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之壹，黑死牟。

　　仅次于鬼舞辻无惨的、最强剑之鬼。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脸上那六只眼睛，是黑死牟为了迷惑敌人特意拟态出来的。

　　此刻，六只眼睛都在打量冲田总司。

　　剑道强者无需冗杂的过招，仅从细微之处就能发觉对手实力。

　　——那架势，不露丝毫破绽！

　　对方的剑术恐怕与自己不相上下。

　　上弦之壹微微咧嘴，露出獠牙。

　　一丝贪婪之色显现。

　　好久没体会到了……这种在剑术上遭遇强敌的感觉！

　　自从缘一死后就不曾有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剑士，不足挂齿。”

　　冲田总司的笑容没有温度。

　　“你是……鬼杀队？”

　　不太像。

　　没有鬼杀队的气息，没穿队服，也不是日轮刀。

　　冲田总司的回答证明了黑死牟的猜想。

　　“不是。”

　　“……”

　　黑死牟开始思考劝诱对方变鬼的可能性。

　　“那么，该我问你了。”

　　冲田总司气势忽然一变，一脸天真好奇：“阁下长了六只眼睛，脸会被拉长么？”

　　黑死牟：“……”

　　“不想回答么，那我换个问题。”

　　冲田总司笑成月牙的眼恢复如常，气势再次冷下来。

　　“——你是鬼杀队？或者说，曾经是？”

　　这只鬼身上带的是日轮刀，虽然已经扭曲了。

　　“是，”黑死牟回答，“曾经。”

　　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为什么要离队？”

　　黑死牟心中对冲田总司抱有赏识之情，并且在心里期盼，同为剑道高手的对方会理解自己。

　　所以他认真回答了。

　　“不觉得可惜么？”

　　冲田总司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消逝。”

　　黑死牟道：“人的肉身总有一天会消亡，如此锤炼到极致的剑技也将从世上消逝……不觉得惋惜吗？”

　　“一旦成为鬼，就能摆脱所有枷锁。”

　　黑死牟见冲田总司沉默不语，以为对方在考虑，于是又缓缓道。

　　“不过……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向‘那位大人’效忠。”

　　“为此，我当初也是杀了主公——”铛——！！！

　　黑死牟以电光火石之势拔出剑，与加州清光的利刃撞在一起！

　　火星乍现。

　　摩擦声刺耳。

　　冲田总司眼神阴鸷，毕露的杀气仿佛无数尖锐的刺，深处隐有血色翻涌。

　　笑容在他脸上完全消失。

　　“你不配被称为武士。”

　　冲田总司极少动怒。

　　至少这么多年，连加州清光都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能让冲田总司动怒的，只有两件事：侮辱伤害他重要的人，或是，玷污高洁的武士精神。

　　“你的剑是为了什么而挥，你磨练的剑技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冲田总司冷冷说着，挥剑动作越来越快。

　　刀光剑影！

　　远远望去，连两人身影都难看清，只能看到一道道弧形刀光。

　　一人一鬼都默契地没有使用呼吸法，想纯粹用剑技一较高下。

　　“连你也……不懂么。”

　　黑死牟表示遗憾。

　　那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即使剑术高超，人类总有体力衰竭的时候，何况这位少年一看就身体不佳。

　　没有通透，没有斑纹，没有呼吸法，没有日轮刀……

　　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就是人类不可能超越鬼的地方。

　　结束了！

　　【月之呼吸·陆之型——】

　　【长夜孤月·无间！】

　　连斩放出，每道风刃中还交错无数小型的圆月刃。

　　交错繁杂的攻击几乎不可能躲开。

　　冲田总司身影闪动，几缕发丝轻轻飘落。

　　黑死牟：“……”

　　躲开了么。

　　他原本是冲着斩断对方手臂去的。

　　“如何能懂？”

　　冲田总司话音结上冰霜。

　　“投靠敌营，手刃队友，杀害君主，甚至背离武士精神——”

