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隐约觉得道恩在宴会过后改变了些许。

　　然而如果让他仔细描述， 男人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

　　道恩似乎又恢复了以他的身份应有的忙碌，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尽管如此，他还是执着于抽时间和布鲁斯相处， 时不时就想要带着男人出门去约会。

　　天知道， 布鲁斯是真的对两个人一起逛街看电影没什么兴趣。

　　道恩此前约会的次数也不少， 但由于约会的对象多半是冲着他的脸和身家凑上来的， 平时只要带他们逛街看电影喝奶茶就足以满足这些人的需求，以至于男人在这方面的经验堪称贫瘠。

　　这不是能用黑卡解决的约会。

　　可道恩想不到约会还有什么别的去处。

　　很巧的是， 布鲁斯也想不到。

　　这就导致了两个男人牵着手，拿着黑卡逛遍了德布罗意首都的所有奢侈品店，一起面无表情地看完一场爱情电影，最后在甜品店里解决了晚餐。

　　谢天谢地，至少最后一个活动道恩是喜欢的。

　　经历过这么一场约会， 道恩就学聪明了——至少他后来再也没有在饭点以外的时间提出要带着布鲁斯一起出门。

　　布鲁斯依然对四处享用美食的约会不感兴趣。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比两人手牵手逛街来得好得多。

　　布鲁斯依然在调查关于世界融合的事情， 但这件事情调查起来的难度简直不亚于研究时空穿梭的方法。

　　且不说所有经历过世界融合的人的违和感都会被未知力量抹去，世界融合本来就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命题。布鲁斯的本职又不是科学家，他想要研究时空的问题都要临时开始学习相关的理论，何况世界融合这个问题比时空理论还要更加高深。

　　他努力了大半个月， 得到的反馈却根本对不上他为之付出的努力。

　　就在这时， 来自克拉瑞恩的信息再次出现在了布鲁斯面前。

　　雇佣兵约他见面。

　　距离上次见到克拉瑞恩，从对方口中得知世界融合这件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布鲁斯没有接到任何一点有关对方的信息。

　　如果不是十分相信自己的记忆力，恐怕布鲁斯也要以为先前见面的时候克拉瑞恩的特殊态度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克拉瑞恩被空手套白狼套走了情报之后不但不生气，还将自己剩下的情报坦言相告的行为给布鲁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他就推测雇佣兵是不是想要利用自己做些什么， 可等来等去， 雇佣兵却真的就在那一次见面之后再次消失得不见踪影。

　　布鲁斯都快要以为克拉瑞恩当时真的只是心情好了。

　　再这件关乎自己的来处的事情上，布鲁斯自然不会多做犹豫。见面的时间很快就被定了下来。

　　……

　　道恩难得有时间能够待在道恩庄园里什么也不做。

　　听见夏洛克和布鲁斯之间的对话的时候， 道恩是选择了尊重布鲁斯的想法。道恩很清楚他和布鲁斯互相隐瞒了对方许多东西，两人也一直保持着默契，从不会在对方没有提起的时候主动询问。

　　因此，当时道恩并没有将自己在宴会当晚去过花园的事情告诉布鲁斯，他只希望有一天布鲁斯会主动地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

　　即使放到现在，道恩认为自己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则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正如之前所说，倘若理智和感情总能保持一致，道恩到现在都不可能让布鲁斯点头答应自己的告白。

　　连布鲁斯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道恩。

　　纵然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道恩却很难不去思考布鲁斯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布鲁斯真的是来自于某个自己还不能接触的层次？

　　隐世家族。

　　这个词很快地在道恩心里飘过，又被他迅速挥散。

　　道恩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隐世家族。他一贯认为隐世家族不过是由于普通人对上流社会不够了解而产生的臆想中的产物。

　　倘若真的有什么隐世家族，以他现在的地位，不应该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道恩深吸口气，对于夏洛克那天晚上说的那两句话感到格外的费解。

