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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刺杀

乐祎 13801字 2022-11-21

  第二日, 卫明枝谢客出府。

  她轻装从简,只告知了一声守门的老管事,便带着青荇招摇地从王府正门出去了。

  青荇早几日就出府晃悠过, 因此一路上指点东西,譬如哪家铺子料子好看,哪家铺子姑娘漂亮, 说得头头是道,停不下来。

  卫明枝随她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一处大街上。

  北齐有着许多不同于南卫的地方, 街头的零嘴玩意儿有好些都是卫明枝未曾见过的;沿街的阁楼铺面的建筑也与南卫稍有不同, 有的楼看起来年岁已经非常久远了,格外地古朴。

  卫明枝走着走着, 停在了一个吹糖人的摊子前头。

  她瞧中了一支马儿模样的糖人。

  这支马儿很是精致, 鬃毛尾巴都栩栩如生地,色泽也鲜亮光滑, 看起来便知口感定当不错。

  “姑娘好眼光!”摊子小贩见她目光所望,夸口道, “这可是先帝当年在平定右厥族祸乱时所骑的宝马‘赤焰’。那年先帝大胜返京之时, 我祖父还亲眼见到了这赤焰宝马, 因此才能有我家摊子上的这支糖人哪!”

  “竟还有这等渊源。”

  卫明枝叹了一句,问了价钱欲付给时,摊子上的那只马儿忽然被一只小胖手给摘了去。

  “这马儿好看, 怎么卖的?”

  卫明枝扭头一看,却见抢她马儿之人竟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富家小郎。约莫六七岁的模样, 才到她腰上一点的高度。

  小贩低头为难道:“可这糖人已被这位姑娘看上了呀,小公子你不如再挑个别的?”

  “啊?”

  男孩意外地握着糖人偏头,与卫明枝对视上, 又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人,分明舍不得极了。

  卫明枝见他纠结模样颇是好笑,回头与小贩道:“我再挑个别的便是了。”

  小贩连连点头称是,卫明枝左右一瞧摊子正物色着新的糖人,那小男孩回过神来却不乐意了:“不成!”

  她偏头,见那男孩羞急的神色,奇怪道:“怎么,我把这赤焰马儿让给你,你还不高兴了?”

  “母亲说‘君子从不夺人之美’,既然,既然这马儿是你先看上的,我断然没有抢夺去的道理。”男孩咬咬牙,似下定决心,猛地把手中的糖人往前一推,“这马儿你拿去吧!”

  卫明枝心下微讶,没接糖人,倒是那小男孩忍不住,急急地把糖人塞进她手里,像是对先前自个儿差点“夺人之美”的举动感到羞愧,他也不再买新的,便飞也似地跑远了。

  小贩望着那男孩远去的背影,感慨道:“啧啧,上街不带侍从、不乘马车、不夺人所好,这上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可少见这般的了!”

  卫明枝闻声收回目光,“你如何得知他是世家子弟?我瞧着他不过是穿得华贵了些。”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曾在今年的上元节灯会时见过那位小公子,那时洪太仆也在,他便是洪家的嫡长公子洪氏伯骏了。”

  “洪伯骏。”卫明枝念了声,一笑,“倒真是人如其名。”

  付钱罢,卫明枝拿着糖人,转身去寻在对角卖首饰的摊子挑拣东西的青荇。主仆二人皆得了自己所喜,一时闲逛的脚步都欢快了几分。

  未走多远,卫明枝又在街边看见了一个面摊子。

  却不是被那香味吸引的,而是被面摊子的老板的吆喝声吸引的。

  卫明枝捏着糖人走进面摊,老板立刻上来招呼:“姑娘可要来碗面?”

  “来两碗。”她领着青荇坐在桌边。

  老板高喝一声,回灶后揉面之时,卫明枝也托腮看他动作与他闲聊:“老板,我听你口音不像是北地之人。”

  “我是卫人,前年才落脚在此做生意的。”老板边揉面边道,“姑娘你的口音也不像齐人,莫非你也是卫人?”

