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知语入狱那天正好是清明节。

　　清明休假, 凌知微得到消息后便出了门。

　　室外飞着毛毛雨，天上乌云的颜色却是难得的干净。

　　凌知微将头发随便一绑，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小跑到公交站。

　　公交站后面有家正在清明促销的水果店, 她想了想, 又折身回去。

　　店里生意还算好, 不少人买了放在搭台上的大礼包准备拿去祭祖。

　　唯有凌知微一人, 随便捡了两个红富士, 在收银员一言难尽的目光下坦荡付钱走人。

　　她在距离金立大桥最近的公交站下车, 慢慢走上大桥, 找到记忆中的位置蹲下。将两颗苹果中的一颗放到地上。

　　“咱省着点儿, 一人一颗。”

　　凌知微下巴抵在膝盖上道：“不知道你现在在哪, 如果我们交换了人生, 希望你能好好过。”

　　“还好我英语试卷已经答完了，”她伸出一根手指, 轻轻戳着地上的苹果：“我的分数应该不会掉出省三，走一所好大学肯定没问题。记得选一所给全奖的, 以后负担轻一些。”

　　“我账户里还有点积蓄, 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那瓶牛奶里应该放了降压药，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那塑料姐妹堵住了她的去路，如果不喝，她毫不怀疑那人会让她无法去考试。

　　其实在英语考试刚开始时，凌知微就感到不适了。

　　如果她放弃答题举手求救，她或许不会死，可也会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果无法逃离地狱，活着跟死去又有什么不同？她不甘心, 英语明明是最后一场考试，就差那么一点。

　　所以她选择将试卷做完，然而很不幸，她没熬住。

　　凌知微：“如果你活下来了——”

　　“你一定要摆脱他们，亲情不是人生的唯一追求。”

　　“往后的人生你可以过得精彩，你会有新的朋友，新的工作，新的目标……甚至新的亲人。”

　　“过往不值得我们停下脚步。”

　　“只要活着，未来就是可创造的。”

　　“千万别留念，别回头，一直向前吧。”

　　远处传来声音：“小姑娘你不要想不开啊！！”

　　凌知微转头，看到几个披着印有‘志愿者’字样荧光背心，手里端着大喇叭的年轻人正往这赶来。

　　喇叭被他们打开，大声叭叭：“生活是如此滴多娇，绳命是多么滴井猜！珍惜绳命，从你我做起！”

　　凌知微：“…………”她不是很需要思想教育。

　　凌知微收回手，站了起来，往另一端跑去。

　　边跑边拿出兜里剩下的那颗苹果咬了一口，忍不住皱起了眉。

　　好酸！

　　几个小年轻气喘吁吁跑过来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其中一位小伙子看到栏杆边上的苹果，便想捡起来，边蹲下边道：“这真有个性啊，跑来大桥上放个苹果，倒也不像是想轻生。”

　　他拿手在地上摸来摸去，白沾了一手灰，什么也没摸到，低头一看，地面上空空如也。

　　“诶？苹果呢？”

　　同伴扫了一眼不在意说：“可能被你碰江里去了吧，既然没事，咱就走吧。”

　　学期过半，八中的期中考再次来临。

　　凌知微终于做上了试卷，堂堂正正将自己的名字用总分送上榜首。

　　‘凌知微’三个字后面跟的终于不是一个个零蛋了。

　　还有就是，凌知微去集训队后，三班的数学课已经有了新的老师带。

　　然后她发现，这位新的数学老师似乎特别关注她。

　　她每次课上抬头，数学老师就会猛地收声，小心翼翼问：“凌知微同学，是我哪里讲错了吗？”

　　“……”凌知微：“没有，您继续。”

　　然后继续低头看课外书。

　　数学老师松了口气，继续讲课。

　　八中沾着凌知微的光，挖到了好几个金牌教师，甚至有名牌初中的家长主动接触八中，想要将孩子送进来学习竞赛。

　　校长一合计，觉得这是个机遇，不能放过，于是便找到凌知微商量。

　　“接下来我们想成立一个竞赛班，老师呢，也已经就位，都是花大价钱聘请来的特级教师。”

　　“我是这样想的，现在的课堂知识对于你来说也是小菜一碟，不如考虑考虑加入竞赛教师进修班？工资一月两万。专门研究竞赛题型的。”

