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秋念突然脚步停住，尹隽回头，一步走回她身边问：“怎么了？”

　　秋念牵起他另一只手，晃悠着：“今天想当一回坏学生。”

　　尹隽眼尾一抬，笑问：“坏学生？有多坏？”

　　秋念抽回手，露出一截小指：“就坏这么一点点。”

　　尹隽去捏她的脸颊嫩肉：“仅此一次。”

　　秋念所谓的做个坏一点点的学生就是拉着他去了游乐场。

　　买了票，尹隽问她：“怕高吗？”

　　秋念点头。

　　尹隽嗤了一声，“怕高还来游乐场？”

　　秋念扁嘴，温吞道：“我第一次来。”

　　沉默两秒，尹隽低下眼，牵起她的手。

　　游乐场人不多，几乎都不用排队。

　　尹隽牵着她走到摩天轮检票口。

　　工作人员检完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座舱。

　　摩天轮缓缓转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面对面坐着。随着摩天轮的上升，底下的人头渐渐缩小，远处的景色越发开阔，尽数涌进视线里。

　　秋念第一次坐，觉得新奇，不住地往外张望着。时不时地还指着某处给尹隽看。

　　可尹隽眼里只有她，这个第一次坐摩天轮的女孩，莫名的让他心疼。

　　她的童年是怎样的？为什么父母要抛弃她？明明她那么好。

　　好到想把她私藏起来。

　　尹隽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坐在自己腿上。

　　略微不满的口气：“景好看还是我好看？”

　　秋念笑，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好看。”

　　尹隽：“那你怎么都不看我，一个劲看外面？”

　　秋念拧他的耳朵：“我不是第一次坐吗，就..觉得还挺新鲜。”

　　尹隽扳着她的脸，亲她的唇瓣，带着宠溺：“以后每一个星期都带你来坐。坐到你腻，然后就只看我。”

　　秋念呵呵笑，说好。

　　从摩天轮上下来，秋念要坐旋转木马，尹隽没让。

　　秋念嘟起嘴：“你干嘛不让我坐？票都买了。”

　　尹隽刮她的鼻子，说：“每次来只能玩一个。”

　　秋念不禁瞪大双眼，买全票为什么只玩一个，钱多吗？

　　尹隽扯着一边的嘴角，慢悠悠道：“一个星期只给你重复回忆一个片段。加深印象。”

　　秋念……

　　两人回到学校已经五点。

　　好在秋念下午没有班主任的课，其他代课老师也没太在意。

　　倒是尹隽被李老师叫到了办公室，不是批评，而是表扬。

　　毕竟回来一个多月就考了年级第一。

　　秋念以为中午尹隽来班里找她的事会告一段落，没想到仍持续发酵着。

　　逢课间，便有几个女生过来问秋念和尹隽的八卦。

　　秋念索性带上了耳机，不闻不答。

　　晚自习放学，尹隽出了教室，依靠在门口的石柱上，秋念抬头，见教室里还有很多同学没走，就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不等熄灯了吗？

　　尹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回道：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秋念迟疑一会，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身边三三两两的同学经过，秋念垂头，拽了拽他的毛衣。

　　尹隽回头，两人并排往校门口走。

　　高三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说少也不少，可秋念还是觉得很别扭，好像一夜之间，她成了偷尝禁果的夏娃。

　　秋念一路垂头不说话，尹隽也难得噤声。

　　直到上了出租车，尹隽突然将头靠在秋念的肩上。微闭双眼。

　　秋念微微侧头，车外风声簌簌，车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周身被压抑的气息笼罩着。秋念觉得应该是与医院里的人有关。可他却藏掖着不说。

　　车在公寓门口停下，秋念下车，去牵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秋念两手一起握着。尹隽侧头，两人目光对上。秋念眨了眨眼。

　　尹隽盯着她：“你今天主动牵了我两次手。”

　　秋念愣了下，含糊道：“有吗...”像是故意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哦，那可能是觉得你手凉，觉得你可怜，就...”越说越语无伦次“给你焐焐...”

　　尹隽笑，笑的牵强：“嗯，听你这么说，是挺可怜的。”

　　沉默三秒。

　　秋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哪个词用错了，又突然想不起她刚刚具体用了哪些词。

　　两人进了电梯，以往都是尹隽按楼层键，今天电梯的门关上又开开。秋念瞥他，见他又在失神。秋念没吱声，按了18楼，尹隽这才回过神。

　　进了门，尹隽习惯性的坐到沙发上，靠着沙发背，眼睛又闭了起来。

　　十几秒后，唇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尹隽睁开眼，见秋念正捏着一颗糖抵在他唇边。

　　尹隽含入嘴里里。看着她。

　　“甜吗？”秋念笑盈盈的问。

　　甜，好像又没有她甜。

　　两人对视片刻。

　　秋念率先开口：“尹隽...”旁边的人嗯了一声，“别人的事，我一般都不问”顿了几秒“可你又不是别人，所以”秋念垂下的眼神又看向他“我还挺想问问的，我能不能问？”

　　说出来的话杂乱无章，但尹隽听得明白。也知道她想问什么。

　　也没想瞒着她什么，就是觉得说不出口，不知该怎么说。

　　“你中午去医院，是...”

