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白老师扶额。

　　罗语简直寸步不让。

　　白老师头疼, 不止头疼，罗语的态度, 让白老师还不知道这个事儿该怎么处理了。

　　诚如罗语所说, 这次实习第一次打分确实是她。

　　三栏里面, 第一栏她要是打不及格, 后面的两栏，白老师和院长怎么下手打分了？而且这个分都是计入简历的, 这个不及格直接会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张阳简历上。

　　这是和姚真导师在结仇啊！

　　数据变更不及时，部分设计推翻重做已经成了注定，后期需要修改的也只有修改。

　　这次事故找问题也是内部讨论, 本来就想这个事情安静过去也就算了。

　　张阳自然有他导师敲打责问, 处罚也轮不到设计院去管。

　　白老师和罗语认识也有好几年了, 罗语就是个直脾气，平时有说有笑的, 工作上容不得沙子……这次这个事情确实张阳不厚道，可如果真的打不及格……

　　刘院和白老师到时候怎么和姚真导师交代？

　　白老师焦头烂额, 说话全是气声, 发虚：“你简直要气死我，算了，你还是去气你舅舅，我最近本来头发就少, 禁不住气。”

　　罗语不说话, 白老师在原地绕圈走, 剩下个年纪最小的姚真眼睛滴溜溜左右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这个气氛，他也不知道该搭什么话。

　　好半天，白老师叹口气，退步问：“张阳这个事情，你实在是要处理？”

　　罗语神色严肃又强势：“不然我为什么一下山就往设计院里奔呢？”

　　“这不只是设计院的事情……这……”

　　说到此处，白老师若有所思看姚真一眼，反正被看的笑话也不差这一点，白老师破罐子破摔直说：“张阳来自Y校，我们一直和Y校合作，也和姚真导师封可合作，之后他还有学生要进设计院的……张阳现在是实习期，换言之，也还不是我们院的正式员工。”

　　“就算是你想要处理，你让封老师怎么想呢？

　　“我们这一块，目前专业性上最好的就是Y校，Y校里面专业性最强的海归也是封老师，后续吸纳学生，少不得是要招他的毕业生，合着人家封老师带这么多优秀的学生，你还能给他手底下整一个不及格出来？”

　　罗语站起来，低着头，闷声：“这件事情具体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责任要落到我身上，我无话可说。

　　“可是这事情的影响和性质，难道就放任不管？

　　“张阳在工作上表现不如姚真，觉得我们偏心姚真，那他实打实来问我们，或者给他导师说，要求设计院分配更多的项目模块，他不服气，倒是给我做出个东西来比比啊！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但是他是怎么做的？”

　　姚真垂目，保持缄默。

　　白老师听着，也没打断，在这方面，罗语说的没错。

　　“一个工程，我们付出那么多，前期的系数采用的那么保守，都是为了后期的节省，这几个基坑的数据替换没跟上，就继续施工，前面的不全都浪费了吗？往小了说，是浪费我们时间重新规划，往大了说，是在浪费钱啊！！

　　“国家把钱往下拨，几个市的设计院都竞标，争取一个项目多不容易？姚真前期搭的框架后续能省多少事儿您不知道？！”

　　“而且您觉得这就单是一个项目吗？说出去，老祖长才走，您也才接手我们组，几个设计院都盯着我们，就等着看我们出错，抢我们这一块专业的标——

　　“而我们新组，头一次做这种项目，后期就要再三返工设计图？？”

　　说到此处，罗语眼眶也红了，很是置气，哽咽说不下去。

　　白老师听完也是闭上眼睛，不愿意和罗语对视。

　　好半天，罗语声音喑哑：“这个项目前期的投标、设计、赶工，都是从我们组出的方案，他们两个实习生没参与不知道，我废了多少心血，您废了多少，您还能不知道吗？

　　“我不怕承担责任，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熬夜加班的，好好的项目，不是他搞内斗的地方。有本事就进设计院，没本事滚！内招的时候，是说张阳最后留在总院进我们组工作，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不管最后怎么处理，我不同意他进组，我不要这种人。”

　　好半天，白老师长叹一口气。

　　罗语红着眼睛，哽着脖子，也是激动得小口喘气。

　　道理都知道，到底意难平啊！

　　姚真听完也沉默下来，这个设计图前期，他也是加班熬夜做的，姚母的设计复杂，设计方案需要删繁就简，还需要把不合适的去掉重新搭建适宜的。

　　如果他自觉他付出了很多，那么罗语姐站在总规划的立场上来说，付出的心血……是他的数倍之巨。

　　还有前期招投标的人情世故奔波，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罗语话说到这个份上，白老师也说不出什么反驳来。

　　白老师做设计厉害，但并不精于人情世故，前期招投标，和甲方协商，乃至聚餐喝酒都是罗语陪着刘院长奔波的，目前项目进展到这个地方，单论付出，白老师这个组长和罗语这个副组长，真的说不上谁贡献大一点。

　　“罢了罢了，你等着。”

　　白老师挥手，摸出手机给刘院长打电话：“你等一会。”