　　布鲁斯今天不在庄园里。

　　道恩没有过问男友的去向，但这多少让他感到有些孤独。

　　时值初春，正是出了太阳，阳光也冷得像是没有温度的季节。寒风瑟瑟，卷过身体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热量被悄无声息地偷走。

　　道恩站在自己最喜欢的阳台上，难得没有窝在沙发里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不知怎么的，他总是有些隐隐不安。

　　思来想去，男人还是将这种不安归结于自己对于与布鲁斯之间的感情的患得患失。

　　……

　　克拉瑞恩约布鲁斯见面的地方并不在德布罗意境内。

　　他定下的地点在布鲁斯曾经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佛罗伦萨，依旧是一个咖啡馆。

　　克拉瑞恩的消息发到布鲁斯的手里的时候，离见面的时间已经没有多久。布鲁斯还是借用了道恩的私人飞机才在雇佣兵给出来的时间里赶到这个地方。

　　道恩在佛罗伦萨的势力被彻底重整过，总体来说比布鲁斯之前在这个城市的时候要薄弱得多。接送他的车子还是之前那一辆，可已经换了司机。

　　不难看出这位新司机地位不低，然而他对待布鲁斯的态度毕恭毕敬，好像自己真的就是普通的司机。和之前布鲁斯受到的冷遇相比，真算得上是反差鲜明。

　　布鲁斯赶到咖啡馆的时候，克拉瑞恩还没有到。

　　……

　　大概某些人真的不愿意看到道恩有片刻轻松，他刚刚在阳台边站了没多久，奥布莱恩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这段时间家族内因为索兰成为继承人的事情波澜暗起，递上来的让他处理的工作也陡然增多。不仅道恩忙得三天两头不见踪影，奥布莱恩也被他派了出去，没有跟在自己身边。

　　管家先生发出的短信很简洁：

　　【索兰背叛家族，已被长老会带走。】

　　这是单纯陈述的一条短信，可道恩看了一眼，便看出管家先生的感情偏向。

　　忠心耿耿的管家在短信中直言索兰背叛，而不是说“索兰被指控背叛”，恐怕是已经证据确凿，完全没有为青年辩解的余地了。

　　奥布莱恩出身于道恩家族的附属家族，从小就对道恩家族很有感情。他忠诚的是道恩家族和道恩本人，索兰如果真的背叛家族，管家先生可不会顾念之前和索兰的情分。

　　此时会发信息过来，完全是出于对道恩的忠诚。

　　道恩赶到的时候，索兰已经遍体鳞伤。他身上做工精良的衣服在鞭打下裂开了一道道细碎的口子，有浅淡的血色在衣服的裂口处蔓延开。

　　索兰从被道恩收养之后就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脸上早就失了血色，只是皱着眉凭意志力忍耐着来自身体的疼痛。他眉眼间惯来自带一种阴沉又锋锐的气质，这时脸色难看，越发像是被打伤的孤狼。

　　走道里传来的脚步声虽然细微，但是本来还有轻微的交头接耳声的审讯室却因为这逐渐临近的脚步而安静下来。

　　沉默迅速地蔓延。如果不是环境不对，简直和教导主任靠近闹哄哄的教室时产生的效果一模一样。

　　只有负责刑讯的守卫还在尽职尽责地审问索兰。鞭子划破空气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得回荡在在两个相连的房间里。

　　疼痛让他的脑子一阵一阵地发懵，根本没有精力来感觉外界的变化。

　　还在走道里，道恩就听见了清脆的鞭打声。他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陡然一变，拨开面前带路的守卫，大步跨进审讯室。

　　刑讯室和审讯室是相连的，只有中间隔着一段栏杆，审讯在栏杆的另一边进行，而负责人则可以在另一个房间里喝茶以及围观。

　　道恩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正面就对上了坐在审讯室里喝茶的长老们。

　　长老的平均年龄都快要有道恩的两倍，但被道恩这样一盯，他们还是不自觉地避开了眼神。

　　道恩脸上半点礼节性的笑容也没有，脸色阴沉得可怕。要知道，即使是他刚刚成为族长，清理那些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堂兄们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男人没有理会这些长老，转过身看向栏杆另一边的索兰。负责审讯的守卫是道恩家族隐藏的精英，但在道恩闯进来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鞭打，退到旁边。

