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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喵 17883字 2022-11-22

  可临到终了。

  我还是继承了我母亲的冷酷无情,毫不留恋。

  而季清贺还是如同他母亲一般逆来顺受,不知争取。

  我们母亲的暗影在我们身上复生。

  51、

  事后,我想要找那个人复仇,结果发现那个人已经地死去了。

  死前像是承受了类似凌迟的刑法,死状极惨,

  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52、

  “你知道吗,我的小院中别的仆人都被赶走了,现在,我的仆从只有你。”

  “这就是我一个书童不得不连洒扫的活一起干的原因吗?”

  “没有,我的意思是……”

  “好啦好啦,我知道公子的意思,谁让我是公子的贴心小棉袄呢~”

  ……

  “我最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变得幼稚了。”

  “这样才像是一个少年人啊,戏文的少年都是这样的,任达不拘,纵横天下。”

  ……

  “今天抽背的时候,我主动第一个上去的,我老师夸我了,说我背得最好了。”

  “嗯,公子最聪明了,公子最好了。”

  ……

  “公子,你怎么了。”

  “你会离开吗,李三胖?”

  “这里好吃好喝,我为什么要走呢?”

  ……

  “李三胖,我很冷。”

  “嗯,公子,我在呢。”

  ……

  “下个月就是这个季度的考核了,你能陪着我吗?”

  “好。”

  ……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

  ……

  “你还会回来吗?”

  “……”

  ……

  我睡梦中醒来,在梦中,我听见了季清贺的声音。

  我坐在稻草上,看着监牢外昼夜不息的烛火。

  皇帝六十大寿就在明天,我的死期将至。

  在这临死之前,我有些想见他了。

  想要跟他说一声——

  抱歉。

  53、

  滴水声,脚步声,开锁声。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掺着金丝的布锦鞋就停在我的眼前,天牢里的狱卒没有这等华美的衣物。所以,是哪个大人物来了吗?

  我废力地抬起脖颈,沿着那双奢华的鞋子向上,是玄色的官服,官服的胸前绣着七品京官独有的纹样,再往上,就是他雪白的肤,猩红的唇,以及那双——冰冷的眼。

  他一尘不染,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污泥中的囚奴。

  “你来——送我上路的?”

  我原想更加硬气一些的,好让自己走得更有尊严一些,无奈受伤过重,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比气若游丝好了一点点。

  他没有言语,没有回应,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就那样俯视着我。

  一切都宛若初见一样,高贵矜持的小少爷与肮脏低贱的奴仆,隔着九年的光阴,过往复现。

  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原样。

  我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手上却使不上半点力气,尝试了几次都不行,最后我也放弃,任由自己像一个地痞无赖一般,大字型地瘫倒在地上。

  没错,这才是我,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是低俗不堪,半点礼仪都不讲的无知小民。

  破罐子破摔的我放弃了挣扎,半点尊卑都讲了,直呼他的名字。

  “季清贺。”

  我闭上眼,恶狠狠的说。

  “要杀要剐都快点动手,磨磨唧唧地像个娘似的。”

  季清贺垂眸,弯下腰。

  高贵无比的季家小公子横抱起了我这个污泥之中的奴仆。

  54、

  季清贺抱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天牢之外,他的步伐极稳,他的怀抱极暖,我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中,贪恋这片刻的舒适,不再去追究缘由。

  鞋底踏在地上的声响,烛火的噼啪声,囚犯的呻吟声,当外界清凉的风再次轻抚过我的身体的时候,仿佛已经是一个甲子那样漫长。

  “他就交给你了。”

  季清贺冷清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凭我身体的晃动可知,他将我交给了另一个人,在那人搀扶我我离去之前,我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压在我心中很多年的话语。

  “对不起。”

  季清贺疏离的眼中荡起了些微的讶异,片刻之后眼角眉梢带了些欢愉之情,他抬起长袖,半侧过脸,掩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没关系。”

  季清贺走上前来,那如花般的嘴唇在我脏乱的头上烙下一吻。

  “我们将不日再会。”

  他又一次向我许诺。

  55、

  从季清贺抱起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再也算不清了。

  往后余生,兜兜转转。

  我总会在命运的转角遇见他。

  56、

  季清贺将我交给他人后,那人将我搀上一辆无比平凡的马车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在那辆马车之上,我遇见了又一位旧友。

  又一位,该死的旧友。

  刚一登上马车,就见到了那个家伙笑眯眯的脸庞,我身为一个已经重伤的废人当即诈尸,扑腾着想要跳下马车。

  放我走,我不要坐这个奸商的马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徐玉阙双手从我的的腋窝穿过,将我架了回去。

  “客官,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看穿了我心中所想的徐玉阙无比温柔地说,“这辆马车可是花了这位客官整整两千两白银的呢~”

  “两千两?”被他抓在手里的我放弃了挣扎,听着我的金库如水般流逝的声音,我沦为了一条死鱼,“上次不是才一千两吗……”

  徐玉阙将我丢在木质的座椅上,斯斯文文地坐在一旁,从袖中施施然地掏出了一瓶药物递给我。

  “这两年又是战乱又是天灾的,涨些物价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一千两叫哪门子的些啊?”我下意识地接过药瓶,随即意识到不对,“这瓶药要多少钱?”

