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成年人姿态跟父亲对话的温庭筠，得到的不是父亲觉得她成熟了的夸赞, 而是父亲的惋惜。到底隔着岁月, 半路家人互相磨合的惋惜。即可惜这样的孩子如果真的从小教育, 现在的成就绝不止于此；也叹息，早知如此不应该让温庭筠出去自己闯的。

　　当初父母想的是不要限制孩子，温庭筠也不止是他们的‘孩子’那么简单，很多事放手比死死的抓在手里好。可如今这番话被温庭筠说出来，才知道之前的做法还是不太好。因为温庭筠的格局是真的固定了, 小小的被固定在所谓的舆论, 所谓的综艺，所谓的娱乐圈。

　　可惜了啊, 这孩子, 这是能成大事的, 能独当一面的姑娘, 可惜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温庭筠说的那番话站在她的角度是对的, 但是眼光放长远点, 格局再大点，就是错的了。独活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私, 自扫门前雪的自私。为家族做事怎么能用自愿、上赶着这样的形容词呢，对家族没有归属感才会说那样的话。

　　家里对她的照顾难道是她求来的么，不是的。也不是她需要什么帮助, 开口了，家里才帮忙。都是在她做事之前, 就有人看到了她可能会遇到的麻烦，大家就伸手了。钱也好，人脉也好，团队也罢，都是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就准备好了的，不用她求，也不用她说，这才叫家族。

　　温庭筠应该做的不是上赶着问家里人哪里需要帮助，而是要把家族放在心上，真正放在心上了，不用问谁谁谁需要帮忙，就知道要怎么做。就像温庭筠对待自己的事业那样，是因为想要做某个节目就去做了，而不是应该做某个节目才去做的，这个想法从本源上就不对。

　　温修贤笑叹一声，没有用平等的成年人的态度，还是以对待女儿的态度教温庭筠，她的想法只能说站在她的角度是对的，但是父母和兄弟姐妹的角度，尤其是家族成员的角度就不对了。

　　“我们没有人要把你边缘化，也不是谁要隐瞒你，是你所谓的不懂怎么融入出了问题。怎么可能不懂怎么融入一个群体呢，那是天生就会的，要不然你怎么在社会上生活呢。你说的不懂，只是因为那不是会让你舒适的圈子，也不是不维系就会散的集体，家族只要有血脉在，就不会变，所以你不懂，因为不懂也没关系。”

　　“我要说一些让你不是很开心的话，但需要你慎重的思考，我说的是否正确。”温修贤笑看女儿“可以吗？”

　　温庭筠微楞了一下，认真的点头让爸爸说。

　　“爸爸不是妈妈，不太会从心理学上跟你解释一些心理学的概念，我呢，只能用过来人的态度跟你说，人呐，都有些劣根性。对轻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不是不懂感恩那么夸张，只是得到的太轻易了，所以相对于那些花精力，花时间，投入更多的事情来说，太轻易得到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话说的隐晦又直白，温庭筠立刻就懂了，父亲说家里的一切太容易得到，她反倒不珍惜，这是在说她贪心不足。反驳的话就在温庭筠的嘴边，可看到父亲的表情又咽了下去，等他继续。

　　继续开口的温修贤不再遮掩着说，很直白的教子“我还记得你刚刚对我们家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那时候我和妈妈有些受伤，但能理解，毕竟你身上发生的事情确实太复杂。可血脉亲缘是割舍不了的，时间能磨合一切，所以我们都是慢慢来，也不逼着你做什么。你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想回家就回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没有过多干预。”

　　“渐渐的，你融入了，就行你说的融入的还不错，这很好，我们都觉得很开心。你会跟我和妈妈撒娇了，也会跟庭昊开口说你要辆车，还会管教庭侑了。你是我们的女儿，哥哥的妹妹，弟弟的姐姐，这很好，太好了。可你难道不是温家的孩子，李家的外孙女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和你妈妈对你们的规划说有也行，说没有也行。你们三兄妹如果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们会为你们铺路，你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们还是会为你们铺路。前者是你们按照我们的安排来，后者是我们顺着你们的计划走。”

　　“庭昊的路以后就在首尔大，庭侑未来应该会创建自己的研究所，他们两的安排很早之前就定下了。你的路却摇摇摆摆的不定性，最初想要制作节目，有个工作室就可以，后来想要弄个...联盟？”温修贤摇头失笑“小目标换了大目标，我们家的孩子，心大点，很正常，小模小样的，看不上眼了，想要谋求更多，再正常不过。”

