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本侯有疾最新章节+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47章 元初153
长公主顿时笑出了声。
燕赵歌提笔,拿过一张干净的纸,在纸上一边写一边念道:“《晋书·某某皇帝本纪·其一》帝半岁而能行,步履不稳,时常跌倒,长公主见状,大笑不止。”
燕赵歌的语气十分平稳,像是在读史书一般,但小皇帝可能是感觉到了燕赵歌平稳声线里暗藏着的恶意,立刻抬起了头,瞪着眼睛在御书房里来回看,嘴里“啊”“啊”地叫着。
燕赵歌继续写,道:“帝摔倒,长公主大笑而不扶,帝不能起,卧于地上,怒目而不知视其谁,喉中尖叫,其声似狮吼虎啸,又似鹰鸣,威严甚。”
长公主捧腹大笑。
两人正笑着,有宫人进来禀报道:“长公主,燕侯,广陵太守已到殿外候诏。”
长公主点点头,准广陵太守进来。
“我用不用回避一下?”
长公主挑了挑眉头,道:“回避什么?回避你替我批阅奏疏这件事吗?”她将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小皇帝抱起来,然后塞进燕赵歌怀里,道:“抱着他,看谁敢让你回避。”
燕赵歌哑然失笑。
片刻之后,广陵太守趋步入殿中,伏地拜道:“臣广陵太守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颇为冷淡地道:“请起罢。给广陵太守赐座。”
广陵太守心里咯噔一声,嘴上恭恭敬敬地道:“谢长公主赐座。”才慢慢地起身,坐到内侍搬过来的座位上。他看到面色不虞的长公主,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几乎要掉了出来。
那年轻男子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道:“你如何敢如此无礼的直面今上?”
这是皇帝?
广陵太守这才意识到被抱着的孩子就是当今皇帝,立刻脱帽跪下,谢罪道:“臣有罪。”
长公主趁着广陵太守看不见,回头瞪了燕赵歌一眼,道:“本宫恕你无罪,起身罢。”
广陵太守才又爬了起来。
“此番召你入京为何,你心里清清楚楚,本宫就不多言了。”长公主缓缓道:“本宫知你曾任济南太守,不知济南如何?”
广陵太守心里一阵发虚,心道莫不是想问洪家的事,便硬着头皮道:“臣离任之前,仰仗天子恩德,济南百姓安居乐业……”
“本宫以为卿并非愚笨之人,却装傻充愣。”
“微臣……微臣不知。”
“洪家。”长公主站起身来,道:“是否要本宫明确点出来,哪一郡哪一县的洪家?家主姓甚名谁因何遭难的洪家?”
广陵太守额上汗水淋漓而下,有心想说他半点都不曾知晓,但洪家灭门一事无论放到哪朝哪代都是大案,若不是借了亲王的势,他根本就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压下来。他道:“微臣,微臣知晓洪家。洪家一案,乃是于鲁地流窜的贼人所为,杀了洪家上下一百余口,只为金银,微臣已在当年率济南郡兵,得东海太守相助,将贼人尽数斩杀,不曾有半个走脱的。”
“也就是说,死无对症了?”
“微臣不敢。”
长公主冷笑一声,道:“这贼人定是听命于你,或是你与其有些旁的瓜葛,济南王托你杀洪家满门,你想借着鲁王的势力向上爬,便去做了。借贼人杀了洪家满门,转手又率兵杀尽了贼兵,于是便将自己从中摘了出来,是也不是?”
广陵太守咽了咽喉咙,强装镇定地道:“臣,臣不曾做此事。”
“好,好一个不曾做此事,你以为你做的干干净净,便不会有人得知了吗?”长公主低声问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别忘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而如今,这个漏网之鱼已经一步登天了。”
广陵太守立刻想到了如今为邓国公的司鉴宏,他心里慌得无以复加,但又持着侥幸的心里。万一呢?万一长公主手里没有证据呢?如果有证据的话,现在就应该直接将他抓起来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和他多费口舌呢?还不是因为长公主只是猜测,而没有实证。肯定只是诓骗他的。
长公主盯着他,凝视片刻,面露失望,道:“广陵太守,你定是以为本宫手里没有实证,所以在这里诈你。可你以为本宫真的不能惩治于你吗?你以为本宫不曾知道你在济南郡为鲁王做的、在广陵郡为自己的做的那些事情吗?便是杀十个你都足够了。本宫要惩治的不是你。”
广陵太守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果然是没有证据的事,惩治的不是他?皇帝的话如果句句真实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被骗的自杀的大臣勋贵?他跪坐在地上,俯下身子拜道:“臣确实没有做,请长公主明鉴。”
长公主沉默片刻,道:“你出宫罢。”
这就可以出宫了?他是来述职的,不问问广陵吗?只为了洪家的事?邓国公竟然这么被长公主看重?还是说,长公主实则盯上了那位?
“燕侯,送广陵太守出宫。”
广陵太守又是一愣,燕侯?那个年轻男子是燕侯?长得十分俊俏的模样,就是那个在河东杀得血流成河的燕侯?
