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拿眼睛深深凝视着凌知语, 叹道：“五起盗窃案底啊姑娘，这是小事？等你长大成年因为盗窃被关进来坐牢，还算是小事吗？”

　　“这回偷人家的戒指还学会诬陷了，我是不是该夸你有进步？

　　“法律是对未成年较为保护, 不是毫无约束！你真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

　　凌知语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凌知微在一旁：“喔……厉害了。”

　　她轻佻的声音重重碾压过凌知语脑内名为理智的弦。

　　“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凌知语红着眼道：“如果不是你, 我怎么会生活在那种环境！我怎么会被迫去偷东西换钱！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样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被看到！我没错！”

　　“人样？”凌知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要是足够优秀, 别人自然会给予你尊敬, 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 并不是你不择手段追求超出自己实力范围东西的借口。”

　　生活环境是会限制一个人的发展, 可这份限制并不会妨碍那个人去争夺这个环境下的第一。

　　当在一个环境中登顶后, 前往更好环境的大门自然就会打开。

　　进去后, 或许会因为落差觉得痛苦煎熬, 感慨世界不公。

　　因为别人底蕴深厚, 随随便便就可以学会自己觉得困难无比的东西。

　　正因为这份落差的存在，才造就了如此多的奇迹。

　　——因心有所想, 而奋不顾身。

　　——因心怀不甘，而勇往直前。

　　凌知语睚眦欲裂, 撕心裂肺喊道：“你知道为了多吃一口饭被打断手是什么感觉吗？！你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 ”凌知微高傲地抬起下巴说：“我不懂为什么那口吃的本就不属于你，你却偏要去多吃一口？不懂为什么偷窃和抢劫会被你奉为改变人生的真理？更不懂你为什么觉得‘凌知微’的一切属于你！”

　　“你回来这么久，拥有了‘凌知微’曾经拥有的一切，甚至更多。可你并没有因此进步哪怕一丁点，你只是在不断寻找借口，仿佛只要‘凌知微’这个人不存在了，你就能够变好一样。”

　　而事实证明，‘凌知微’不在了，她也没有半点长进。

　　“我没有选择啊！”凌知语蜷缩在椅子上, 哭出了声。

　　凌知微居高临下望着她：“从来没人逼过你，这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闭嘴啊！！”

　　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竭尽全力去融入新环境了啊！她亲手将自己的过去斩断，放弃喜欢的东西。她不断去讨好父母和同学，她只是想得到重视而已啊！

　　她曾满怀希望转入新学校，以为自己才是主角，所以很快就能变得和同学一样优秀，不愧于父母的期望。

　　可凌知微太过耀眼，所有人都会情不自禁看着她。

　　就像追随着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她看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那么平静温柔，她明明可以骄傲自大，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她没有。

　　明明拥有系统的她才是主角啊！凌知微一个配角怎么能压过她？！

　　凌知语试过去追赶，然后一败涂地。

　　后来她发现无论自己考成什么样，父母都不会责怪自己。而凌知微无论多么优秀，在家中却如同隐形人一般不被重视。

　　果然，她才是主角。

　　凌知微一点在也不重要，既然如此，在学校，在整个世界也可以变得不重要。

　　不重要了，就干脆消失吧。

　　她不惜违抗系统规则，对凌知微下了暗示。

　　可凌知微不仅没有如她所愿，还又站了起来，再次成为了被追逐的光，更耀眼的光。

　　她因为那次动作永远失去了系统，她付出了那么大代价，为什么得不到回报？！

　　她努力用手遮住这道耀眼的光，可光的余晖总能从指缝间渗出，再次点亮世界。

　　而她，将在这片光辉中被灼为灰烬。

　　一想到这，凌知语不禁打了个寒颤。

　　凌知语曾经偷盗过的物品总金额高达百万，都被现场抓获，却因年龄问题无法判刑。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进少管所几个月罢了。

　　那会儿她还不叫凌知语，而是叫——盼金。

　　凌知微冷眼看着蹲在地上崩溃大哭的人，心中没有同情。

　　事实上，凌知语利用系统这个超出现代人类理解范围的造物，做了坏事，却坏而不自知。

　　系统这种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会让一个世界观还不健全的未成年人对世界、对生命、对社会秩序失去敬畏之心，将人生当做一场游戏，而系统就是那个外挂。