  “您是我的我的故人,给您打个对折吧,”徐玉阙将手拢在袖子中,和和气气地说,“只要你两百两。”

  如果忽视价格,听着他那童叟无欺的声音,我都真的要信了好吗……

  想着辛辛苦苦打完一场仗的赏银也没有两百两,我感觉我要窒息了。

  “大哥,你不是说你是儒商吗?你这儒在哪里啊?”

  声泪俱下,我控诉着。

  徐玉阙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光看外表诈骗极了。

  “儒商后面不是还有个商吗?”他说,“我现在的行为很商人啊。”

  “哪门子的商人对自己兄弟还这么精明的。”

  “亲兄弟,明算账。”

  他竟然还掏出了一把折扇,轻轻摇着,一副看戏的样子。

  我不想再被这个家伙当猴戏看了,转而扒开药瓶的塞子,取出药膏往自己的身上涂抹着,当冰凉的药膏触及到皮肉的时候,我感到了火辣辣的痛。

  我将身体向后倒去,咬紧牙关,绷住身体,极力忍痛。

  我知道这种伤药,药效是极佳,不过上药时疼痛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最重要的是,这个药……它很便宜。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徐玉阙这个笑面虎是故意的,以此坑我加坑钱。

  “你他娘的……是故意的吧?”

  在给最重的几处伤口上完药后,我一边脱力的靠在车厢壁上,一边冲他摇了摇药瓶。

  徐玉阙这次倒没有打哈哈,大大方方地认了。

  “当然,”他的嘴角带笑,眼中却渐渐冷了下来,“你这几年在边塞干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

  57、

  我当然清楚我在边塞干了什么事情。

  我们在边塞的所有胜利,所有战功,都是建立在活生生的鲜血之上的,我们的每一个士兵,对方的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子女。

  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

  凡是跟生命相关,都必须有意义的。

  凡想与生命交换,必须拿出等价品。

  徐玉阙是这样坚信的。

  而很不幸,一场进行七年的战争,是没有意义的。

  那些抛尸荒野的牺牲也好,那些将生命置之度外的热血也好,那些年轻人眼闪过的绝望也好,都是没有的意义的。

  这场战争早就可以结束,但是我的私心,我们的私心,让这场该死的战争整整延续了七年。

  泰元第五十五年,在那场大胜之后,战争其实有了止息的样子,而就在刚刚展露出这样的端倪之后,老皇帝当即对主子下了手。

  当主子身中剧毒,不省人事的时候。

  主子的其它幕僚与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边塞不能安宁,也不能有其它皇子能够代替主子镇守边塞,因此,我们暗中阻挠了两国的议和。

  主子清醒之后,他仍旧是兵马大元帅,镇守西边,继续这场已经没了意义的战争。

  主子勃然大怒。

  可惜,一切尘埃落定。

  而后,就算主子没有切实证据,仍然能够猜到,九王爷为什么突然从冉冉升起的新星变成了兵痞,而惊才绝艳的将才——五王爷,又是为什么就此陨落。

  延续边塞战争,借主上位。

  这是我最大的罪孽。

  至于什么搜刮民脂民膏,打劫商队,结党营私之类的。

  没错,我都做过。

  我被下天牢的那些罪行,我都实实在在地犯过。

  没有半分冤枉。

  58、

  “身居其位,必谋其事。”

  想起往事,不免有些伤感,我这句话我并不是为自己辩解,只是一句单纯的感慨。

  徐玉阙对我的言辞不做评价,轻轻地摇着折扇,

  我知道,徐玉阙有他的固执,若非是阴差阳错,我们俩决不能成为好友。

  看着对此不屑的好友,忆起了他真正的志向,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等你站上我这个位置的时候,能够理解我。”

  毕竟,你是我的——好友啊。

  我忍不住叹息。

  这下,徐玉阙连嘴角的笑意都无法维持了,他收拢折扇,撩起马车的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之后,转移了话题。

  “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

  闻言,瘫倒在作座位的我不得不坐直了身体,问出了我当下最关心的问题:

  “现在到底是个情况?”

  刚刚合上的折扇又被展开了,这次我看得分明,那雪白的扇面上有着两个泼墨大字——“慎言”,徐玉阙用那折扇遮住了他的下半脸,声音很轻,神色凝重。

  他告诉我说。

  “八王爷他,反了。”

  59、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哪怕主子他并没有这份心,他也注定会被逼上这条路的。

  但我着实没有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快到我们所有的暗中布局都没有来得及启动,快到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走向结束。

  “怎么会这么挑这个时间?”