  “是呀。不久前才嫁来这里的。”

  “原来如此。”老板唏嘘,“这远离故地乡音难觅,便连家乡的吃食也难找到正宗的呀,今儿您可算来对了,我这面就是地道的南方面……”

  面摊子老板很是健谈,不仅和她感叹了一番异乡之思,还给她讲说了面食的做法,引得位上青荇一阵捧场。

  两碗热腾腾的汤面上桌,水汽升绕。

  卫明枝拣了两支木筷,往碗里一搅,汤上的油花便被搅得更散了。

  也不知远在南卫王都的母妃和盼夏他们怎么样了,外祖可不要犯病才好,还有容小世子,她都嫁人了、他也应当离成亲不远了,就是不知那时她还能不能看见……

  她囫囵地把面给吃完,竟有些不识滋味,付了银钱从面摊出来,她也没有兴致再逛下去了,便预备与青荇打道回府。

  街上回王府的路上有一段僻静的小路。

  卫明枝与青荇在经过那段路时迎头撞上一个肩扛麻袋的大汉。

  路很窄,卫明枝不由得还往旁避了避,余光一瞥,却见那大汉身上的麻袋忽然微微动了动。

  是人?

  她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目送那大汉从小路尽头消失,赶忙回头小声嘱咐青荇:“你先回府,就说我在路上遇见一个人贩子,跟去瞧瞧。若是我半个时辰没回来,你便去报官。”

  青荇还没反应过来:“人贩子?方,方才那个?”

  “嗯。”

  她把糖人递给青荇,便往那大汉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大汉专挑人少的小路走,路上还推了辆板车,给那麻袋上头覆了一层稻草做障目之用,紧跟着径直出城而去。

  卫明枝本想追去他的窝巢,可一旦出城就不好办了,地方偏僻就连官府之人也没办法及时赶到。

  眼前已是稀疏的树木,兴许还会越走越偏。

  她犹豫几息,停下脚步,躬身拾起脚下枯枝,走出树干的遮蔽。

  那大汉听见身后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反应奇快地抽匕首转身,目露凶光盯着突然出现的人,像一头凶神恶煞的豺狼。

  这下卫明枝就更确定他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随手扯下枯枝上摇摇欲坠的几片枯树叶,她拎着光秃秃的树枝指向那大汉,问道:“你运的是何人?可还有其他同伙?”

  大汉不答,见她没被吓走,抄着锋利的匕首便攻上来。

  卫明枝侧身闪避,与他虚晃几招确认这家伙似乎会点真功夫后,便打消了活捉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的同伙在不在附近,若是要活捉他必定会耗时颇久,到时候引来他的同伙就更不好对付了。

  于是她找准时机一脚踢开那大汉手中的匕首、断了他的手腕,见他逃远后便收了手。

  仔细观察过那大汉短时间不会再返回,卫明枝赶紧上前,把板车上的一摞稻草给刨开,挖出里头装着人的麻袋。

  打开麻袋,露出来那张的脸却是她曾见过的——

  正是今日街头与她在糖人摊子前偶遇的洪家小公子,洪伯骏。

  只是此时这小公子正昏睡着,似是被人下了蒙汗药。

  卫明枝拍他几下不见醒,干脆把人从麻袋里救出来,背到背上往城中走去。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看着不高,背起来却还是很有分量的,卫明枝走出一段路额头已冒了细汗,心底不由暗暗盘算着:不然回个头,去捡那辆运人的板车?

  她还没考虑出个结果,忽然感受到周身传来一股肃杀之气。

  是那大汉的同伙追来了?

  她凝神肃目环顾而望,就在身侧的树林间瞧见一两道隐约的黑影。可那几道黑影却没动,像是在与什么人对峙着。

  看起来不是专门朝着他们来的。

  只是,她这是碰上刺杀了吗?

  今日到底是什么运气!

  卫明枝暗叹倒霉,紧紧盯着那几道侧对着她的黑影,背着人慢吞吞地往后退。不过老话常说“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她盯着那伙人的举动,一瞬没留意到脚下,倏地“咔嚓”踩断了一截枯枝。

  “谁?”