　　“你不定方向的时候我们不好出手，你定了方向，谁没帮过你？妈妈给你找了个团队让你借着拍公益项目的名义为跳板，之后不管是入广播局，还是去女权组织都能去，这是你的资历，那些人脉也会给你帮忙。但你拍了个节目，就没了，妇女协会那边联系的越来越少，从关系亲密变合作过的伙伴，这些年也就这样了。”

　　“这个方法不行，那就换一个，李莉娜出现在你身边，因为你需要一个人教你怎么管理团队。李莉娜过去了，团队管理的很好，小工作室也变成公司上了路子。可你在里面担当什么角色呢？李莉娜的合作者？还是李莉娜的老板？都不是，你是被李莉娜照顾的孩子。也行吧，不喜欢管理公司有人做，不用你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你想帮更多的人，往政治圈走是有一条路，你想弄个联盟，有个公司也是一条路。可你东摸摸西碰碰，最后就只专注在拍摄上，我们看着也就是笑笑，不会说你什么，那些背后做的事情确实没必要告诉你，没什么意义。说了又怎么样，你是会往国会去，真正拿着选票为选民负责任还是会好好经营公司，当一个背负百人企业的社长？”

　　“你都不喜欢，你更喜欢去一线，去拍摄，去完成你的作品，而不是坐镇大后方，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家出国无国界医生，也出过作家和画家，都是为了理想对其他的俗物不太关心的。我们养得起，你自己也开心，挺好的。”

　　“庭筠，我们对你的保护，那些没有告诉你，即便你问了还是在隐瞒的事情，不是在把你当小孩子。我们是在跟一个不同俗物的艺术家相处，艺术家一旦世俗起来，灵性就没了。无国界的医生一旦开始想自己做的事情值不值得，那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机票回国，奉献，还是为人类这个大命题奉献，需要一些执拗的傻气，那也是孩子气，我们在保护你珍贵的那一部分。”

　　“可你不能说这些保护是我们做错了。”

　　温修贤笑看愣神的温庭筠，话语变的严厉起来，哪怕声音依旧温和，内容却不是“你说你不懂家族要怎么相处，那不是你不懂，是你不想学，也不关心。我跟妈妈知道怎么拍摄吗，我们不懂，但我们知道要怎么保护你。你不知道家族在做什么，但你不知道怎么帮忙吗？”

　　“妈妈去了全罗道，你有想过去关注一下全罗道发生了什么吗，民生这些你不懂，旅游的热度跟着电视节目走，你总是懂的。你那个叫《Running Man》的节目成了韩流节目，那拍摄地多去全罗道，以节目的流量带一下全罗道的旅游景点，困难吗？我想是不困难的，但你没想到，因为你想不到。”

　　“你拍了几档节目关注边缘人群，你想过交不起学费，打工赚钱蹉跎许久才能继续读书的人，也是边缘人群吗？你可以为动物专门拍一档节目募捐，和动物组织联合。为什么想不到，可以为贫困学生募捐？我们家有专门的基金会在做这件事，很难发现吗？还是你觉得那些事跟你无关呢？”

　　“你既然都拍了青少年|性|教育的题材，那为什么不去关注为什么青少年|性|教育会被压制到现在的地步？那是很糟糕的事情对吧，糟糕到你需要专门拍一档节目去宣传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往深处挖一挖，是学校出了问题还是社会出了问题？是你不能往大了做，还是你依旧不觉得那些跟你有关系？”

　　“家族是一样的，庭筠。”温修贤抿了口酒，晃着酒杯“家族不是求你帮忙，家族是你看到了就应该去帮忙。问题在于，你认真看了吗？岁月号的事情闹的那么大，你有问我，问妈妈，你拥有一家制作公司能在舆论上帮我们什么吗？你没有，你埋头准备你的新作品。”

　　“我不是在指责你，女儿，我是在跟你说，你的那些幼稚的执拗，看不到旁人的专心，在某些人眼里是缺点，但对你来说是好事，是优点，是才华。是你前进的方向，是你事业的基石。你已经定下来要过那样的人生，一辈子那么短，路却很长，别分心了。”