　　索兰双手被吊在天花板上，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样子。青年的眼睛紧闭，呼吸急促，面孔上还带着忍耐痛苦的表情，显然没有感觉到外界的变化。

　　整个空间里静得只剩下索兰急促的喘息。

　　只扫了一眼，道恩就看出审讯的人是真的没有留手。

　　他看向坐在审讯室里面的长老。

　　因为知道这个举动必然会触怒道恩，审讯室里坐了不少长老。此时老人们挨挨挤挤地坐成一排，似乎人多一些就能让他们更有和道恩对峙的勇气。

　　在反对索兰成为继承人这件事上，长老团里有的是比乔纳森那一派还要更为激进的人。

　　在乔纳森找到布鲁斯的那天晚上，布鲁斯想过那些在血统问题上最为激进的人大概希望道恩能够正常找个女人恋爱结婚，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这些人反而情愿道恩和布鲁斯两人长长久久。

　　其实道恩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在家族内部明确表示过自己并不想要孩子。如果说乔纳森那一派是不愿意接受现实，还想要改变道恩的想法的话，这些人就是巴不得道恩一辈子没有孩子。

　　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宣扬血脉至上，除了思想古板之外，更多的是寄希望于道恩能够将族长这个位置传给他们的后辈——自古利益动人心，寻常人家为了争夺家产闹得头破血流都不少见，何况道恩家族的财富和势力在全球都数一数二。

　　在这样巨大的诱惑之下，也占据了继承人位置的索兰这样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也就丝毫不显得奇怪了。

　　本来按照规矩，不论索兰犯了什么错，长老会都是没有资格在道恩不在场的情况下审讯索兰的——不管怎么说，索兰都是道恩的孩子，又是指定了的家族继承人。

　　可道恩知道，事情就是坏在这里。

　　因为索兰并不是他道恩的血脉，只要长老会一口咬定青年不能算作道恩的孩子，道恩也不能对他们在自己到场之前就对索兰出手而说什么。

　　男人深吸了口气，才压下了心里的窝火。

　　“打开门。”

　　他冷冰冰地对着站在旁边的守卫说。

　　道恩克制着自己不要将怒气发泄在这些守卫身上。和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保镖不一样，这些守卫只负责听从命令，并不会在乎被审讯的是谁，也不会加入家族内部的党派之争。

　　他们是道恩家族最忠诚的死士，是隐藏在暗处的枪。

　　道恩不会责怪武器。

　　站在长老们身边的守卫闻言便打开了阻隔在两个房间之间的栅栏。一声低沉的机械启动的声音，栏杆逐渐升了上去。

　　之前负责审讯索兰的守卫低眉垂眼，脆弱的后颈就暴露在道恩面前，半点也不担心明显在强压怒气的道恩会将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道恩看了他一眼：“把他放下来。”

　　收到指令的守卫这才按动旁边的按钮，将在锁链的控制下勉强保持着站立姿态的索兰放下。

　　被吊起的双手被放下，索兰顿时就站立不稳，被站在旁边的道恩接了个满怀。

　　道恩不知道在奥布莱恩接到消息通知自己之前索兰被审讯了多久。这个地方极为隐秘，即使是道恩家族的成员也有很多不知道这里的存在，守卫们又只听从特定的人的命令。如果这些长老们有心要瞒，将这件事情瞒上一两天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青年的意识已经游离在昏过去的边缘，直到落进道恩怀里，与之前不一样的触感才让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道恩到来。

　　“父亲。”像是本能一样的，他轻轻叫了一声。仿佛含着阴翳的浅灰色眼睛艰难地眨了两下，才终于找到道恩的面孔。

　　索兰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是气音，可那双眼睛灼灼地凝视着道恩，像是落了星子：“父亲，我没有背叛你。父亲，你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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