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恩在哥谭的黑夜中穿行。

　　作为外来者， 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片夜幕下可能存在的危险，又或者是男人过于艺高胆大，以至于竟然敢毫无警惕地穿过哥谭夜晚的小巷。

　　道恩的身影被哥谭昏暗的路灯拉得很长， 纤细而脆弱。他似乎有些喝醉了， 一手按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走着， 大约是酒宴上提供了什么美酒， 而伤心人又过于伤心。

　　这实在不是什么安全的行为，尤其道恩身上的还是参加晚宴的高定西服， 法式衬衫的袖扣和发扣上面的宝石在黑夜中格外吸引人目光。

　　哥谭的罪犯可能认不出这些珠宝的品牌，但认出道恩是只肥羊却相当容易。

　　很快，男人身后就多了个尾随者。

　　不是街上游荡的混混，而是沉默无声的守卫。

　　黑暗骑士头顶尖尖的信号接收器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在房顶和窗沿上滑行， 跳跃，跟随着前方像是误入的小羊羔一样， 闯入哥谭夜晚的有钱人。

　　果不其然，道恩很快就被麻烦盯上了。

　　蝙蝠侠注视着逐渐跟上道恩，试图攫取这份飞来横财的混混们，目光沉沉。

　　他早就习惯了哥谭混乱而暗藏罪恶的也管。甚至， 哥谭的混混都比别的地方的要凶——至少其他城市， 大部分的混混都不会随身带枪。

　　考虑到道恩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为这些被财物迷了眼睛的人默哀。

　　眼前这个醉汉看上去只是一个单纯的富家公子。然而实际上道恩哪有他现在看上去的那样无害？

　　倘若今天放任道恩被这些人抢劫，也不知道等明天道恩酒醒了之后，这些人命运如何——恐怕相比现在他出手打断对方， 将人丢到警局门口， 遭到道恩的报复的他们会后悔得多。

　　虽然这样想，当这些人围成圈逼近因为醉酒而身形晃晃悠悠的道恩的时候， 蝙蝠侠还是没有坐视不管。

　　他一踩脚下的窗沿，看准目标就扑了下去。

　　健壮的男人连带着盔甲从天而降，直接报废了一个战斗力。

　　一个。

　　他没有管那个给自己当了缓冲的混混的**，就着冲势在地上一滚，迅速地站了起来。

　　属于某位黑夜怪谈的特征如此显著，顿时吓着了其他尾随道恩的人。

　　他们对于哥谭的熟悉远不是道恩这个外来人能比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头顶闪下来一道黑影，来者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他们又不是阿卡姆里的那些以挑衅蝙蝠侠为乐的精神病。几人根本没考虑以多欺少的可能性，转过身就准备跑。

　　——从这一点来看，蝙蝠侠这几年的努力还是卓有成效的。

　　可蝙蝠侠怎么会就这样放他们走？

　　他的披风一兜一卷，反手一肘敲上去，坚硬的盔甲和颅骨发出一声听起来就让人牙酸的闷响，这个被他抓住的倒霉蛋顿时昏了过去。

　　两个。

　　蝙蝠侠追上跑在后面的那个男人，脚下一绊，对方就在急速运动中向前扑去。他迅速地伸手拎住对方的领子，就势给了他一拳。

　　三个。

　　跑得最快的那个人显然还是个新手，一边逃跑还忍不住不断地回头看身后的战况。看见自己的同伴们这样干脆利落地全被放倒，加之蝙蝠侠这几年在哥谭的黑暗面中塑造出来的可怖形象的恐吓，自己就战战兢兢地停了下来，主动投降。

　　蝙蝠侠在他后颈补了一个掌刀，干脆利落地让人昏了过去。

　　四个。

　　他扫了一眼之前四周躲在暗处观望的人，见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已经几乎跑得不见踪影，这才转过头面向道恩。

　　道恩半撑在墙上，看样子是在感觉到身后的战斗的时候就已经转过了身，此时正站在小巷光与暗的交界处看着被披风包裹的黑暗骑士。

　　“好身手。”他说，声音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有些含糊。

　　蝙蝠侠没有理会倒了一地的混混们，大步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

　　黑暗骑士的披风在走动时被风撩起，又垂落下来，柔顺地包裹在他全身的铠甲上，好像冷硬的钢铁无声无息地软化。

　　片刻的对视。

　　“离开哥谭。”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

　　道恩站直身体，走到蝙蝠侠面前。他身上沾染的酒味不算浓烈，至少，绝不至于使道恩醉到路都走不稳。

　　蝙蝠侠没有动，站在原地任由道恩打量。

　　道恩直直地看向了对方的眼睛。眼睛往往是一个人最容易被辨识出来的特征，不过替蝙蝠侠设计头盔的人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对方眼睛的轮廓完全被面具挡住，只能透过面罩看见反射着蓝色光芒的眼瞳。