　　“到时候参加的不止我们学校的老师，还有其他地方来的知名教师！”

　　凌知微思考了一下。

　　国家队六月会到B市进修，然后提前半个月出国交流，她在八中正好能干满整一月。

　　虽然竞赛的事情她已经差不多摸到了终点，可干坐在教室里不如赚点钱。

　　于是凌知微点头应了下来。

　　进修班开课第一天，凌知微准时到达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位年长教师，见到她均和蔼招呼：

　　“这就是凌知微同学吧，百闻不如一见，真是一表人才！”

　　进修班说是进修班，其实就是老师们互相交流，交换心得的地方。

　　对于凌知微这种年轻、思维活跃反应快的人，老师们自然是欢迎的。

　　凌知微在这，也是有发现意外之喜的。

　　——这里有一位其他省来的年轻老师，竟然对量子领域有所研究，且程度不浅。

　　凌知微知道后试着和他沟通了一下，发现非常聊得来。

　　之后她就经常找这位老师聊天，每次都能解决不少关于这方面的疑问。

　　在交流班临近结束时她才知道，那位年轻的老师本科也是交叉信息院的，研究生去了MIT。

　　至于他为什么放弃外人看来的锦绣前程，选择回国搞基础教育，只有他自己知道。

　　集合的日子如期而至，凌知微在混了一个多月后，再次坐上前往B市的飞机。

　　她突然想到，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恐怕出趟远门都得精打细算一番吧，哪敢坐飞机啊。

　　等凌知微推着行李走到出口，原以炀早已等在外面。

　　与凌知微的混日子生活相比，他可忙的太多。

　　重明科技发展势头很猛，原以炀最近忙着换写字楼，接着又忙装潢，顺带招新扩展产业链和生产线。

　　无论谢令奇之前做过什么背德事，他的工作能力优秀却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他的位置空出来一时也找不到得力的人接替，原以炀的工作量猛增，今天抽出来接人的时间也是之前加班加点一周才勉强挤出的。

　　“你们出国前的交流班应该就在清大，”原以炀说：“没事可以去交叉信息院转转，那边的教授看到会带你的。”

　　凌知微随便应了一声。

　　原以炀：“想要来重明也可以，研发部换了新设备，可以过去玩玩。”

　　凌知微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

　　于是交流班开始的第一天，数学队就五缺一，身为第一的凌知微华丽丽失踪了。

　　倒是队里老师对此没什么太大反应。

　　——天才的时间总是宝贵的嘛，人家这会儿指不定在哪搞大事呢。

　　重明科技。

　　凌知微看着研究所电脑上还未完成的编程，手痒了。

　　上个月闲着没事，她从系统里弄了挺多相关书籍看着消遣，倒是也学了些东西。

　　凌知微随便找了个青年问：“这是什么程序？”

　　青年：“这个啊，我们是想做一个医疗程序，不过就算做出来合作也不好谈，所以就只是慢慢做着。”

　　“就……类似于和医院合作，自动扫描人体，自动开药什么的，装载到机器人程序里这个样子。”

　　凌知微点头：“我能试试吗？”

　　青年欣然点头：“大佬您随便玩，没事。”

　　反正玩坏也还有备份，大佬开心就好。

　　凌知微闻言拉开椅子坐下，滚着鼠标滚轮浏览了一下前面的内容，揉了揉手指，开始输入。

　　路过的人看到她后，有意将这台机位空了出来，接连几天都没人动过，任由凌知微尽兴。

　　直到数学队那边联系了原以炀让把人送回去，说交叉信息院的教授来找人了，凌知微才意犹未尽暂且放下手头工作，往学校里赶去。

　　交叉信息院没去过集训队的教授早在同事的大肆赞扬下对这个新签下的女生充满好奇。

　　虽然他们院每年签的人少，但也不至于稀缺到这种程度。

　　可很少有学生能在高中时段就能独立完成一项研发，更何况她对人工智能与量子领域的理解程度，实在让人惊叹。

　　他们早想见见这位小天才了。

　　众人好不容易挨过一个月，等到国家队集合培训了，接连几次让底下学生去找人都无功而返。

　　教授们坐不住了。

　　亲自打听后发现人在重明科技，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急吼吼联系了金融系原以炀的导师：“你赶紧让小原把人还回来！当初让他签我们院他不乐意，现在还想拐跑人小姑娘？！门都没有！”