　　凌知微庆幸自己在被系统绑定之时，她对世界的看法已经成型。就算如此，平日里她也从未想过去购买商城中那些过于惊世骇俗，甚至可以逆天改命的失真道具。

　　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蔑视一切的畸形生物，害怕自己会对所有事物失去尊重之心。

　　在获得其他荣誉之前，她首先得是人。

　　可她知道，凌知语肯定买了。

　　凌知微不知道凌知语是什么年龄得到系统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的世界观已经完全扭曲。

　　她的眼里只有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而其他一切生命在她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玩弄的物品而已。

　　凌知语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因为在她的意识中，自己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

　　警察同志摇头叹气，不时朝外探头，然后忽然说：“行了，家长到了，我们大人之间聊聊吧。”

　　凌知语闻言猛地抬头，歇斯底里道：“你为什么要通知他们？！我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我又要失去一切了啊！”

　　警察：“他们不会不要你，没有父母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你们都是。”

　　凌知微闻言，手指微动，最终垂下眼，轻哼一声。

　　警察看向凌知微道：“还有你那个监护人是怎么回事？赌气也不带乱填的啊？”

　　凌知微：“呵。”

　　警察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和他们沟通一下，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的！”

　　凌知微：“我与他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最体面的沟通。”

　　警察：“嗯？”

　　恰巧此时，凌家父母走了进来，警察迎上去刚开口：“你们家的两个小姑娘啊——”

　　“小语！怎么了这是？！”

　　凌父凌母直接略过警察，眼里只有蹲在地上埋头痛哭的凌知语。

　　凌知语泪眼朦胧抬起头，唤了一声：“妈…”

　　凌母拉着凌知语仔细检查，心疼道：“宝宝怎么哭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有没有受伤啊？”

　　“凌知微！你到底做了什么？！”凌父怒视站在一旁，拿着广告纸扇风的凌知微。

　　“凌知语不就在这你们自己问啊？”凌知微：“别张口闭口往我这喷粪。”

　　“你再说一遍？！”

　　凌父直接冲往凌知微的方向想要动手，却被警察合力拦下。

　　被拦下后，凌父破口大骂，言语辛辣，词汇不堪入耳。

　　继而又转头细言细语安慰着凌知语，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一对模范父母。

　　让警局所有人大开眼界。

　　也让警察同志后悔自己所说的话。

　　凌知微从头到尾冷漠地看着他们，不再浪费口舌，也不觉得愤怒。

　　这一家三口的行为准则是刻在基因里的，永远不会改变。

　　凌父看她这副表情，更觉得自己的威严被践踏，他狠狠喘着粗气道：“警察同志，她这种人简直就是社会败类！你们千万不要放过她！”

　　警察：“……其实，您误会了。”

　　说着，将凌知语的案底递给凌家父母。

　　然后局势就更精彩了。

　　凌父凌母不可置信地大声争辩着，甚至试图将此事与凌知微扯上关系以此让凌知语撇清嫌疑。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们家知语很乖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一定是那个杂种诬陷知语！你们快点把她抓起来啊！”

　　警察皱着眉说：“这是已经发生的现实，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我知道了，”凌父：“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是那小杂种请来的！你们这是构陷。你们想推卸责任！”

　　警察们的眼中是藏不住的鄙夷。

　　在推卸责任的到底是谁？

　　凌母握住警察的手，说出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框的话：“都是因为身份错位才会这样的啊！小语也是迫不得已啊！警察同志，把这些案底转移到凌知微身上吧，这样对知语才公平啊！”

　　众人：“……”

　　这一家简直……从根底上就是腐烂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啊？

　　“孤儿院别的孩子也没这么做过！这和错不错位没关系！”警察同志冷着脸，严肃呵斥道：“做了就是做了！你们身为人父，身为人母，应该教会她分辨是非对错！可你们第一反应却是让无辜的人替她顶罪。无止境的溺爱只会毁了她！”

　　凌母搂着凌知语哭道：“怎么没关系！世界上怎么会有父母不溺爱自己的孩子啊！我们怎么狠得下心去责怪她啊！”

　　警察指着一旁的凌知微道：“那她呢？她不也你们的孩子吗？你们又怎么狠得下心啊！”