燕赵歌一直在哄着小皇帝玩,闻言将小皇帝放在榻上,小皇帝离开了她怀里,立刻不满地叫了起来。
“回来再陪庭哥儿玩,好不好?”燕赵歌旁若无人地哄着小皇帝,食指和小皇帝的手握在一起。
小皇帝用力地拍了拍榻上的垫子,转头到一边去了。
广陵太守的心里宛若惊涛骇浪一般。他只知道燕侯得长公主看重,也得宫里看重,还得到了两代皇帝的背书,却没想到新帝也如此依赖燕侯。若是能攀上燕侯,定能青云直上……
燕赵歌起身,走上前来,伸出手对着广陵太守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广陵太守,请罢。”
广陵太守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在座位上坐着,便立刻站了起来,对着燕赵歌道:“劳驾燕侯领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待马上要走出御书房,广陵太守不知为什么忽地回了一下头,就看到长公主面色沉静地看着他,道:“该让太守得知,前些日子鲁王次子进宫,状告鲁王王妃并济南王,罪名是不睦。”
广陵太守脚下一个踉跄。
除非是十恶不赦的罪,不然是绝不可以告至亲的,诬告至亲是死罪,要判车裂。鲁王次子敢告,那就证明,鲁王次子知道了内情。
但鲁王次子怎么会知道的?怎么可能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
容不得广陵太守多想,长公主继续道:“既然广陵太守不愿意戴罪立功,此职责我便交给鲁王次子了。请罢。”说完便不再看广陵太守了。
广陵太守愣愣地抬头去看站在前方的燕赵歌,对方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对着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不知为什么,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广陵太守,请罢。”燕赵歌又重复了一遍。
广陵太守僵硬着身子跟着燕赵歌向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忽地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大哭着膝行爬回御书房,对着长公主磕头道:“臣有罪……臣有罪!罪臣认罪!”
他在一瞬间就将利害关系想得明明白白了,既然邓国公已经一步登天,又似乎得知了内情,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迟早会想尽办法将他折磨死,来为洪家满门复仇。既然这样的话,他还不如和长公主认罪,若是长公主信守承诺,他还能保住自己的命,就算长公主反悔,他大不了自尽谢罪,但能保全家人。不然若是抵抗到最后,怕是要落到全家抄斩流放的地步。
长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对着燕赵歌道:“燕侯,将锦衣卫撤回来罢。”
燕赵歌拱手道:“微臣领命。”便走出御书房了。
广陵太守一边哭一边直打颤,心里的惊惧无以复加。若是年轻人可能不拿锦衣卫当回事,但他是听着锦衣卫的名声长大的,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有多残忍,便是这些年锦衣卫被废,他也不敢掉以轻心。锦衣卫?要用锦衣卫做什么?是不是他一出宫立刻就会被捉到锦衣卫昭狱里去?那些刑罚都会加到他身上……
“殿下!罪臣认罪!”广陵太守以头抢地,额头都见了血。
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长公主心道。什么将锦衣卫撤回来却是骗广陵太守的,锦衣卫才刚复出,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手可用?
“既然认罪,那边说说罢。”长公主说道,看着广陵太守抬起头来,脸上眼泪鼻涕和鲜血混在一起的模样,心里一阵恶心,吩咐道:“来人,给广陵太守打一盆水净面。”
“罪臣谢长公主。”广陵太守谢道。净面之后他的情绪显得稳定了许多,仍跪在地上,道:“洪家一事,是济南王所托,罪臣命人所为。长公主所言,皆是实情。只是那些贼人并非与罪臣有所瓜葛,也不听命于罪臣,那些贼人是从东海郡而来,据说作恶无数,手上人命不计其数,罪臣便命亲信雇佣其,杀了洪家上下,之后又用济南的郡兵杀了贼人。”
长公主一边心道果然如此,一边觉得心里十分绞痛。听广陵太守如此轻描淡写地所说,她几乎就要一剑劈了这人。若不是,若不是她不止有这一件事有疑虑……她强按下心里的怒火,道:“你为何肯听命于济南王?”
济南王苦笑了一声,道:“非是罪臣听命于济南王,是有人要罪臣听命于济南王。”他顿了顿,道:“长公主,罪臣乃是东海开阳人。罪臣求学之时家贫,父亲早逝,得了贵人资助才得以继续读书。等到为官时,祖父母先后逝世,又是贵人出钱为罪臣祖父母收敛入葬。之后罪臣守孝六年,还是这位贵人为罪臣开门路,让罪臣担任济南太守。便是如今,罪臣的寡母还在开阳住着。一为恩情,二为孝道,罪臣不得不如此。”
东海郡的曲阳、开阳、建阳三县,乃是福王封地。
长公主已经意识到了这位贵人是谁,但她仍然问了一句:“这位贵人,是宗室里的哪一位?”