  我着实不能理解,主子他这么多年都忍耐过来了,没有道理连最后的一点时间都忍不住。

  徐玉阙握住扇子的手颤了颤,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皇上他,”徐玉阙地声音有些干涩,“就着三王爷的旧事,对老王爷动手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

  暗道一声,难怪。

  老王爷于主子的意义,就像季三青于我。

  老王爷同样多次救主子于危难之中,同样通过他的言行影响了主子的一生。在主子年幼的时候,他就无比崇拜镇守西边老王爷,以老王爷的言行为效仿的榜样,人生理想就是像老王爷那样戍边守国,抵御外敌,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在我刚刚认识主子不久时,通过他的言语塑造,老王爷在我的眼中是一个无比伟光正的人物,那是比父母官更加爱民如子的存在,比好官更加清廉的存在。

  不过后来裕王府的人告诉我,没有这回事,老王爷当年是老皇帝夺嫡的最大敌手,跟老皇帝斗了很多年,虽然最后老王爷棋差一招,让老皇上登了基,可老皇帝还是拿他没有什么办法,甚至还让他跑到了边塞,拥兵自重去了。

  有这种战绩的,能够在老皇帝手中活下来还活得这么滋润的,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一个善茬。

  而事实证明,老王爷他的确也不是。

  老王爷对时局人性把握地极为准确,他远在边塞,对京城的事情了如指掌,早在三王爷没有谋反前,他就察觉到了事情隐隐不对,他曾多次警告过主子,让主子不要插手这件事。不过主子就像一头倔牛一样,谁也拉不住,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在三王爷背后犯下了无可挽回的罪过。

  面对主子几乎和三王爷等同的罪行,老王爷硬生生地将他洗得半点错处也没有,还在太子等人的围剿之下,成功将主子送到了边塞。

  老王爷的确是个无所不能的狠人。

  不过他还是输给了老皇帝,两次。

  这也是老王爷此生唯二的两次输给别人。

  第一次老王爷丢了帝位,第二次老王爷丢了性命。

  60、

  老王爷输给老皇帝这件事跟主子脱不了干系。

  老王爷他一生凉薄无情,狼心狗肺,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谋算一切可以谋算的,禹国的哪个世家提起“符永善”这三个字时不时浑身发冷,就担心自己什么时候的罪过这位爷。

  不过这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意外地对主子有点特殊的情感,而年幼无知的主子想当然地把这种情感当成了喜欢,每次老王爷回京的时候,主子就围着老王爷转悠,老王爷去哪他就跟到哪。哪怕老王爷捉弄他,他也把这捉弄当成了老王爷对他的磨砺,丝毫不影响他对老王爷的倾慕和崇拜。这弄得老王爷也挺无奈的,最后认了主子为义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王爷一生无子的缘故,他竟然真把主子当成了他亲儿子看待,为主子铺平道路,为主子披荆斩棘,主子想要什么什么奇珍异宝,老王爷就算摘星星摘月亮也要给主子弄过来,就我入府以后的情况来看,老王爷他真的是既当爹又当妈,把主子一个正常的皇子宠得无法无天,敢在他父皇头上拉屎撒尿。

  更让人无语的是,由于老皇帝拿老王爷没辙,间接性地导致老皇帝拿主子也没辙,像我这种下人也多次见过老皇帝被主子气到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从这个角度来看,当时京都盛传老皇帝最喜欢的皇子是主子这件事儿,也不算空穴来风。

  毕竟主子的确是老皇帝身边撒欢撒得最放飞自我的一个。

  后来老皇帝自己都承认,他给主子处理那些糟心事儿都处理出感情来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事三王爷那件事儿……

  算了,我在想什么,三王爷那件事早几年或者晚几年,总会发生的,有些事情早就已经在暗中注定,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意志能够转移的。

  总之,泰元五十三年,三王爷谋反,主子亦是主谋。

  那一年,是我来到裕王府的第二年。

  那一年,我和主子不过十四岁。

  那一年,谋反失败,三王爷伏诛,三王爷和主子的母族被诛了九族,三王爷的母妃被赐死,主子的母妃刑场自尽。

  顷刻之间,大厦倾倒,老王爷拼尽全力也只保下了主子一人。

  而这保护不是没有代价的,老王爷他担下了主子的罪。

  以自身的永远禁足换得了主子的一身清白。

  而现在,老皇帝重病,他不可能放任老王爷在自己的身后仍旧活着。

  现在,旧事重提。

  当年老王爷替主子承担的罪责。

  终于还是成了老王爷催命符。

  61、

  据说,当年老王爷输给皇上,原因在于自己的母妃。

  而现在,老王爷输给了皇上,为的是自己的义子。

  比起皇上。

  老王爷到底还是输在了“情”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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