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末广铁肠在酒店找到了冲田总司。

　　与末广铁肠同行的还有一位闭着眼睛的年轻人。

　　“条野采菊。”他自我介绍道。

　　“居然花了两天吗, 真慢啊。”

　　江户川乱步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猪崽。他周围全是零食，嘴里塞满薯片, 吃得像只仓鼠。

　　看到条野采菊后, 江户川乱步咀嚼动作变慢，意味深长道：“看来猎犬也很警觉啊。”

　　这个条野采菊嗅觉和听觉异常敏锐，甚至能听到对手心音。性格里有爱玩弄对手的一面，看来也没少审讯人。

　　所以, 才让他一起, 来听听濑田君是不是真心愿意加入猎犬吗？

　　真是，大人为什么爱把事情搞那么复杂呢。

　　“……”

　　似乎听到了江户川乱步心音，条野采菊“看”了他一眼。

　　江户川乱步大大咧咧地回望他。

　　暗流涌动。

　　末广铁肠对冲田总司说：“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她在一处隔离设施中。”

　　“跟我们来。”

　　隔离设施？

　　冲田总司微微皱眉。

　　晶子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也要求一起去，路上，条野采菊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

　　“你们找的这个女孩有点意思。”

　　“这算军方高层机密——卫生科科长想要建立「不死联军」, 利用这个女孩的治疗异能, 让军队持续战斗下去。”

　　怎么可能？

　　人非机器, 即使身体上的伤愈合, 心灵的伤却在不断堆积。

　　战局越来越不利。士兵们无数次被炸毁身躯，无数次濒临死亡, 恐惧不断堆积，最后却不得不重返战场。

　　最后, 所有人都心态崩溃。

　　其中最崩溃的，是与谢野晶子。

　　“那个女孩最后在船底设置了炸弹，试图炸毁基地，于是被逮捕了，”末广铁肠指了指远处小岛的轮廓, “就是那里，旁边就是常暗岛的旧基地。”

　　江户川乱步突然叫起来：“等一下等一下！”

　　“打算就这么去吗，至少也该思考一下吧？！”

　　江户川乱步脸上写满“愚蠢的大人们”。

　　“？”

　　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脸上都浮现不同程度的疑惑。“怎么了吗？”冲田总司问。

　　江户川乱步摆摆手。

　　“算了，看在你给乱步大人买零食的份上——”

　　他手指向旧基地，“我们要先去一趟那里！”

　　冲田总司望向猎犬两人：“可以吗？”

　　“可是可以……”

　　条野采菊摸着下巴，语气里充满探究，“你好像很信任这个小孩？”

　　连原因都没问。

　　冲田总司揉了揉江户川乱步脑袋。

　　“因为乱步君很聪明。”

　　江户川乱步双手叉腰。

　　“那是当然！”

　　这个要求也不算什么，猎犬的船就临时转了个向，去了旧基地。

　　江户川乱步在基地里翻翻找找，最后捡到了一个金属蝴蝶发饰。

　　之后，一行人来到关押与谢野晶子的隔离设施。

　　“我们就不进去了。”

　　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站在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去吧。”

　　设施内。

　　与谢野晶子蜷缩在角落，见到冲田总司，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冲田总司见过那样的眼神，那是丧失了灵魂的眼神。

　　麻木的，像具行尸走肉。

　　当初那么有活力的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久不见，晶子。”

　　冲田总司在她面前半跪下，“还记得我吗？”

　　“……”

　　冲田总司四下看了看。

　　“这里不适合聊天，我先带你出去吧？”

　　与谢野晶子手脚并未被缚，如果自己想逃是能逃掉的。

　　原因只有一个，她自己不想出去。

　　果然，在冲田总司试图扶起她时，与谢野晶子小声开口：“……不行。”

　　“我不能出去。”

　　冲田总司凝视着她：“为什么？”

　　“我的异能太容易拯救生命……待在我身边的话，性命会变得廉价，”与谢野晶子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能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冲田总司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角度原因，他的脸色都像覆上了一层阴影。

