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来的感觉。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来医院的，除了生孩子，似乎也没什么好事了。

　　找到住院部大楼，排队等电梯的人很多。进了电梯，有专门的人按楼层号。电梯里有些挤，气味也不好闻。

　　电梯叮的一声在12楼停下，电梯门打开，尹隽带着慌乱的脚步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双脚停在电梯门口。

　　尹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挪不开步。

　　刘律师站在病房门口，看到了走廊不远处的尹隽。

　　“尹隽！”

　　尹隽抬头。

　　刘律师小跑到他跟前：“站这做什么，走啊！”

　　刘律师拽着他的胳臂，将他拽到了病房门口。

　　尹隽单手撑住门边，不愿再进去。

　　刘律师欲开口，尹隽声音响在他之前：“她...怎么了？”

　　顿了几秒，刘律师说：“淋巴瘤，晚期”

　　尹隽脑子轰然一炸。

　　刘律师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昨天第四期化疗，今早血压突然猛降，你刘姨给我打的电话，我来的时候，稍微稳定了点，后来醒了会，不过耳朵听不见了。”

　　尹隽眼皮抬起，双手握成拳。

　　淋巴瘤...晚期...化疗...耳朵听不见...

　　每一字都沉沉的敲在他的心口。

　　所以，她是快死了吗？

　　淋巴瘤...淋巴瘤...是瘤？不是癌？不是癌为什么化疗...

　　尹隽拿出手机，上面4个未接来电，都是秋念的。尹隽退出界面，点开网页，手指有些发抖，

　　网页上出现淋巴瘤的各种病情介绍。病因、症状、治疗、预后...

　　四个字“恶性肿瘤”在他漆黑的瞳孔逐渐被放大。

　　刘律师扫了一眼他的手机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尹隽一只腿软了一下，靠着门边。往病房里瞥了一眼。

　　隔着透明玻璃，看到白色病床上那个插着氧气管的女人。

　　是有多久没见过她了？三个月还是四个月...好像是年前，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午后，他与她约在一个咖啡厅，那是父亲去世后，他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电话里，她连声音都透着意外和惊喜。

　　在咖啡厅见到他，更是半天没主动开口说话。

　　直到尹隽冰冷的声音：“我爸的遗产，什么时候给我？”

　　那个时候，她的表情尽是失望。

　　他还记得她当时笑了。

　　现在想想，那笑也多是苦涩。临走前，他丢下一句：“以后别再找我了，我就当，我妈死了。”

　　现在，她是真的要死了？

　　他曾经对着父亲的遗像在心里苦苦盼望的结果，如今真的要应验了？

　　“进去看看吧，我去找你刘姨，等下跟你说说她的病情。”刘律师帮他打开门。

　　尹隽缓缓挪步，许久，才走到病床前。

　　病床上躺着的人脸上没什么血色，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头顶上瓶子里的水秃噜秃噜响着。她似乎睡着了。

　　尹隽来的路上内心极度忐忑，而此刻真的站在她面前，心情似乎又没什么起伏。尹隽低头看了眼床侧的那双泛白的手，以前那十个手指甲从没断过颜色，如今呈着本色，指甲修的平整，淡淡的月牙衬的周围几乎没什么血色。

　　他抬头，看见她头顶的名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姜月溪。

　　父亲曾经最爱喊她小溪小溪。喊的极度宠溺。

　　父亲的葬礼上，他那是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姜月溪，你会给我爸偿命的。

　　呵、如今真是要去偿命了吗。

　　尹隽垂下眼眸，盯着她的脸，那张脸如今瘦了许多，脸上素颜，几乎没什么化妆品堆叠了。

　　尹隽愣愣的站在病床边，刘律师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他也没发觉。

　　“尹隽，我带你去你刘姨办公室。”

　　尹隽这才抬了抬眼皮，没说话，跟在了刘律师身后，出了病房。

　　来到主任办公室。办公室里两张办公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站起身。

　　尹隽喊了声“刘姨。”

　　刘医生也喊了声他的名字“尹隽。”

