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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槐序青棠 15008字 2022-11-22

  辛夷看湖面上的大片河灯入了迷,都没注意看,元憬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她越来越近,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元憬张着双臂,把她虚虚地拢在怀里了。

  “……离这么近做什么?你再挤挤,咱们两个都该掉下去了……”

  辛夷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笑得弯弯的,声音也柔得不像话,元憬才不听,不仅没有退后,还又紧了紧双臂的力道。

  “阿稚,这么好的景色,这么好的机会,单单放个河灯,岂非太浪费了……”

  元憬声音很低,嘴上意有所指,辛夷好像心里约摸知道他要使坏,但她又不想那么简单就如他的愿,就装傻充楞,一副听不懂元憬话里有话的样子。

  “可这湖边都是来放河灯的啊,除了放灯,还能做什么,我倒不知道了。”

  元憬看她又故意那样,心头就有些急色了,“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来淮南这一路岳父他都盯着我,我根本就没机会亲近你,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言罢,他还有些委屈巴巴的,抿着唇垂眸看她,活像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小野狗儿。

  “你如今离我这样近,还算不得亲近吗?”

  辛夷柔声反问一句,言下之意,抱在一起都不算亲近,那你想怎么样,才算亲近?

  元憬就等她这话呢,闻言立刻凑的更近些,甚至还伸手摘掉了辛夷的面帘,他贴在她耳边,呼吸和气流一起洒在她脖颈周围,激得她微微一颤,耳垂和脸颊已经稍稍有些潮红了。

  “阿稚,你还记得上次在马车里吗……”

  这话一出,辛夷眼前立刻有了画面,上次的逾距亲密,又如数徘徊在脑子里。

  对,他就这样,一言不合,就直接把心里那些想法说出来,而且这些想法大多都是些……难以言喻的。

  “不给亲。”

  辛夷佯装冷淡地一口回绝,言罢还偷眼去看元憬的表情,果然见他的脸色由满目期待变成了失落怔愣。

  “……”

  “……就一下下……”

  元憬觉得自己身为男人,退让一些也是可以的,但他真的太想亲近辛夷了。那最直接的触碰,除了牵手,就是亲吻,他想啊,想得心都要碎了。

  辛夷看不得他那副软言软语的样儿,虽然心里知道他只是在装可怜博同情,但还是会不可抑制地心软。

  继而就会在心里给他找尽各种借口,诸如:是不是真的委屈了,他看起来的确因为她拒绝的话在难过啊,不然就许他这一回吧……这样的。

  “那……说好了,就一下……”

  话音刚落,元憬当然高兴了,便连装委屈都懒得装了,一瞬就眉开眼笑,垂下头去,目标显而易见。

  却忘了两人如今都戴着面具,又因着相差不少的高度,颇有些吃力不说,一声木料碰撞的微妙声响后,这个吻只能中途停下。

  元憬却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被打断,于是还不等辛夷反应过来,他又抬起下巴,将唇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上。

  轻柔地像是羽毛一样,辛夷只觉浑身都好似因为这个吻在发热,她不知道元憬如今怎么变得这样撩人,黏得她无奈,却又黏得她欢喜。

  “……怦——”

  正是巧的,那湖边不知什么人家忽然放起了烟花,极是绚烂,绽放在高空上,又映亮了湖畔这对相拥在一起的有情人。

  辛夷起初被炮仗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往后躲,还是元憬一直搂着,她才险险稳住身形。

  免不得又是一番情浓低语,浑然忘我地相依相偎。

  湖边有街市,扬州又最是不缺秦楼楚馆,秦烈晚间被他爹在书房痛骂一顿后,如今又溜了出来寻欢作乐。

  白日里的一切不痛快历历在目,秦烈只要一想起当时的丢脸,只痛恨自己为什么只出生在富豪商贾之家,若是能跟那些人一样,生在京城高官大员家里,又怎么会有今日落荒溃败的场面?

  洲丞齐家来了人,直言说明街市冲突一事,又斥责说如今京城时局动荡,他秦家和秦烈若再这般狂傲,莫说他齐正沣,就连丞相都保不了他秦家。

  他爹得了消息,待他回府以后,差点儿没动用家法,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若非后来他娘亲劝慰,只怕今日一顿板子是逃不了了。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憬世子生来就是皇亲国戚,凭什么他可以拥有那么漂亮的女人站在身边,又身份高贵冷傲端方?

