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

　　过了初一，酆都城便越发热闹起来，因为冥界各地的鬼神们开始陆续上酆都城给帝君拜年了。

　　这里所说的陆续当真毫不夸张，几乎是上一波鬼神刚走，下一波鬼神已经进了门口。

　　以往裴霁不喜欢吵闹，是以拜年的多是些地位高的或者与裴霁熟悉亲近的鬼神，今年却不同。

　　“今年不是有帝后在吗，各位鬼神大人当然要过来认个脸熟。”炼衣理所当然地向许朝晞解释道，心想而且询问的时候帝君也没拒绝。

　　躲到后殿来透气的许朝晞叹气，小声嘀咕：“就算不是设宴这也差不多了。”

　　本来没有社恐经过今天从早上营业到下午的事也快患上社恐了。

　　炼衣掩唇笑他。

　　现在正在正殿和裴霁说话的是西方鬼帝和中央鬼帝，许朝晞都不认识，所以见过面便躲到后殿来和炼衣聊天。

　　刚说了没几句，脑子里忽然听到男鬼传音：“年年，神荼来了。”

　　途途子？这个他认识！

　　神荼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待会儿可以好好逗逗他。许朝晞一下来了精神，挥手跟炼衣道别：“神荼来了，我进去玩会儿！”

　　炼衣应是，一边暗道果然帝后跟她多待几分钟就会被帝君想办法叫走，唉，这年头做侍女也难啊。

　　一开始要被帝后警惕喜欢帝君，当然现在帝后不警惕她了，偶尔还会跟她聊八卦。

　　倒是帝君，明明最初根本没担心过，现在反而时时防着她跟帝后多待。

　　炼衣摇摇头，随即指挥侍从进去换上新的待客茶水。

　　“途途子，你怎么来啦？”进到正殿，方一看见那个眼熟的背影许朝晞就是一声灵魂发问。

　　背对着他的神荼顿时一僵。

　　他抬头求助地看向帝君，帝君目不斜视喝茶。

　　他再求助地看向臭弟弟，臭弟弟也目不斜视喝茶。

　　神荼：……

　　隐瞒身份也不是他的本意，他到底为什么把自己搞成了今天这个地步？

　　僵硬地转过身体，神荼招财猫似地对许朝晞挥手：“嗨，新年好啊。”

　　一边紧张地想要是情弟弟问他为什么会来拜年他该怎么回答？快递小哥还能上酆都大帝家拜年？

　　这得是送过多少快递的交情？

　　“新年好，”许朝晞笑眯眯回应，末了补上一句，“神荼。”接着又跟郁垒打完招呼，然后去男鬼身边坐下。

　　听他准确地叫出“神荼、郁垒”，神荼顿时回过味来了，扭头不可置信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许朝晞乖巧点头：“是哦。”

　　神荼脑壳都大了，既然情弟弟早知道了那他还多此一举瞒着身份干嘛？旁边郁垒冷漠吐槽：“因为你蠢。”

　　两鬼没有多留，过了会楚江王来许朝晞又是一番同样的操作。

　　但厉温显然对此早有预料，只轻声笑了笑说：“发现你对我突然加班的事毫不意外我就猜到了。”

　　必然是帝君跟许朝晞说了什么。

　　许朝晞对厉温还有点淡淡的底气不足，趁机解释：“加班那个事……嗯，总之我真的是在答应你之前才跟哥哥说过你来找我。”

　　“其实什么时候说的不重要，”对此厉温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无奈地看一眼旁边神情平静的男鬼，“帝君还是会让我加班。”

　　裴霁表示：“因为早知道你会偷懒。”

　　所以都懒得过问了，直接加工作肯定不会错。

　　厉温便用一副“你看吧”的表情看许朝晞，许朝晞哈哈笑了两声，鼓励厉温：“加油干啊，你多工作点哥哥就可以早点下班了！”

　　厉温：“？”

　　对我的剥削已经毫不掩饰了吗？

　　上门拜年一趟，厉温离开的时候破天荒地收到了帝君给他的回礼——收假后多加的工作。

　　许朝晞看他太生无可恋，还把厨子精心烹制的小点心装了一份给他。聪明鬼就是要多干活啊！

　　年后两鬼在酆都城待了好几天，等有头有脸的鬼神们都陆续拜完年了，许朝晞和裴霁便准备回小溪村。

　　离开之前许朝晞拉着裴霁在库房挑选礼物。

　　鬼神拜年不会空手来，这间库房里就是今年收到的年礼，阳世稀罕的玉石宝石这里随处可见，并且只能算添头，多是灵髓灵玉等几乎绝迹的东西。

　　众鬼神中神荼郁垒送的礼物最为特别，许朝晞瞅着木匣里一颗比脑袋还大的桃子问裴霁：“这是度朔山上那棵大桃木结的果子？”

　　裴霁点头。

　　许朝晞：“现在可以吃吗？”

　　裴霁摸摸他：“再等几天吧。那棵桃木的果核来自天庭瑶池圣母的蟠桃树，神荼送来的这颗应该是当初桃木结的第一批果子，里面灵气充沛，等你融合山魄后再吃。”