　　江户川乱步：？

　　片刻，冲田总司开口。

　　“我这几年去了一个地方。”

　　“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晶子，那里有种名为‘鬼’的生物，除了阳光和特定的刀没法杀掉它们。它们以人为食，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唯一能和鬼抗衡的，只有鬼杀队。”

　　冲田总司嗓音低柔平缓，却能听出里面深沉的觉悟。

　　“强大的鬼是普通人无法抗衡的，它们几乎不伤不灭，受了伤也能立刻恢复。”

　　“但人不行。人会体力枯竭，内脏破损，四肢断裂，拼尽全力战斗到最后，可能也只会落得被鬼吞吃的下场。”

　　“既然如此，他们还在战斗——”

　　“为了创造一个没有鬼的世界，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好好活下去。”

　　“……”

　　与谢野晶子眼神微动，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复苏。

　　“我……”

　　她张了张嘴，“他们真的不会因为我而死吗？我的存在……真的没有问题吗？”

　　“要是你在那里，”冲田总司发自肺腑地笑，笑容温暖，“你就是神明啊，晶子。”

　　江户川乱步凑过来。

　　“相信他的话吧，这是名侦探的建议哦，名侦探的话不会有错！”

　　“要看证据吗？”

　　冲田总司看到江户川乱步把之前捡的蝴蝶发饰放到与谢野晶子面前，与谢野晶子眼睛睁大，泪水涌出。

　　“为什么？”她忽然激动起来，“我明明没跟任何人提过，为什么——”

　　你会知道？！

　　蝴蝶发饰是一位士兵哥哥送给她的。

　　对方对她非常友好，各种关心和开导。

　　然而最后，他也心灵崩溃，自杀了。

　　“乱步大人什么都知道！”

　　江户川乱步得意洋洋，“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问吧。”

　　“我……”与谢野晶子看了看冲田总司，“我以后该怎么办？”

　　真的可以去那个叫鬼杀队的地方吗，不会是害了他们吗？

　　江户川乱步没有立即说话，反倒看向冲田总司。

　　冲田总司再次半蹲下，与与谢野晶子视线齐平。

　　“抱歉，晶子。”

　　“？”

　　“虽然我自认为和森鸥外目的不同，但本质还是一样的。我想让你帮助鬼杀队，其实本质还是在利用你。”

　　与谢野晶子下意识反驳：“不是的——”

　　冲田总司摇头，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

　　“但我没想到，你在军队里经历过这么痛苦的事。”

　　“我还是会带你出去的，晶子，然后你再选择自己发自内心想去的地方。”

　　“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并非你的能力，而是你这个人——一定会有这个地方的。”

　　说着，冲田总司将一个小纸盒放到与谢野晶子面前。

　　与谢野晶子认出来了，“这是……”

　　她之前工作的甜品店的包装盒！

　　“这是最近刚出的新品，店长说你一定会喜欢。”

　　“……”

　　这么一说，与谢野晶子才发觉自己有点饿了。

　　她拿着包装盒的手慢慢捏紧。

　　“有机会去报声平安，店长也很想你呢。”

　　冲田总司狡黠道，“毕竟接替你的家伙，他啊……”

　　“啊！”

　　江户川乱步跳起来，“不准说！不准说！！！”

　　冲田总司哈哈大笑。

　　与谢野晶子歪头：？

　　“怎么这样……”

　　江户川乱步噘嘴，不满地嘀嘀咕咕几句，这才正色，对与谢野晶子道：“说出你自己的想法吧。”

　　“你也一直很受吸引吧，濑田君的温柔——”

　　“濑田君的温柔是善解人意，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微笑面对。但你也有和他不同的温柔。”

　　“你不希望看见任何人死去吧，所以才会那么痛苦。正因为这份温柔，你的悲伤才有价值。”

　　冲田总司突然欣慰：这小屁孩是不是终于长大些了？

　　江户川乱步凭脑力推理出来，感情上却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真是复杂。

　　乱步大人想不通。

　　良久，与谢野晶子看向冲田总司：“我跟你一起去。”

