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花园里卷过， 灌木的枝条在黑暗中发出簌簌的摩擦声。站在这片阴影中的两人的呼吸声都不会比这风声更加明显。

　　布鲁斯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他的资料了如指掌的道恩因为思维盲点完全忽视了布鲁斯身上某些显而易见的异常，而夏洛克呢？满打满算， 两人也只见过四面， 对彼此的熟悉程度也就是将将够得上‘认识’的标准。

　　他没想过夏洛克会对自己说出‘世界融合’这四个字。

　　之前想要让夏洛克观察自己， 也不过是想从侦探那里得到更多关于自己以前的身份的推测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 布鲁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世界融合？那是什么？”他掩饰着自己的惊异，不动声色地打探道。也许夏洛克并不是自己推测出来的这个结果——他想， 也许他同样是从别处得到的消息。

　　布鲁斯半点也没有露出自己知道世界融合这件事的事实。

　　天色太暗，在这种视力受到了巨大限制的情况下，夏洛克虽有超群的观察力，也没能看出布鲁斯的口不对心。

　　“字面意思，”侦探先生飞快地说， “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世界。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 我就隐约觉得你身上有一种违和感——我并不能确定你是什么情况，但你明显也不是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也？”布鲁斯抓住这个字眼。

　　加上夏洛克之前说的话，似乎侦探并不认为自己原本属于现在这个世界。

　　但在这之前，夏洛克明明生活得很正常——不像是布鲁斯的突然出现， 夏洛克过去的生活轨迹是很清楚的。直白地说， 除了智商超群之外，夏洛克身上没有半点异常，布鲁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如果夏洛克说的是对的的话，那就意味着正在融合的世界不止两个。布鲁斯不知道这是否会产生什么影响。

　　他停顿一下， 转而说道：“不如给我解释一下世界融合的情况吧， 夏洛克。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世界在融合？”

　　这显然是能够戳到夏洛克兴奋点的问题，尽管隐约觉得表现得对世界融合一无所知的布鲁斯接受这个消息接受得太快了些， 夏洛克也没有深究。

　　“一开始我是没有察觉的。”他快速地说，“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直到我发现我脑子里多出了一些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这个描述实在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可夏洛克已经飞快地说了下去：“知识。我的脑子里多出了一些我根本不会记住的知识。”

　　“像你这样平凡的脑瓜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毕竟通常多出一些知识，也通常被你们认为是不知道从哪里看见过。”夏洛克的语速仿佛是机关枪开火，完全杜绝了在他说完所有之前被布鲁斯插话打断的可能性，“不过我的脑子很清楚它应该记住些什么东西。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多出来的知识就显得相当怪异了——我此前可从不关注政治。还有，德布罗意这个国家，在我的脑子里是突然出现的。”

　　“说不定只是你的错觉。”布鲁斯随口说。他暗自将夏洛克所说的一切记在心里。在布鲁斯自己的知识储备里，德布罗意这个国家同样是不存在的，布鲁斯同样也是因此才会判断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

　　但夏洛克的情况和他不同。侦探先生明显有关于德布罗意这个国家的知识，可对方却能清楚地分辨出这并不是原本属于他的记忆——男人自问如果自己与夏洛克是同一种情况，他还真的不一定能发现什么不对。

　　“我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这个可能只要稍加验证就能轻易被推翻。”

　　“我调查了其他国家的人对于德布罗意的认知，”他说，“令人称奇，有百分之五十的人能说出不少有关这个国家的信息。要知道，德布罗意可不是什么著名的大国。”

　　布鲁斯明白对方的意思。通常人们不会特意关注另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国家，除非对方是像美利坚那样的庞大国家。在欧洲这样国家众多的地方，一般人能够对国家的名字有个印象就算得上不错了。百分之七十的人都知道一些有关这个国家的细节，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不过仅凭这个原因并不足以让夏洛克推理出世界融合。

　　布鲁斯等着夏洛克继续说下去。

　　侦探先生闭口不言。

　　两人在花园里无声对峙着。

　　好一会儿，布鲁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自己的时间，手表的指针在黑暗里亮着微弱的浅绿色荧光。

　　时间不早。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因为开了暖气，整个房间里都是暖洋洋的，和外面漆黑一片的花园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时不时的，角落里还会爆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之前聚成一团的人群已经各自散开。布鲁斯环顾一周，只看见索兰端着酒杯正在和其他人交谈，之前说着要布鲁斯好好看住他的道恩却不见了踪影。