　　说完见许朝晞还是盯着桃子不放：“实在想吃的话……”

　　“没有，”许朝晞拉住男鬼要取桃子的手，若有所思道，“之前我不是一直没想好要在山上种什么吗？”

　　“哥哥，你说种这颗桃子吃剩的果核怎么样？”他扭头问。

　　裴霁叹气：“不怎么样，灵木生长所需要的灵气太多，我怕把你吸干了。”

　　许朝晞：“这不是还有哥哥么。”

　　男鬼微顿：“……如果种近些年结出的果子，不是不可以。”

　　许朝晞最后挑了两小瓶灵髓，然后带上炼衣去罗酆城里买的特产便和裴霁回了小溪村。

　　村里家家户户都在过年，许朝晞惊讶地发现他种的果树开花了，泪果枝头也结上了小小的果子。

　　他先是去地里转了圈，随后拿着买回来的特产去熟悉的韩大伯家和钟叔两家拜年，留下说了会儿话，最后和裴霁一起再带上剩下的特产和灵髓去隔壁青云镇。

　　出发前许朝晞打电话问过越白，得知越白和二位老鬼如今正在家。

　　他们拎着礼物上门，可把二老惊喜坏了，一边迎他们进屋一边念叨他们太客气，没必要买那么多东西。

　　二老在冥界定居不久，熟识的朋友不多。平时还好，一到年节家里便格外冷清，因此很欢迎许朝晞带着裴霁上门拜年。

　　“越爷爷越奶奶新年快乐，”许朝晞嘴甜地喊，同时介绍裴霁，“这是我哥，叫裴霁。”

　　裴霁向两鬼颔首，正要开口。

　　越白生怕这位不知活了多久的酆都大帝张口跟着许朝晞喊出一个“爷爷奶奶”来，那不是折他爷爷奶奶的阴寿吗？

　　连忙赶在对方开口前出声：“哎呀，裴哥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多见外啊！”嘴上推辞，手里倒是很诚实地接过了袋子。

　　看出他意思的裴霁从善如流，略过称呼笑道：“是罗酆城的特产。”

　　“罗酆城？听说在北边呢。”二老吃惊地道。

　　裴霁便简单地向二老介绍罗酆城的风土鬼情。

　　许朝晞则拉着越白到一边私下交代：“里面有两个包装成营养品的小瓶子，装的是灵髓，那可是鬼神送的好东西，别稀里糊涂拿去走亲戚了。”

　　“我在冥界除了爷爷奶奶哪来的亲戚？”越白杠了一句，接着揽着许朝晞的脖子使劲摇晃，“有好东西还想着兄弟，没白疼你！”

　　两鬼嘀嘀咕咕说了会儿话，屋子另一边越奶奶忽然叫越白：“越白啊，家里无聊，带小许和小裴他们出去逛逛。”

　　“哎！”越白忙应。

　　等三鬼走到外面越白才向小裴·裴霁道：“不好意思啊裴哥，我奶奶没别的意思。”

　　并未对这个称呼生气的裴霁摇头：“不用在意。”

　　他的确不在乎称谓，而且在阳世时好几次许朝晞上越白家玩，有时玩到太晚，他去接时还见过二老。

　　“你怎么还扭捏起来了，”许朝晞白越白一眼，给好友出主意，“就当不知道哥哥另外的身份不就行了。”

　　“你说的简单，”这是就当、就行几个字能轻易解决的嘛，越白懒得跟心大的许朝晞辩论，问他，“你是要我带你们逛逛还是你和裴哥自己逛？”

　　“这还用问？当然是我们自己逛，”许朝晞冲他摆手，“跪安吧。”

　　越白便甩甩袖子做出小太监的动作：“嗻。”

　　许朝晞对青云镇不算陌生，越白走后他带裴霁先去附近山上转了圈，爬上山顶后指着下方某处果园道：“就是那，我就是在那家果园买的果树。”

　　然后又被介绍着买了好几种。

　　裴霁跟他从山下逛到山上，再从山上逛到山下，期间偶尔会避着许朝晞的视线回一两条消息。

　　许朝晞注意到了就问他：“春节休假还要工作啊？”

　　裴霁笑道：“不是工作，只是让神荼帮忙准备点东西。”

　　许朝晞：“嗯？准备什么？”

　　裴霁：“年年不是快过生日了？”

　　许朝晞生日不是过的出生日期，再说死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他之前一直过的是进入孤儿院后院长给他定的日子。

　　正月十五，的确快到了。

　　听裴霁的语气似乎在生日那天给他准备了惊喜，因此许朝晞自知道后就一直很期待。

　　不过比惊喜先到来的是越白准备的礼物。

　　从造梦公司门口出来的越白追着快步走在前面的许朝晞问：“怎么样？这个梦境是不是很有意思？”

　　许朝晞深吸口气，回头对一无所觉的好友道：“越白啊，这个礼物让我知道你单身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好好反省反省。”