　　原以炀就这样背了个没道理的黑锅，并亲自将人送了回去，临了收到白眼若干。

　　原以炀：“……”

　　他离开后，凌知微就被一群年龄加在一起三四百岁的中年人围在中间，引得过路学生纷纷瞩目。

　　“那几位教授不是交叉信息院的吗？！卧槽里面的那位小姐姐什么来头？！”

　　“这是什么等级的待遇？李教授多少年没出过山了？”

　　“刚才送她来的好像是原神诶！难道是原神的妹妹？”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我觉得她这身形挺像那个凌知微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啊！”

　　一路饱经打量，几人终于到了地方。

　　教授们开始迫不及待问一些问题，想要加深对小同学的了解程度。

　　“凌知微同学啊，你老家是松海市本地的吗？”问这个问题的教授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友人用手拐子碰了碰。

　　教授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自己怎么这么大意，竟然忘了小同学家里的事情，可千万别堕了她心里交叉信息院的形象啊！

　　凌知微却平静道：“这个不太清楚，应该是的。”

　　教授松了口气，换了话题。

　　“你和小原是怎么认识的啊？”

　　“小原？”凌知微反应片刻后才知道他们说的是原以炀：“在八中认识的，那时候发生了点事情，他正好过来，就认识了。”

　　教授点点头：“不错不错。”

　　接着，几人又把话题切到凌知微当初在集训队时所说的几个超前概念上。

　　凌知微倒也不怎么抵触，而且能和这些教授交流的机会也是难得，回答之余还将之前研究过程中出现的疑问抖了出来。

　　教授们纷纷给出自己的观点，其中两位甚至因为观点不合急了眼。

　　“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不信咱们现在就去验证！”

　　“去就去，我还怕了你不成？！”

　　一位教授笑呵呵道：“几十年了他们两就这样，没事，一会儿就正常了。”

　　“对了，你还没参观过院里的实验室吧？正好顺道去看看？”

　　凌知微从善如流跟了上去。

　　看了一间间功能不同的实验室后，她有些心动，清大的设备确实非常高端了，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上不少。

　　“你以后的项目要是能批下来，学校会引进新设备的！”

　　“你高三如果没什么特殊安排，就来跟我们做做项目练练手吧，也和学长学姐们认识认识，以后方便。”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凌知微之前早打算将高三时间用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现下有重明科技和学校两个平台，接下来的一年应该过得很充实了。

　　接下来几天，凌知微在学校和重明来回跑动，练练代码跟着导师们了解了解目前院里的研究项目，日子过得飞快。

　　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出国的日子。

　　这天，她起了一大早，简单收拾行李后坐上了车。

　　原以炀：“过去之后跟紧队伍，别乱跑，过两天我手头事情处理完了就过去带你好好转转。”

　　自己家的小姑娘头一次出远门，身边也没什么照看的人，原以炀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操碎了。

　　“那边东西吃不惯也不能不吃饭啊，注意身体别感冒，昨晚给你的常备药收好了吗？”

　　“原以炀同志，”凌知微睨了一眼停不下来的原某人道：“我这么大一人了，还能把自己给弄没了不成？”

　　原以炀：“没办法，儿行千里我担忧。”

　　“就这么想当我家长？”凌知微不怀好意道：“要不今天我满足一下你？”

　　“……”原以炀：“好意心领。”

　　“飞机上抓紧时间睡，倒时差，不然有你受的。”

　　凌知微一挥手：“明白。”

　　原以炀目送人进了安检才转身离开，却在路上接到了个重明那边打来的电话。

　　“原原原原神！！快回来！”那边的青年激动道：“快回来看大佬最近鼓捣的编程，太牛掰了吧？！”

　　“我们试了一下！它把小张最近的肠胃炎给扫出来了！”

　　飞机已经平稳飞行。

　　凌知微鼻子一痒：“阿嚏——”

　　感冒了？？

　　她揉了揉鼻子，抖开乘务员发的毛毯盖在身上保暖，闭眼进空间看书。

　　这一届IMO在Y国举办，路途遥远。

　　众人在睡到再也睡不着后，飞机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