　　布鲁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的身影实在显眼，何况他还左右张望着在人群中寻找道恩的踪迹。

　　道恩其实就站在二楼的栏杆边。只是因为建筑的特殊设计，他所在的位置能够俯瞰全场，却很难被楼下的人发现。

　　看到这一幕，道恩在看见布鲁斯时就已经迈出去一半的脚步又默默地收了回来。他改了主意，倚在栏杆上看着布鲁斯。

　　虽然布鲁斯只是为了找人，但他左顾右盼的样子简直像是在人群中走失的孩子。尤其周围的人都是三两成群，落单的布鲁斯站在其中，实在可怜又可爱。

　　道恩知道这多半是自己的滤镜在发挥作用。换成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将人高马大的布鲁斯与走失儿童联系在一起。

　　可即使心里明白只是滤镜的加成，道恩也还是站在自己的藏身处，低着头看着布鲁斯寻找自己。

　　他的眼睫低垂，让人看不出这个以温柔多情而知名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道恩带着索兰认识人脉所花费的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布鲁斯以为的那样长，毕竟大部分人索兰在代替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不需要再次花费时间在打招呼这样的小事上。

　　差不多布鲁斯离开这个房间不久，道恩就已经从人群中脱出身来。

　　就像是现在布鲁斯经历的这样，宴会的举办人一转头，就发现自己亲爱的男友不见了踪影。

　　他的，那么大的一只布鲁西，本来就站在甜品架旁边的，自己长了腿跑了！

　　道恩微微茫然了一瞬。

　　他特意邀请布鲁斯参加这一场宴会，就是想要在这些人面前坐实他和布鲁斯之间的关系，宣告男人受到自己的庇护。

　　考虑到之前的宴会上总是因为各种应酬而让布鲁斯站在一边等待，道恩有意想要在这场宴会上多和布鲁斯待在一起。因此之前即使是和自己的商业伙伴寒暄，他也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就结束了对话。

　　谁知道只是一转身，就发现自己的恋人不知所踪。

　　好在布鲁斯离开前特意交代过自己的去向。那个知道布鲁斯下落的侍者也相当机灵，注意到道恩仿佛是在找人的动作，就主动上前将布鲁斯的交代告诉了道恩。

　　再然后，主动去找自己的恋人的道恩就看见了布鲁斯和另一个人站在花园里聊天的样子。

　　果然如布鲁斯所说的，他也相当会招蜂引蝶。

　　瓜田李下，孤男寡男。

　　即使知道布鲁斯与对方肯定没有什么，道恩还是忍不住酸了一把。

　　因为没想插入两人的对话，道恩并没有凑近，但他还是看出与布鲁斯对话的那个人的轮廓不属于自己邀请的任何一位客人。

　　男人艰难地将对方的轮廓和周围的环境分割开来，这才通过那夏洛克过于狭长的脸部轮廓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

　　认出夏洛克，道恩的第一反应不是思考对方到底是怎样混进了自己的宴会，而是内心警铃大作，迈开脚步就准备凑上去打断两人的交谈。

　　夏洛克知道布鲁斯的真名的时间比自己还早这件事一直让道恩耿耿于怀。男人也知道这个想法幼稚，所以从来不曾在布鲁斯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这个想法。可现在这个假想情敌就在眼前，他还有什么理由站在一边？

　　他穿过花园里的小径的动静被灌木丛发出的摩擦声掩盖了，布鲁斯没能及时察觉还有第三者出现在了花园里。他和夏洛克的对话仍然在继续。

　　随着距离的拉近，两人的说话声也逐渐清晰。

　　几个模糊的单词飘进了道恩的耳朵里——

　　“世界”、“不一样”、“融合”、“特别”……

　　他又走进了些，就听见站在布鲁斯对面的夏洛克说：“你和道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轻侦探顿了一下，布鲁斯没有反驳，像是默认了这句话。

　　“结果谁也说不准，但我觉得你迟早会回到你自己的世界的。”

　　道恩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夏洛克：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字面意思），你迟早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字面意思）。

　　道恩：怎么肥四，我男朋友是有什么了不得的隐秘身份吗？！！我现在的身份还配不上他吗？

　　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