　　说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以前随大流送书送吃的就算了，这回的定制梦境内容他是真不能理解。

　　“你别瞎说啊，我单身是因为没找到喜欢的，”越白不认他的话，“要是喜欢的女孩我肯定送她一个甜甜蜜蜜的梦境。”

　　许朝晞：“？”

　　“所以这就是你让我在梦境里逃命打怪的原因？”就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女孩，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性兄弟？

　　越白上前揽着他的肩膀义正言辞问：“难道不刺激吗？”

　　我谢谢你我可太刺激了！

　　“对了，晚上你是不是跟裴哥有安排了？”越白又问，努力为裴哥争取时间。

　　话刚出口便看见街角往这边走的男鬼，搭在好友肩上的手改揽为推，催促：“快去，你的安排来了。”

　　许朝晞也看到不远处的男鬼，挥手告别好友后小跑过去：“哥哥~我们晚上在哪吃饭啊？”

　　他们这几天一直住在小溪村，不知道哥哥准备的惊喜在哪，需要回酆都城吗？

　　“先带年年去一个地方。”男鬼道。

　　哈，我猜到了！

　　藏好心底的激动，许朝晞配合地问：“要不要我先闭上眼睛？”不等回答便自己先把眼睛闭了起来。

　　同时在心里想，哥哥会带他去哪呢？

　　度朔山？虽然度朔山风景好，但前不久才去过。

　　大荒原？有可能哦，那里有一大片花海呢……

　　邙山？噫，气氛不符。

　　或者是阳世的什么地方？

　　许朝晞分神想着的时候裴霁牵起他的手，目的地转瞬就到了。

　　老实闭着眼睛的许朝晞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周围很安静，但能听见远处传来减弱了的鸣笛声。

　　他猜测自己还在城里，这时忽然感觉牵着自己的手用些用力。

　　很突然的一下，像是情绪不稳失控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调整好。

　　哥哥在想什么呢？居然会情绪不稳。许朝晞有点想偷偷摸摸地睁开眼睛。

　　“年年。”

　　男鬼的声音惊得刚动了歪念头的许朝晞连忙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以为自己的小念头被发现了。

　　但裴霁仅仅只是喊他而已，喊了之后却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凉凉的东西套到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心脏漏跳一拍般的许朝晞忍不住睁开双眼，看见一直注视着他的男鬼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笑。

　　“哥哥……”他讷讷喊了声，下意识抬起自己的左手。上面多了一枚戒指，戒指呈剔透的淡黄色，仿佛玉石制成。

　　“因为不想听见拒绝的话，所以直接给年年戴上了。”裴霁道，说完抬起戴着戒指的手亲了下。

　　许朝晞现在心脏还在嘭嘭跳，红着脸小声反驳：“谁说我会拒绝的。”他可正直了好吗，欲拒还迎那种不适合他。

　　美美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会，他猛然想起：“哥哥的呢？哥哥不会自己戴上了吧？”

　　裴霁：“没有。”

　　许朝晞便积极从男鬼裤兜里摸出配套的另一只戒指，先郑重地说一句：“从今以后，裴霁就是许朝晞的伴侣了。”

　　然后将戒指戴在男鬼手上。

　　“戒指的材料我本来想用三生石，到时可以在上面刻下我们的名字。”那就是缘定三生，而这一生他们会长长久久，不会结束。

　　裴霁说，用戴着戒指的手捏捏小鬼的脸，“可惜三生石在孟婆那里，等过几年孟婆回来我们再换一个。”

　　听他这么说的许朝晞下意识想孟婆怎么不早点回来……不不不，这不是盼着别人早点死吗，还是看生死簿有多少阳寿吧。

　　“年年愿意跟我结婚吗？”

　　这时戴上戒指正美的许朝晞听见这个问题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戒指都戴上啦你还问我这个？”

　　“好，我就当年年同意了。”裴霁带着笑意道，牵起他的手转身。

　　许朝晞莫名，直到抬头看见面前建筑上的字：民政局。

　　他惊喜得眼睛都睁得比平时圆溜，天呐这是什么好日子，又有戒指又有领证？他想天天过生日了！

　　过了会两鬼捧着红本本出来，许朝晞用戴着戒指的手爱不释手地翻着红本本，一会儿看手一会儿看本，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然后听到男鬼说：

　　“年年，新婚快乐。”

　　“生日快乐。”

　　“元宵快乐。”

　　“对了，晚上我宴请了一些鬼神。”

　　收到祝福正要高兴的许朝晞立即警惕：“请了多少？”

　　裴霁道：“不多，只有几十个。”

　　几十个还不多？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四大判官都算上还不够！说好不会设宴昭告天下的呢，忽悠我！

　　“越白会有神荼带过去。”

　　许朝晞抿着嘴巴不乐意，裴霁抱住他，许朝晞立马感受到男鬼胸腔里同样不平静的心跳。

　　“我很开心年年。”男鬼低声说。

　　好吧，看在今天领证的份上。

　　他回抱住男鬼：“新婚快乐哥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