　　冲田总司笑着点点头。

　　三人走到门外。

　　不止末广铁肠和条野采菊，福地樱痴也来了。

　　“聊完了？”条野采菊转过来，眯眯眼总让人感觉不怀好意，“真是感人肺腑的重逢啊。”

　　“条野君不是都能听到么。”冲田总司笑着回道。

　　“虽然很想满足你们的心愿，可她是军方公认的危险人物，不能这样这么轻易带走。”

　　“不过……”

　　条野采菊看向老大。

　　福地樱痴捻着八字胡，接话：“如果是同伴的请求，倒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闻言，与谢野晶子脸上流露出不安。

　　“不用担心。”江户川乱步安抚。

　　“同伴的请求么……”

　　冲田总司咀嚼着这句话，轻笑。

　　他抬起头。

　　“我可以与你一战。”

　　愿意——加入猎犬。

　　“不过，我目前还有要做的事，在完全解决前，我暂时无法来工作。”

　　猎犬或许是真的很想让冲田总司加入，不进行改造试验，暂时不工作，两条要求都答应了下来，诚意足够。

　　冲田总司和福地樱痴的战斗没有分出胜负。看到冲田总司面对「神刀·雨御前」出鞘时的反应后，福地樱痴单方面叫停了战斗。

　　“你打算阻止雨御前出鞘，是正确的选择，”福地樱痴道，“我果然没看错。”

　　条野采菊也点点头。

　　“听他的心音，确实是同意加入了。”

　　最后，福地樱痴给了冲田总司一块刻着猎犬头像的军衔，作为信物。

　　“等候你前来报到，濑田君。”

　　回去路上，江户川乱步凑到冲田总司面前。

　　“真少见，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就在与谢野晶子表达出想要放弃生命的意思时。

　　“嗯，”冲田总司笑眯眯，“我有点后悔，三年前对那家伙下手轻了点。”

　　森鸥外，以后见一次砍一次！

　　回到暂住的酒店，冲田总司给与谢野晶子另外开了间房间，让她收拾打理自己。

　　这边，他也在帮江户川乱步找工作。

　　“不要！”

　　乱步天女散花一样把刊登招聘广告的报纸扔得到处都是。

　　“工作好烦，处理人际关系好烦，乱步大人才不要工作！”

　　可无论他怎么闹脾气，冲田总司都不发火。江户川乱步每一拳都像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弄得他自己也泄了气。

　　与谢野晶子敲门进来，双手叉腰。

　　“你们在闹什么？”

　　“乱步大人不想工作！”江户川乱步指着冲田总司控诉，“宗次郎就只会笑！”

　　冲田总司笑出声。

　　“看吧看吧，又笑了！”

　　冲田总司看了看窗外天色，转移话题：“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他注意到城内某栋显眼的建筑。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地标大厦。

　　楼下是商场，可以逛吃逛喝，69层是观景层，可以俯瞰整片横滨城，天气好时还能远望富士山。

　　左手与谢野晶子右手江户川乱步，冲田总司带着两人上了观景层。

　　一般来观景层都是准备看夜景的客人，现在只是傍晚，人不多。

　　“旁边那五幢楼是什么？”

　　地标大厦是横滨的代表建筑，冲田总司有所耳闻，但旁边的建筑却未从听过。

　　每扇窗户都封得严严实实，是只能从内望外的单向玻璃，从外望去只能看到反着光的黑。

　　五幢楼都是如此，像是拔地而起的封闭堡垒。

　　江户川乱步凑过来。

　　“啊，那个——”

　　“你不知道吗，那是港口黑手党。”

　　黑手党……吗。

　　冲田总司咀嚼这个名字，心头感觉奇异。

　　这时，他突然看到对面顶层黑色屏障打开——

　　玻璃幕墙后，隐约映出一个穿黑衣的身影，修长单薄，脖间搭着红围巾，左眼缠着绷带。

　　对方站在窗前，似在与他遥遥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大家想成森了，加了句绷带（不过确实想成森是最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