“是福王。”
长公主皱起了眉头。她早在看到比沈湘江三王看着还年轻的福王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的,据她所知,为了让代宗皇帝放心,福王从未习武过,甚至不肯读书,只知道吃喝玩乐,而被世祖皇帝斥为不学无术。既然只知道吃喝玩乐,那没道理仁宗皇帝都病逝多年了,福王的体格却仍然这么好。
怪不得,怪不得福王的酎金短了这么多,他对着皇位觊觎了这么久,准备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如何不得意?他如何能不得意?
代宗皇帝还对福王稍作防备,但仁宗皇帝和先帝可对着福王半点防备都没有,仁宗皇帝只顾着盯着燕侯,先帝又是个甩手掌柜,她初掌权,哪里会想到福王有这等心思呢?广陵是富庶之地,前世蜀国公夺位又是否得了福王的助力呢?
“福王为什么要你去做这件事?”
“罪臣不知。”广陵太守道:“罪臣只能听命于福王,其余一概不知。”
“你还知道什么?哪怕是一些蛛丝马迹和猜测。”
广陵太守对着长公主伏地叩首,哀求道:“长公主,请您一定保全罪臣寡母。”
“本宫一定。”
“罪臣猜测,福王应当想要离间天家与皇家的关系。”广陵太守低声道:“顾太守病逝之前,福王就曾遣人送信给罪臣,让罪臣早做调任广陵的准备。从此推断,罪臣以为,杀害洪家满门或许也是福王一手推动的,让鲁王府与天家离心,与先帝离心。”
长公主的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她感觉大脑一阵眩晕,几乎要站不住身体。她道:“还有什么,一一说来。”
“罪臣曾经去往福王府,拜见过福王世子。那时福王世子喝醉了酒,曾说过一句,便是曹王,也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
一条命,好一个一条命罢了。
长公主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倒了,强撑着扶住桌子吩咐道:“唤燕侯进来。”
燕赵歌一直站在外头,只隔了一道屏风,什么都听得见,听到声音不等宫人传话,立刻跨步进了御书房,看到长公主脸色吃了一惊,连忙将长公主扶到榻上坐着。
长公主心神耗费太多,靠着引枕,低声道:“你替我问。”
燕赵歌点点头,看着广陵太守,沉声道:“曹王是怎么回事?”
“罪臣不知,罪臣只听到这么一句话。”
之后又问了些别的,广陵太守皆一一作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将问过的又问了一遍,回答稍有不同却没有出入。燕赵歌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燕赵歌便让广陵太守将这些事都写在纸上,又让他按了指印。
“事关洪家一百余口性命,又涉及到曹康王。你既然从礼王世子口中得知曹王,便应当知道曹康王是哪一位,于天家又有多重要,此事事关重大,我若放了你出宫,福王一定会暗害于你,最后死无对证,就如同你曾经做的那些。”燕赵歌道:“我将你送进锦衣卫昭狱,锦衣卫皆是我的人,便是苍蝇也插翅难逃。此举是为了保住你性命,并非是为了将你拿住问罪。”
“罪臣明白。”广陵太守将官帽脱下,又解开腰间的绶带和装着官印的鞶囊放在地上,低声道:“锦衣卫拿人问罪,是从不需要解释的。等此事了解,罪臣便自杀谢罪,请您保全罪臣寡母。”
燕赵歌亲自将广陵太守锁住,送进了锦衣卫昭狱,又命亲信看住他,明令道:除自己和长公主之外,无论是谁,哪怕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亲制,也绝不准见广陵太守,违者全家流放。
她办完这件事,回了皇宫,长公主已经在晋阳殿里躺着了,脸色好了许多,但仍然少了几分血色,看得出心神消耗过甚,思虑过重。
“咏月,我从前一直以为,曹王兄是因为积忧成疾才病逝的。我还曾私下里看清曹王兄,竟然这样就逝去了,并没想到这其中会有福王的手笔。”
燕赵歌抱着她,轻声安抚道:“这只是广陵太守的一面之词,事情未必就是如此。”
长公主摇了摇头,道:“便是假的,此时从广陵太守嘴里说出来也成了真的。福王酎金不敬祖宗,又命人杀顾世泽,还有觊觎皇位的嫌疑。曹王兄的死就算和福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了说服宗正府,支持皇家废掉福王府,这个帽子也必须扣在福王头上。我已经命人将诉状送到寿宁宫去了。”
燕赵歌长长叹了口气,道:“如今只能庆幸于,毒王从来不曾掌握兵权。”
长公主靠在她怀里,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感。
“我从前,为什么会喜欢掌权呢……”
“大约是因为从前没有喜欢我。”燕赵歌轻轻吻了吻她的耳朵,道:“如今喜欢我了,就不喜欢掌权了。”
长公主笑了起来,“你真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酎金失侯是汉武帝时候的事情,具体可以百度百科,和酎金夺爵说的是一件事。
经常会有人将酎(四声zhou)金打成酌(二声chou)金。
酎指的是酿过好几次的美酒,酌是指斟酒。
一万字更新!爽吗!爽的话就大声地告诉我!如果爽的人多,我还会继续加更的!
不爽就算了(小声)。
感谢在2020-04-18 17:35:33~2020-04-19 22:2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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