　　凌母为了凌知语，再顾不得装慈母，直接道：“她不是！！我的孩子只有一个，她就是个杂种！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警察狠狠喘了一口气，大声道：“狗屁的惩罚！我看就是你们偏心！以后你们姑娘被抓进来我看你们怎么办！”

　　凌母尖叫：“不可能！她不会的！她只是个孩子啊——！”

　　凌父大吼道：“我看谁敢动我的女儿！”

　　警察摇头，不再说话。

　　将法律视作笑话的人，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

　　胖女人登记完，从室内出来，站在凌知微旁边道：“怎么？伤心了？”

　　凌知微：“好得很。”

　　胖女人欣慰点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为了这些破事忧心，得不偿失。”

　　她感慨道：“要我当年有你这般通透，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凌家两口子闹得鸡飞狗跳之际，门外又是一人走进来。

　　警察同志看清他的脸后一愣，心想自己明明没让人通知他啊？

　　在警察同志眼里，这就是个陪小孩胡闹的年轻人，但是现在…警察特别庆幸这人来了。

　　要真把凌知微交由这对父母，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这对父母真是狠狠给他上了一堂课啊……

　　同事从未见过原以炀，便随口问：“您有什么事吗？”

　　原以炀慢慢将衣袖挽起道：“听人说我们家小姑娘被人欺负了，来撑场子的。”

　　同事追问：“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

　　警察同志拦住同事，朝他点头道：“今天不好意思了，你们先走吧。”

　　凌父凌母自然也认出了他，见他要将人领走，急道：“不准走！”

　　原以炀转过头眯着眼睛，轻笑一声。

　　凌父咬着牙道：“你不要太过分了。别以为我真的怕你！”

　　原以炀却没再理他，而是目不斜视直直略过闹腾的人群，走向凌知微。

　　在小姑娘的注视下，薅了一把她的脑袋，说：“见着我就这表情？太不给面子了。”

　　凌知微垂下眼，顺了一把被揉乱的头发，问:“你怎么来了。”

　　原以炀低着头正色道:“凌知微同志，以后遇到这种事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凌知微挑眉，偏过头没说话。

　　原以炀不再多说，提起凌知微放在地上的东西，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走吧，回家。”

　　“纠正一下，是做客，”凌知微叹出一口气，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突然感觉有些疲倦。

　　“好好好，”原以炀说：“做客就做客，不才想请大佬光临寒舍，可否赏脸啊？”

　　凌知微挠挠下巴：“倒也可以。”

　　反正她没地方去。

　　原以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笑道：“走了！”

　　二人直直越过众人，忽略凌父凌母的骂声，忽略凌知语装满仇恨的眼睛，往外走去。

　　原以炀的家在松海市的著名富人小区。

　　小区内绿化做得极好，空气清新。

　　正值傍晚，小区走道上随处可见遛狗健身散步的居民。

　　这些人衣着朴素，表情平和，丝毫没有凌父凌母那种所谓上流人士的倨傲与作态。

　　不少人都认识原以炀的车，见他进来纷纷凑上来热情问候：

　　“哎哟，小原呐，回来了？最近工作忙不忙啊？学习怎么样了？”

　　“小原呐！上次从你家拿的学习笔记我家姑娘抄完了，过两天给你送回去啊！”

　　“小原，你妈最近身体还好吗？过两天我去你家窜窜门哈！”

　　原以炀笑着一一回答：

　　“陈阿姨好久不见，最近一切都挺好，承蒙关心。”

　　“王姐没事儿，我那些书堆着也没什么用，您要看得上就拿去好了。”

　　“我妈很好，最近在研究菜谱，到时候还想和您过两招呢。”

　　一段三分钟的路因为原以炀好到过分的人缘，硬生生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家。

　　两人下车后，原以炀走过去打开家中大门，侧身道：“欢迎。”

　　凌知微慢腾腾蹭到门口，抬眼望去。

　　——屋顶上亮着橙色的灯，温暖明亮，脚下是一看就柔软舒适的羊毛地毯。整个屋子的装修温馨又实用，花架上的盆栽枝繁叶茂，氛围轻松。只看一眼便知家中主人很会生活。

　　饭菜浓郁的香气从里面厨房内传出，比今天中午她在夏日晴雨吃到的菜品更加诱人。

　　——有种家的味道。

　　原以炀往后推了她一把，凌知微左脚跨过门槛，整个人骤然被暖色光亮包裹，精神不由放松下来。

　　叶女士拿着汤勺从厨房出来，一如既往美艳动人，却没有与凌父凌母对峙时的咄咄逼人。

　　她柔声道：“回来啦？正好开饭，大炀，带知微去洗手啊。”