　　刘律师拉着他坐在椅子上。

　　刘医生看着尹隽，片刻才开口：“你妈妈…情况不太好，”停顿几秒，看了眼旁边的刘律师。

　　刘律师开口道：“你就实话实说吧，我刚刚大致也跟他说几句。”

　　刘医生点点头，继续说道：“你妈妈来医院的时候腹部的肿块已经有7厘米了。”

　　尹隽抬头：“手术？她…做手术了？”

　　“是的，7厘米的肿块必须要手术切除，但是癌细胞浸润的比较厉害，无法清除干净，只能通后术后化疗让癌细胞减少，再加上这本身就是全身血液性疾病，而且你妈妈本身有血小板减少症，第一次化疗后，她的血小板数量就因为药物刺激降得很厉害。后来输了几次血小板才有些好转。”

　　尹隽皱眉：“血小板减少？”

　　刘医生点头：“她之前有没有鼻腔出血，或者身上经常有青癜？”

　　尹隽开始回忆，好像是他小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经常见她鼻子出血，那段时间很频繁，不过后来就没有过了，至于身上的青癜，他倒是没留意过。

　　尹隽问：“血小板减少会死吗？”

　　刘医生回答道：“如果血小板数量过低会引起出血不止。”

　　尹隽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刘医生继续说：“第二次和第三次的化疗因为用了丙球蛋白，你妈妈的身体没出现什么症状。直到这次，还是因为血小板减少的问题引起了出血。血压低也是因为出血过多造成的。”

　　尹隽似乎在消化刘医生说的话，过来许久，问道：“刘叔叔说她现在听不见了？”

　　刘医生继续解释：“是血压低造成的暂时性失聪。可能过几天就会好。”

　　尹隽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刘律师：“她那个老公呢？”

　　刘律师说：“上午在这，我来了以后，跟他说你中午会过来，他就走了，大概是觉得和你见面怕你尴尬吧。”

　　尹隽嗤笑了一声：“尴尬…”

　　刘律师叹了口气，说：“你妈妈手术、住院都是他在照顾，其实人…”

　　“他不是该的吗？”尹隽打断他的话。

　　“那你是他儿子，你难道就不该吗？”刘律师有些激动。

　　尹隽没再说话。

　　沉默片刻，刘律师说道：“行了，你刘姨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你先回病房吧。”

　　尹隽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握着门把，没有回头，问了一句：“她会死吗？”

　　有几秒的沉默。

　　“最多也就半年吧，这是最好的预估，如果她的血压一直很低，很可能在睡着的时候就…”

　　刘医生没有说完。

　　不用说完。

　　结果已经很明了。

　　最多半年。

　　还是最好的预估。

　　尹隽回到病房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了床边的男人。

　　尹隽没有再进去。他坐在门口的蓝色铁椅上。很久。

　　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震了多少下。

　　尹隽拿出来看了一眼，16个未接来电，8条短信，12条微信。

　　全是秋念的。

　　尹隽没有去看内容，直接回拨了过去。

　　电话里只嘟了一声，就传来了秋念的哭腔。

　　“尹隽，你在哪，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尹隽笑：“怎么还哭了，我就离开一会，就这么想我吗？”

　　电话那头的秋念吸了吸鼻子：“我在你说的市一院门口，我不知道去哪找你。你还在医院吗？”

　　尹隽站起身，往走廊电梯口走。“在大门口等我，我来找你。”

　　五分钟不到，尹隽跑到大门口，看见了那摸娇瘦的身影。

　　那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披散着长发的女孩，此时低垂着头，双手插在口袋…

　　尹隽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她。

　　秋念身体一僵，瞬间转过身，盯着他的脸。

　　尹隽面色平静，嘴角带笑。

　　似乎没什么异常。

　　秋念拽着他腰间的黑色毛衣，带着慌张的语气问：“你来医院干嘛？”

　　尹隽一笔带过：“看个人。”

　　“谁啊？”秋念盯着他的眼睛，能让他那么着急，会是谁？

　　尹隽舔了舔嘴角，说：“你不认识。”

　　秋念“哦”了一声。

　　尹隽扫了眼时间，问：“吃饭了吗？”

　　秋念摇摇头。

　　尹隽揉了揉她的头，牵起她的手：“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秋念跟在他身侧，任他带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