  秦烈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尤其在看到这平日里最爱的醉月楼头牌时,又不由得把眼前的庸脂俗粉和白日里见到的仙人模样的女子对比一番,这怒气几乎到了顶点。

  也就是迁怒罢了,摔了杯盏把一屋子的不相干人等通通撵了出去,闷酒还没喝几口呢,他倚在窗口处,忽然眼尖地瞧见了,底下街巷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浅色身影。

  还是戴着旁人无法窥视的面帘,但她发髻上那两三个,垂坠着长长玉坠流苏的发簪,他记得清楚。不会错的,就是她。

  ——好像是叫辛夷吧?京城三品大员、户部尚书的嫡长女,于他来说高不可攀的贵女身份,却也正衬了她那张不染凡尘的容颜。

  这女子和那个憬世子的名号,还是他爹在训斥他的时候说出来的,他还以为只有那一面之缘了,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又看到她了。

  不止是她,还有那个他记恨在心的憬世子,他们两人一道儿,旁若无人地,像一对真正夫妻那样的游逛着。

  但他知道的,他们两个根本没有成亲:京城高门有规矩,嫁了人的贵女要梳盘髻,他起初就怀疑,所以闲来无事遣小厮打听一番,最后从一个南巡护送侍卫的口中,得知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从头至尾,他们打情骂俏,买了花灯之类的玩意儿物件,他虽然看不太清,却也是大致能瞧见一二的。

  秦烈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障。

  他明明应该厌恨他们的,他们自持高贵,让他当街丢了天大的脸面,那辛小姐甚至厉声呵斥,让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当众遭女子疾言厉色,何其耻辱?

  可他忘却了喝酒,站在窗口处盯了许久,心里生不出似白日里那般的半分恨意,反而只有对那个憬世子丝丝缕缕的嫉妒,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平生头一次因为一个女子生出了懊恼之意。

  只当初那惊鸿一瞥,久不能忘,说爱慕太过矫情夸大,但也的确因她心弦波动。

  得以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何其幸运,而今他同她云泥之别,只怕今生都无有并肩而立的机会了。

  思及此,秦烈心头又生出无限的怨念出来,眼看那对情儿相约去了湖边,远远地连个背影都看不着了,他这才关上窗户,又是借酒浇愁。

  花灯节次日,扬州就又开始下雨。辛夷起初还以为是像京城那样,下过一阵便罢,哪知正逢梅雨季,一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她用了午膳休憩几个时辰的功夫;再醒来,驿馆外头的湖面都水涨船高了。

  而这时竟还雨势渐大,根本没有半分停止的光景。

  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

  辛大人和元憬名为南巡,实则还有些一事便是督察洪涝灾情,予以上报中丞、拨款赈灾,而今正逢梅雨,灾势愈加严重:辛夷所在的扬州城还因为地势高稍稍好些,旁边的一些小城却凄惨无比。

  若今年只是粮食难得些也就罢了,可是雨多洪涝,生生又淹了万亩良田百倾林地,许多百姓房屋坍塌举步维艰,莫说田产,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元憬和辛大人为此忙的焦头烂额,城内城外两头跑。这淮扬的许多大小事宜,银两账目、人口房地等,以前都掌在齐正沣手里,而今辛大人甫一接手,就查出许多漏洞疑惑之处,奈何赈灾之事迫在眉睫,根本无从查起,只能想法子先堵了缺口,解决眼前最要紧之事。

  这场天灾一样的大雨整整持续了五天四夜,下得人心惶惶,人力毕竟不胜天意弄人,整个淮南之地,可谓是啼饥号寒、惨不忍闻。

  人命死伤无数,救下来的也无从安置,难民成群,更别说洪水还在用堤坝堵着,无从疏通。但堤坝是临时建成的,根本不足以维持多久,早晚要溃烂。

  元憬愁得要死。

  他活了二十年了,自小养尊处优,何时经历过这等成千上万人命关天的变故?虽然来之前父王和母妃百般叮嘱,令他万事不要意气用事冲在前面,此次南巡实为对他作为世子的历练罢了,孝恭帝也直言过,要紧事务都交给辛纪等人,他们经验老练,他跟着在一旁加以勘察即可。

  可来了这段时日,许多时候都亲眼目睹灾情下的景象,他做不到目空一切,尤其看到城门处数不清的难民,他几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这夜,纷纷扬扬下了几天的梅雨终于算是淅淅沥沥地停了,阴云散开,外头到处都是潮湿。辛夷用过了晚膳,央霜叶去借了把梯子,捧了壶刚热好的果酒,自己一个姑娘家的,嚇哧嚇哧地爬上了房顶。