  其中一个黑衣人谨慎地扭头看来。

  卫明枝与那黑巾之上的一双眼对视上,却见他似乎愣了愣。卫明枝勉强朝他一笑,表达出不欲打扰的想法后,背着男孩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杂乱的打斗声。

  有人追来了。

  有人截击。

  卫明枝不敢停留,只是背着人脚程不快、也没办法把小孩抛下,只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越离越近。

  惊觉劲风袭来,她侧身一避,回身却见袭击她的人并非那伙黑衣人,反倒是一个身着甲胄、伤痕累累、像是将士模样的一个年轻男人。

  黑衣人赶来围击。

  那男人见一袭不成,发了狠般挥刀扫开围攻而来的黑衣人,又扑向卫明枝。

  她与这仁兄无冤无仇吧?

  卫明枝震愕之下,来不及多想,忙把背上的男孩卸下来,只是那男人已趁这间隙扼住了她的脖子,染血的长刀也架在了她的身前。

  黑衣人全都静止下来。

  卫明枝听见挟持她的那男人凶戾道:“今日你们若不放我走,我便杀了她!”

  黑衣人果然没有再上前。其中一人冷笑一声,嘲讽道:“堂堂镇守北疆的辽远将军也会拿女人的命来做以要挟,真是叫我等大开眼界。”

  辽远将军?

  卫明枝心中微惊,这时脖子上的手又紧了紧,“少废话!”

  男人挟持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声音恨沉:“你们究竟是何人派遣来的?为何杀我?就不怕陛下和康大将军问罪?”

  一黑衣人嗤道:“杀一群渣滓,要什么理由?裴光,你若将人放下,我等兴许还可以留你一条全尸,你休要不识好歹!”

  也就在此刻,卫明枝觉察到那挟持她的人仿佛对她放松了警惕。他或许是在考量那黑衣人话里的藏机。

  卫明枝猛地手肘后曲顶入那男人的腰间软肋,同时反折他锁她脖子的手,电光火石间从他的挟持下脱出身来。

  那裴光和黑衣人都怔了一息,很快交战在一起。

  有了前车之鉴,那黑衣人没再给裴光再次劫持人质的机会。卫明枝守在昏睡的男孩身侧,一眨不眨地观着战,眼见那辽远将军力不敌众,被黑衣人制服在地。

  完战的黑衣人望向她和倒地的男孩。

  卫明枝双手微攥。心道他们会不会要杀人灭口?

  却闻那黑衣人告.诫道:“你们速速离去,今日所见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卫明枝心绪稍松,背起男孩忙忙离开。直到瞧见上京城的城门,她悬着的心才整颗放下了。

  还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与郊外的那一场刺杀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走近些,她在城门口瞧见了一架正等候守卫移开木篱好出城的马车、以及马车前的车夫——王府里的老管事。

  老管事也远远望见了她,大唤一声“王妃”便跳下车迎上来。

  马车帘子也因这动静被人从内掀开,广宁王颀长清瘦的身影便露了出来。他走下马车,好似因为判断不准她的位置,踯躅在原地没动。

  老管事走近,欲接过卫明枝背上的男孩,卫明枝没给他,背着男孩一步步走到马车边的那人跟前。

  “有没有事?”他问。

  “没有。”卫明枝吸吸鼻子,“我救了一个孩子,听说是洪太仆的长子。他还昏着,我们赶紧把人送回家吧。”

  广宁王颔首,上马车接过沉甸甸的男孩,等卫明枝也上了车,他落帘子吩咐道:“去洪家。”

  老管事应声。

  马车掉头回城。

  车厢里,卫明枝给男孩掖上被子,终于寻到了安静的时机,她按耐下满心杂绪,急切道:“我还在城外碰上了一场刺杀,那辽远将军,好似是叫‘裴光’的,说不定已经没命了。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这件事情……”

  “报官”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广宁王便沉凝道:“此事,九公主定要当做全然不知。”

  卫明枝怔然。

  她倏忽回想起来城外的那些黑衣人。看身手必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暗卫,却在她做人质时,真就受了要挟没下杀手,还多话地拖延时间。

  而且那黑衣人初见她时的反应亦有些奇怪。像是早从哪里见过她一般。

  那场刺杀莫非与广宁王有关?

  她被这个大胆的猜想震得呼吸一滞,半晌,像是终于考量好了,才“唔”地闷沉应下了他“全然不知”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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