　　温修贤食指点了点桌子，让呆愣着的小姑娘回神“我们认为的保护是因为那有必要，但如果你觉得没必要，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可那会打破你认为的，你想要帮助的只是眼前人的想法。因为，我们的世界里，人不是只有一面的，阳光下的阴影，你真的接受得了吗？”

　　温庭筠沉默了，沉默许久后，拿起酒杯仰头干了，嘴唇被酒液染红，眼底是父亲说的执拗。

　　“我要听。”

　　“好。”

　　一声应答后，故事开始。

　　故事要从温庭瑒回国开始说（温庭筠：等下，我想先知道我们家朴阿姨的事情。）行吧，那就重新起头。故事得从温修贤刚跟李淑媛结婚的时候开始说（温庭筠囧了一下，温修贤笑问她还要不要听，必须听！）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彼时温家还没有现在的枝繁叶茂，彼时的李家，家内争产是真的刀刀见血。彼时，国家都还乱着，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期，在位者是使用军队掌控国家的朴先生。朴先生是一言堂，并且非常反抗文人，尤其是成天游|行找他麻烦的文人。对非己方团队的政府官员态度也不友好，间谍派发的到处都是，恨不得回到封建王朝，给官员‘赐’佣人，当他的耳报神。

　　在那样的时局里温修贤和李淑媛结婚了，大小姐李淑媛自带佣人进门，知道内情的温修贤对佣人很排斥，李淑媛就跟丈夫说了佣人的来历。被枪决的日奸后人、南北交战遗留的战争黑户（这种人到底是中、朝、韩、日亦或极低的几率是美，自己都不知道，国家也拒绝承认。）、□□家属以及脱北者等在社会上绝对活不下去，离开李家的大宅，没有李家的庇护，出门要是被巡逻的人抓到可以就地处决的人。这些人是李家佣人团队的组成。

　　背叛？头上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来的刀，谁敢背叛？真不怕死的，也不会成为佣人。何况他们多半是被牵连的家属，女性居多，背叛的代价太大了，不敢的。

　　温庭筠举手表示疑问“这些人外公敢用？”

　　“你太小看他们那一带人了，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人，只有不好用的人，没有不能用的人。”温修贤笑道“在位的朴总统就是最大的日奸，这样的人都上台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用的人。”

　　媒体人挖根究底的本能让温庭筠觉得不对“那人从哪来呢？”

　　温修贤垂下眼睑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幽幽的开口“买来的。”

　　战争刚刚结束的韩国穷的那叫一个惨，在那么惨的情况下，由于建国要抓紧，战争份子要尽快消除，所以就是一刀切，乱世用重典。只要有一点相关性，也不管孩子多大，是男是女一律先杀了再说，要消灭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这些人抓来上面的命令是杀了了事，但什么时候都不缺聪明人，黑市人口买卖就这么出现了。

　　当时正是新旧交替的时节，古老的世家还在，世代佣人的制度说是没了，但也没那么彻底，想要跟上层玩，家里有佣人跟可以佩戴国徽一样，是阶级的证明。由卖方肯定就有人买，那样的地方卖家谨慎，买家也谨慎，双方都不清楚对方背后是什么人，当面交易的肯定不是主人就对了。

　　被卖的人跟牲口一样被领走，领到哪算哪，反正当时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都默认，这人一辈子就关在宅子里出不了门了。传递消息是不可能传递的，都说了，出不了门，韩式旧屋跟中式的宅院虽然规格有些不同，但内外还是分得清的，出外院都困难别说传递消息了。

　　让温庭筠听的瞠目结舌的故事才开了口头，刚开始的人是买来的，方便快捷还安全。后来世道不一样了，世代的仆人不靠谱了，黑市就更不靠谱了。李家老爷子就想了个损招，找人跟蛇头联络，不管是想逃出国的还是跨海过来的，先给家里挑人。挑中了，抓人，让卫队抓人，抓了丢监狱，然后李家以救命之恩把人捞出去。

　　这么来来回回的弄了不少人养着，命好的真的成了佣人，命不好的就得去处理无法用正规手段处理的事情。

　　“李家起家就不干净。”温修贤有一丝不屑，更多却是佩服“但那个时间点，干干净净的人，也活不到现在。”能白手起家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李家老爷子，他的那位岳父，是位真正的枭雄。

　　温庭筠脑补了一场大戏，安静的听爸爸继续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