。

　　如同命运所谓的掌握、被掌握，谁都是傀儡，悬线的长短不同而已。

　　方少灼放下电话，脑子里过着一串名单。他通常只用控制大局，查阅结果，他深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根扎在公司内部的陈年肿瘤正在被他一步步摘去，现在也很少过问细节。

　　一支5分钟的mv，一张小小的ep，一名刚刚出道新人的生存，还不足以被放到他的桌面被亲自过目。

　　“季泽……”

　　最后，这个名字停留在方少灼的齿间。

　　……

　　当天夜晚。

　　方少灼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被压在一面镜子前，光洁的镜面反射出他充满汗湿的脸。他的身体正被快感控制，灵魂被推着攀上一座又一座的高峰。

　　他奇怪只有自己沉浸其中，却没有听到身下男女的吟呻。

　　面前的镜子被他哈出的热气蒙上一层薄雾，他不耐地擦去一角，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在他背后埋头亲吻。

　　方少灼从不曾承于人下，也没人有这个本事。可是此刻的感觉太舒服，他不想拒绝。

　　慢慢的，颤栗感随着男人嘴唇所经之处，蔓延至他颈部，至下颌骨，至耳垂，这个感觉越来越熟悉，他从享受中睁开眼睛……

　　是白楚在吻他。

　　方少灼醒了。

　　坐起来，感到睡裤的不适，低头一看，原来是射了。

　　在梦里射的。

　　……

　　古人曾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