　　饭桌上，凌知微正苦大仇深地在和鸡腿较劲。

　　叶寒坐在旁边，一个劲给凌知微夹菜：“高中生营养跟不上怎么行，看你瘦的，多吃点，来。”

　　凌知微看着碗里堆成山的菜，又看了看叶寒期待的表情，再揉了揉吃撑的肚子。

　　她……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夜晚，凌知微躺在叶女士准备的舒适大床上，身体疲倦，精神亢奋。

　　打开班级群，果然看到今天王思林等人活跃的身影。

　　【王思林：啊啊啊！！知微被凌知语那傻逼坑警察局里了怎么办啊啊啊！！】

　　【楚薇薇：我们知微家里头没人撑腰可怎么办呐？！】

　　【范荷：上次那个，原神！对对对，谁联系一下？】

　　【王思林：@叶浩然，你不是也上了原神的补习班吗！！快快快！】

　　【叶浩然：已！经！联！系！了！】

　　原以炀现身之谜，解了。

　　凌知微翻了个身，将被子往头上一盖，闭眼进空间，一气呵成。

　　空间内，系统一个统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它怕影响客户心情，自觉开了屏蔽。

　　这会儿凌知微一进来就听到：

　　“无耻！可恨！什么玩意儿也配用我司高端代码！”

　　“我们知微那么棒！那对狗父母眼睛是瞎了吗？！”

　　“啊啊啊啊！！山寨去死！”

　　空间中忽然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上蹿下跳。

　　凌知微：“……”

　　这系统可真是越来越活跃了。

　　凌知微没去打断它，直接进入推演模式，慢慢推着公式，却有些心不在焉。

　　渐渐的就进入了神游状态，最近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划过，然后又迅速无影无踪。

　　【这里，写错了。】

　　一行文字忽然浮现在推演的白板上。

　　凌知微停下笔，看向被指出的那一处。

　　确实错了。

　　凌知微伸出手指捏了捏眉心，收了收心，将白板上的错误抹除，重新填写。

　　原以炀看着升升降降的好感度，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像一个不小心惹女鹅生气的老父亲一样心焦。

　　好感度好不容易才到九，这眼看就要突破十，可千万别再降回去。

　　他从来没打过这么难通关的游戏！

　　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予孩子关怀，于是继续打字——

　　【今天不在状态？遇到什么事了？】

　　原以炀也就随便问问，因为这游戏平时遇到此类问题都会直接跳过。

　　应该是游戏制作人没有设定，所以文字信息无法被捕捉。

　　哪知小姑娘的头上忽然冒出一串文字——

　　【今晚的饭菜很香，吃撑了】

　　这是触发了什么支线活动吗？

　　看这个句式……是暗号？！

　　原以炀试探道——【今晚的月色很美，看醉了？】

　　小姑娘：……

　　好感度：-1-1-1-1……

　　“嘶——”

　　原以炀抽着气，立马点开心愿清单，试图用金钱挽回真心。

　　心愿清单页面却漆黑一片，只标有几个大字——

　　系统升级中，敬请期待！

　　最终，好感度在跌破九级下限时停住。

　　原以炀……觉得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

　　第二天一早，凌知微准时从床上爬起来，刚打开门就被叶女士逮住。

　　叶寒：“走，逛街！”

　　凌知微：？

　　叶女士雷厉风行，等凌知微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服装店了。

　　想起昨天的逛街经历，以及对女性疯狂购物欲的认知，凌知微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正要退出服装店时，转身却撞上了个人。

　　原以炀摁住小姑娘的脑袋道：“跑什么啊？”

　　叶女士的声音跟着响起：“来知微，试给我看看！”

　　凌知微缓缓转头，看到叶寒手上拎着的大堆衣服时，瞳孔震颤。

　　她，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了。

　　十月初四，国庆小长假过半。

　　与舍不得放人的叶女士告别后，凌知微和原以炀来到机场，坐上了前往B市的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知微:我笔直。

　　3Y:我钢筋。

　　气氛？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