　　武士之道：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

　　这些品质，已然在变鬼的黑死牟身上丧失！

　　剑术切磋持续。

　　黑死牟毕竟是活了四百多年、用四百多年时间磨砺剑技的鬼，起初冲田总司还稍显劣势，几个回合后，持平，反超——

　　强者对决是最快进步的方式。

　　生命行走于刀尖，亦能爆发出最大潜力。

　　……但这也太神速了！

　　黑死牟看着对方眼睛——

　　幽潭般的深紫，摒去杀气，显得清亮、通透。

　　黑死牟意识到了——

　　这双眼睛，也能看到自己眼中的世界。

　　通透世界！

　　就在刚刚，这位少年开启了通透！

　　【通透世界】简单来说是种特殊buff，只有极少数剑士能习得。在此状态下，对手的身体会变为透明，能看见肌肉、血管动向，提前预知对方行动。

　　刚才的回合其实算不上公平，因为【通透】和【斑纹】两大buff黑死牟都有。

　　习得通透，要么要忍受巨大的痛楚和磨砺，要么就是具备极高的天赋。

　　天才！

　　赏识之情消逝，缕缕嫉恨蚕食黑死牟心头。

　　继国缘一！

　　又是一个继国缘一！

　　就在黑死牟分神刹那——

　　唰——

　　一道口子从黑死牟左肩贯穿到右臂，鲜血喷涌。

　　啧，没切断么。

　　本来是想把鬼手臂斩断的。

　　几滴鲜血溅上冲田总司脸颊，被他用指尖随意擦去。

　　他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勾起冷笑。

　　“你的刀，已经完全生锈了啊。”

　　血痕残留在少年苍白的脸上，红的惊艳、刺目。

　　是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冲田总司，像一瓣樱花掉落在血泊中。

　　安静而嗜血。

　　他忽然身形一转。

　　左肩微举，右脚跨出侧身对峙，剑尖略微右斜下垂……

　　【天然理心流·平青眼！】

　　他以这招接住黑死牟的剑，随即剑锋对准黑死牟脖颈，在瞬间连刺三回！

　　这是冲田总司独创的平刺式三段变招。

　　一般的三段突刺都是自上而下，他则集中在同一点，并且速度快到像是只刺了一次。

　　黑死牟：“！”

　　他立刻避开，第三刀刺在了锁骨。

　　“你是第一个躲过这招的人。”冲田总司平静道。

　　“……嚯。”

　　黑死牟往后趔趄两步，手按在脖颈伤口，微微睁大眼睛，某个时间点的回忆翻涌。

　　“我想起来了……”

　　“大概四十多年前，江户末期的时候吧。”

　　“京都有个著名的杀人集团，被称为‘人斩’、‘壬生狼’……”

　　“他们侍奉幕府，维系京都治安，对付倒幕派。每个干部都拥有百人斩的实力。”

　　这个组织，就是新撰组。

　　黑死牟也曾想去切磋剑技。但新撰组在关西，鬼主要的活动范围在关东，路途遥远，再加上忙着为鬼舞辻无惨寻找青色彼岸花，于是就搁浅了。

　　黑死牟眼里暗影涌动。

　　他盯着少年，一字一顿。

　　“这其中尤为突出的天才……”

　　“被誉为「幕府第一武士」、「幕末天剑」的新撰组一番队队长——”

　　“冲田总司。”

　　“就是你吧？”

　　即使冲田总司没说话，黑死牟也知道答案。

　　那招“平青眼”太出名了！

　　比“平青眼”更出名的是少年本人——

　　9岁便拿刀杀人，19岁便获得天然理心流最高剑术资格“免许皆传”。

　　他的剑技出神入化到什么地步？

　　给旁观者一种冲田总司的敌人是自己冲去挨刀子的错觉。

　　但是——

　　历史洪流无法抵挡。戊辰战争，德川幕府战败，新撰组覆灭，明治维新拉开序幕。

　　新政府全面禁止了任何有关新撰组的消息。

　　这些名字和传说，近乎销声匿迹。

　　没人能查到，没人敢提起。

　　除了这些活了几百年的鬼。

　　“听说冲田总司在战败前就病逝了……”

　　“你为何还活着？”

　　黑死牟盯着他：“难道你……”

　　冲田总司打断了对方的话。

　　“请不要将我与你混为一谈。”

　　他绝不会为了所谓磨练技艺而延长生命，放弃人格。

　　“我的剑技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和他们的理想。”

　　为此，他不惜化为修罗。

　　冲田总司脸色平静，只是眼底似有波光潋滟。

　　黑死牟的话令他想起了往事，那些快乐或悲伤，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过往。

　　又是何等的幸福。

　　“最让我遗憾的，不是剑技消逝，而是不能守护在他们身边。”

　　他和黑死牟的理念，一开始就背道而驰。

　　注定不同！

　　冲田总司持剑对峙，步步沉稳走向黑死牟。

　　奇异的场景出现——

　　伴随木屐点地，血红的彼岸花从冲田总司脚下铺开、弥漫、交汇……

　　四周瞬间变为另一场景。

　　上空是黑夜，脚下是彼岸花毯，远处是黑色的河流，还能隐隐听到渡河的喧嚣声。

　　宛如冥界之景。

　　黑死牟表面不动声色，六只眼睛四下转动。

　　似乎被拉入了其它空间，是无限城一类的术吗？

　　令他心中惊骇的是——

　　所有鬼细胞都与无惨大人失去了联系！

　　这是一片隔断空间！

　　“接招吧。”冲田总司出声提醒。

　　他挥剑砍去，剑风裹挟起花瓣。

　　这次，黑死牟明显感受到了呼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