　　“姜月溪”尹隽直呼她的名字，这个时候，他仍不想承认那个人和她的关系。

　　秋念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尹隽面无表情，继续说：“在学校门口打我的那个女人，当时你还冲过来的。”

　　秋念想了起来，拖着长长的尾音“哦...”

　　“那她...”秋念还是没理出头绪。

　　“生我的女人”

　　秋念怔住。

　　片刻，尹隽鼻腔里呼出一口沉闷的气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秋念再次怔住。

　　尹隽看向她，视线停在她的脸上，问：“惊讶吗？”

　　尹隽笑了笑：“我当时比你还惊讶，你知道你生日许的愿如果真的实现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秋念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生日许的愿，许他妈妈死的愿？

　　“她挺该死的，婚内出轨，我爸那么爱她，对她那么好，她还..不知足！.”尹隽嗤笑着，黑瞳渐渐浮上一层水汽。

　　秋念将茶几上的纸巾盒拿在手里，抽了几张递给他，尹隽没接，转而站起身，回了卧室，没两分钟，手里拿着短袖短裤去了卫生间的浴室。

　　浴室里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秋念坐在沙发上，两手拧着，看着卫生间被关上的门。

　　要怎么安慰他？要怎样才能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尹隽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沙发上的秋念，说道：“早点睡吧。”

　　秋念听见他卧室门关上的声音，抿唇...

　　秋念洗完澡吹干头发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已经是加速版的了。

　　她有些紧张的站在他门口，想着是敲门还是直接开门进去。想到他也很少敲她的门，秋念心下一横，拧下门柄，门被打开，撩人的烟雾充斥着秋念的鼻腔。

　　尹隽原本趴在窗台的身体转了过来，烟被掐灭。“不知道敲门？”

　　秋念回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尹隽拿起桌上的水瓶，喝了一口，然后走近她，拽着她的胳臂，将她扯到门口。

　　“你干嘛拽我？”秋念胳臂往后缩。眉头跟着皱起来。

　　小脾气一上来，就忘了她刚刚进房间找他的目的。

　　尹隽没说话，回了房间，门又被关上。

　　秋念站在门口，嘴巴微微张开，这是...这是把她赶出来的意思？

　　啊，哈。呵。

　　厉害了，尹隽，厉害了，秋念朝门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次，秋念深深的觉得自己骨子里已经没有了女性尊严，她要把刚刚的尊严给拿回来。

　　是的，拿回来！

　　秋念再次拧下门柄，门大敞，瞥见尹隽躺在床上，单手垫在脑后。

　　两人目光再次对上。

　　“你不睡觉老跑我房间做什么？”尹隽沉沉的目光盯着她。

　　“姐不困！”

　　尹隽......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来，再说一遍，我刚刚耳朵没听清。”说着，尹隽坐起身。

　　呵、再说一遍怎么了。

　　秋念一字一顿的：“姐刚刚说姐不困”，怕他再没听清，问了句：“听清楚了吗？”

　　尹隽四指并拢，朝她招手：“过来。”

　　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刚刚是谁把我拽出去的？呵，我凭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秋念站在门口，没有挪步。

　　两人对峙五分钟的时间。

　　尹隽突然沉沉的笑了一声。

　　秋念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这笑是什么意思。

　　只见尹隽下了床，走到她身边。弯腰与她平视。

　　他缓缓说道：“你突然提醒了我...”顿了三秒“年级第一是不是又该有奖励了？”

　　秋念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突然想到她刚刚来找他的目的...

　　脸瞬间红到耳根。

　　房间的吊灯大亮，她红透的脸颊被尹隽逮个正着。

　　他盯着她。

　　她略带不安的眼神闪躲。

　　她砰砰直跳的心脏将她的思绪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头。声音极具挑逗：“你这是送上门了？”

　　秋念......

　　尊严呢？刚刚咆哮着要拿回自己的尊严，眼下要怎么拿回来？

　　退堂鼓敲打着，执拗劲叫嚣着。

　　尹隽站直了身体，伸出手。

　　唇瓣被他指腹来回摩擦。手指上淡淡的烟草味缓缓进入她的鼻腔。

　　唇被他摩擦的泛起了红，他收回手，声调又回到之前在客厅的时候：“去睡吧。”

　　秋念微微蹙眉，这不像他。

　　那个张狂的，炽烈的、充满朝气和不可一世的家伙，不见了。

　　尹隽转过身，走到床边，没回头：“帮我把门关上。”

　　听他这么说，秋念的脚怎么都挪不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