  房顶的瓦片还是湿的,但当中一条顶棱还好,她正好穿了披风,下摆垫在身下,刚刚好。

  在京城里处处守礼的,哪有这样肆意舒服的好时候?她自小爱看话本子,里头多的是主角爬上房顶,情深义重相依相偎,赏月饮酒的良辰,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去尝试,如今倒是心血来潮,这才上了房顶的。

  只是说来元憬忙的脚不沾地,她性子又一向淡,知晓轻重缓急,不愿意为了这些情爱上的事儿去打扰他,且自己尝试着玩儿乐一下便罢,不给爹爹他们添麻烦就是了。

  她带了瓷杯,酒壶倾倒,泛着轻浅香味儿的酒液被月光映出细碎的光芒,悉数倒进小杯里,喝一口,她低低喟叹一声:太恣意舒坦了。

  辛夷这厢正一个人自娱自乐开心着呢,却忽然听着些窸窸窣窣的、像是脚踩在瓦片上,使其碰撞发出的声响。

  抬头一看,果真是元憬。

  辛夷不讶异他怎么来了这儿,她知道他闲来无事就爱缠磨她的,现下可能是因为雨停了形势安稳下来,又是夜晚,他临睡前出来散心休息,就来这儿寻她了。

  辛夷抬手招呼,另一只手把自己身下的披风挪过去些,给元憬也腾出来一个干净的位置,“坐这儿吧,咱们世子爷可千万别嫌弃粗鄙……”

  元憬哪有嫌弃的道理,他这几天忙的不得了,好些时日没有好好儿地来看看他的阿稚了,现下得了空,这不就赶紧来了。

  “我不嫌弃,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言罢,他又习惯性去捉辛夷的手。她在外头房顶坐的时辰不短,如今又是深秋雨后,正是夜凉的时候,她身上的披风好像并没起什么作用,也或许是她身为女子,本就体寒。

  “……怎么一双手这么凉,冷不冷啊?”

  元憬下意识就关切出声,辛夷想抽手都来不及,当然,也抽不动。

  “外头凉,不过我方才喝了些温酒,身上是暖和的,大约是手露在外面,吹了些风……”

  元憬心疼啊,他又想起最开始他怂恿辛夷跟着一起来淮南,是想着带她一起游山玩水的,结果事与愿违:舟车劳顿这一路不说,来了以后还频出变故,不像来游玩,倒像跟着他受罪来的。

  他一双手要比辛夷一个女儿家的大上许多,便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包起来,还嫌不够,又塞进自己怀里去暖。

  这样一来,辛夷的姿势就稍稍有些别扭,她其实也不在乎手是冷是热,但现下不舒服,挣扎了几下,看元憬执意,只得放弃。

  好在元憬也细心地发现了,他微微调整了姿势,直接一手揽住辛夷的细肩,使她能安稳靠在他身上,这样就好些,靠的近些也暖和。

  缓一点儿了,元憬就扔出话头来,引着辛夷跟他说话,辛夷仰着头看月亮,时不时会回应两句。

  夜间无比静谧,偶尔远处的坊间传来几声细弱的猫叫,或是几缕冷风。

  “阿稚,我近日烦恼得很,本来不想同你多说惹你烦心的,但我又没人可讲,思来想去,还是愿意一吐为快,你能听我说说吗?”

  当解语花,辛夷没经验,不过为了元憬,她倒可以试试,左不过她一个闺阁女儿家,就是哪里不懂说错了话,也不会闹出什么笑话出来。

  “……你说,我听着呢。”

  元憬顿了顿,没有立即开口,反而轻抚了抚辛夷的发梢,这才斟酌着,

  “倒也不是别的,还是这几日连绵的雨水。如今雨停了,城外探子快马加鞭来报,说是原先顶着雨连夜建起来的堤坝被冲塌好几处,水位没有再涨,可也疏通无门。”

  话音未落,辛夷已经微微皱起了秀眉。

  疏洪的确是大事,而今整个淮扬几乎都浸泡在洪水里,就是扬州城也几乎快没有多有积水。那么多的水,怎么堵,怎么泄,都是难事儿。

  不过,说到这儿,她倒是灵机一动,想起一事——

  “我同你说个法子,或许没什么用,只是我一念之词:你可还记得,来的路上,我们曾在淮南界口处看到的山脉,像钱袋子一样的,中间像被挖了一个巨坑,出入口却是狭窄无比。我心思着,可不可以疏通到那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标注:1、上一章比翼鸟那段传说讲解,来源于百度搜索中《山海经》的《海外南经》记载

  2、这一章里那段古文来源于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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