　　白老师出门在门外打电话，罗语和姚真在室内相对无言。

　　罗语生闷气不说话，姚真也不敢贸然搭话，只静静给罗语低了一包抽纸。

　　罗语接了，室内气氛又缓和稍许。

　　姚真低声：“项目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罗语姐你……你别气着自己，后期还需要你和白老师张罗的呢……”

　　罗语点头，声音也轻：“你也是，白辛苦一阵。”

　　姚真微笑，心态挺好：“没有的，目前只挖开了几个，后面的还没开始挖的那些，设计都能用上的嘛。”

　　罗语看着姚真的笑容，叹了口气。

　　半晌，到底露出个无奈的笑，被姚真说服：“嗯”

　　白老师走进来，对罗语招手道：“来，一起去刘院办公室商量吧，他的想法，也变了。”

　　说“变了”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姚真。

　　姚真家里的关系从头到尾罗语都是知道的。

　　反而姚真，开始说是不留在设计院的，白老师没关注过，没想到，一碰到又是业界大佬们的亲属。

　　罗语看白老师的神情，瞬间想通其中关节，也不惊慌，起身。

　　“嗯，姚真也一起在外面等着吧。”

　　还不是很懂的姚真愣愣：“好。”

　　#

　　刘院长和罗语还有白老师，在会议室一关门就是半个小时多。

　　期间还能听到三个人时而各自的高声强调。

　　具体听不清楚，隔音好。

　　姚真坐在外面，只需要等着宣布就是。

　　比预计中还多了会，刘院长出来打了个电话，姚真听得分明，刘院叫的是他导师的名字，显然三个人商议出结果了，现在是要和他导师调停。

　　这通电话打完，刘院又走进会议室，十多分钟后，白老师让姚真进去。

　　姚真心有惴惴进门，刘院长面上一言难尽，罗语终于不是那么愤怒，白老师也低着头，想来大家都退了一步，找到了一个中间的缓和带最终处理这件事。

　　刘院看姚真，惯常是笑意盈盈的，虽然今天这个笑略微艰难，但是姚真从面上也看不出，到底是人精，事情见得多，也不轻易被看出底。

　　刘院口吻亲和：“小姚啊，这次设计我看过了，白老师也看过，都觉得你设计得不错。”

　　姚真只点头，不说多的话，刘院说啥是啥。

　　绕了半天，最终说到实习。

　　刘院：“你实习期按理剩下二十多天了，不过我今天听封可说要给你再改改论文，需要你早点回学校。”

　　姚真：“嗯，老师和我说过这个。”

　　刘院叹口气，郑重道：

　　“目前后续的施工，设计修改，老白的小组会跟进，你和张阳，你们后期就不用再继续跟这个项目了，张阳这个事情，你导师已经和他谈过话，你回了学校你导师会具体和你说，这里我们就不谈论他了。

　　“至于这次交接问题，罗语负首要责任，你们运气不好，恰好撞着塌方，但是你反应快拉了罗语一把，这次没有人员伤亡，这方面罗语也是首要责任，不过也是受害人，内部协调就不追究这个责任。”

　　刘院略微停顿，说到正题上。

　　“至于内招，我们商议后，作出如下的决定。”

　　文件在罗语手上，刘院看她。

　　罗语放下手上的笔，抬头深吸口气，接下话头。

　　“本次内招，其实规模不大，本来预计的是三个学校，但是除了Y校的张阳，后期另外两个学校的人员供大于求，设计院没有那么多的人员需求，所以最后我们的处理是进行考试，靠分数录取。

　　“所以真正内招的人员，其实只有张阳一个。”

　　“鉴于这次他实习期的失误，我市设计院做出以下的宣布：

　　“此次事故我-罗语负有首要责任，张阳负次要责任。对我的处理后期会院网上公布，而我院决定，取消张阳的内招资格，并且统一取缔我设计院的内招名额，今年我们的正式员工将最终六月份通过统一的考试，凭分数从高到低进行录取。”

　　“张阳如果后期仍旧要进我设计院，不会取消报名资格，但也要求参与考试。

　　“至于你们的实习，从今天开始提前结束，等这周完，打分和档案流程会走完，你和张阳就可以回Y校准备毕业。

　　“期间你表现优异，设计图精良，等我和院长、白老师看过图再商量后，会给你档案进行一定的优秀评语，提高惯例的实习分数以给予你一定的补偿。”

　　“进设计院的话，如果你还想来，也需要参加统一考试。

　　“面试上内部决定给予你最高档的分值补偿，笔试就看你发挥。”

　　姚真听得愣愣。

　　罗语问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好半天，姚真缓慢：“有一点。”

　　罗语惊讶：“什么？”

　　“怎么报名呢？”

　　#

　　等姚真从会议室出来，天都擦黑了。

　　他算了算，如果按照罗语姐说的，他下周就要回校了。

　　事到如今，临走前，姚真只有一个遗憾。

　　他和向长宁似乎还没进行过一次正式的约会。

　　向长宁在医院收到微信，是来自姚真。

　　向长宁惊诧，平时他们都忙，晚上能互相见到的情况下，发微信很少。

　　姚真问他：【二哥想看电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