　　是很平静的样子。

　　特殊设计的头盔几乎模糊掉了布鲁斯脸上所有可供辨认的特征，单靠唇形的相似，是没有办法辨认一个人的。

　　蝙蝠侠并不为道恩的打量感到慌乱。

　　不过在对方凑得过近之前，他还是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陌生人见面的标准距离。

　　道恩眯起眼。

　　这次见面全然是他设计好的——从一开始的那篇小报，到后来几乎被吹得漫天飞的绯闻，包括之后说他自己因为见不到布鲁斯而醉酒的新闻……

　　韦恩拥有哥谭大部分媒体的股份，可道恩还是有办法让舆论向着自己需要的方向走。

　　道恩了解布鲁斯，他是个很坚定的人，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做下的决定。

　　不能让布鲁斯改变自己的决定，可让对方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还是可以的。两个人再怎么相爱，长时间地不联系也能够磨灭掉那些感情；同样的，即使布鲁斯有意忽视道恩，只要道恩时常在他面前出现，也一样能够吸引他的注意。

　　只要布鲁斯有注意自己，那么男人想忘掉两人之间的感情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而且，坚定不是无情，布鲁斯同样会心软。

　　只要布鲁斯心软，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按照道恩原本的计划，只要布鲁斯心软，两人就有可能再见上一面。到时不论是想要软化布鲁斯的态度，还是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都会容易很多。

　　至于得知布鲁斯可能就是蝙蝠侠，对于道恩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这让他的计划简单了许多。

　　布鲁斯不会那么容易以韦恩的身份和他见面，但蝙蝠侠就完全不一样了。作为哥谭的黑暗骑士，蝙蝠侠每天出现的时间和路线基本是固定的。

　　道恩需要做的，只不过是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蝙蝠侠不会对犯罪坐视不理。

　　很多时候，所谓的偶遇，都不过是精心设计的一环扣一环的局而已。

　　道恩带着笑，仔细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蝙蝠侠。

　　在见到蝙蝠侠之前，道恩只有八成把握确定对方是布鲁斯。不过等到蝙蝠侠站在了他面前，道恩对于蝙蝠侠是不是布鲁斯这个问题，就没有任何疑惑了。

　　即使面部特征被头盔模糊得完全认不出来，道恩也相信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布鲁斯。

　　“为什么我要离开？”他再次上前一步，带着酒味的呼吸喷洒在布鲁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黑暗骑士的薄唇拉成一条线，看起来他是克制住了自己拉开距离的冲动，站在原地任由道恩凑近。

　　“你不属于哥谭。”他说，“不管你来这里有什么计划，哥谭都不是任你施展的地方。”

　　蝙蝠侠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为何而来，全然把男人当成黑帮头子在处理。

　　哥谭的黑暗骑士出言驱逐一个黑帮头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布鲁斯的话。

　　道恩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来哥谭是别有目的呢，蝙蝠侠？也许我只是来旅游观光？”

　　男人凑上前与那双面具后的蓝眼睛对视，像是要探究对方做出判断的理由。

　　那双眼睛，怎么看都是布鲁斯的眼睛，可又与道恩曾经见过的不尽相同。似乎要更深些，更暗些。

　　“布鲁斯？”道恩低声说，“我为什么来，你不清楚吗？”

　　他的呼吸急促而炙热，像是被打湿了的蝴蝶战栗着扇动翅膀带出来的风，深深浅浅地扑在对方唇边。

　　这位黑暗骑士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道恩之间的距离。

　　“如果你是说韦恩先生的话，我认识他。”他的声音经过了变声器处理，半分也没有道恩熟悉的音色。男人与最开始的时候如出一辙的冷静，“我们没有交流彼此的私生活的习惯。”

　　道恩打算上前的脚步停住了。他站在原地，疑惑地偏过头打量蝙蝠侠的神色——这实在是件困难的事情，蝙蝠侠整张脸，只有嘴唇到下巴这一块儿裸露在外。

　　对方的唇线拉得平平的，不过好像也没有因为道恩之前过于接近的距离而感到不悦。

　　“你是想说，我认错人了？”道恩似乎因为酒精而感到有些头痛，他抬起手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观察着蝙蝠侠。

　　身手——他刚刚看过，和布鲁斯的战斗习惯很相似。然而对方解决战斗很迅速，也不排除他看错的可能。

　　装备——全身铠甲，腰带……基本上都对的上道恩之前对布鲁斯的分析。

　　还有唇形、蓝色的眼睛。一个对得上算是巧合，全部都能对上……道恩不觉得还有认错的可能。

　　男人等着蝙蝠侠的回答。

　　“如果你认为面具下的是韦恩的话。”蝙蝠侠低下头审视着他，“我恐怕你会感到失望的。”

　　他的话说得肯定。然而道恩已经完全认定了正在和自己对话的就是布鲁斯，便只当前男友是不愿意暴露身份。

　　他向后退开一点：“倘若我放弃所有暗处的势力，你会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布鲁斯：我是蝙蝠侠？我不是蝙蝠侠？蝙蝠侠是我？蝙蝠侠不是我？

　　蝙蝠侠默默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