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白：“许小年，我干净了！”说话的鬼得意洋洋转了一圈。

　　“看，血都没了，”说完示意许朝曦看他自己，“你身上也是。”

　　许朝曦看看自己身上，果然很干净，血迹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不只他们，所有穿过那幕雾气的鬼都恢复成了生前干净的模样，只有衣着打扮还是本来的样子。

　　后面陆续有鬼穿过雾气，前面先过来的鬼沿着弯曲的小路前行。小路狭窄，只能容一鬼通过，道路两旁是大片盛开的花。

　　花朵通体血红，花瓣蜷曲，见花不见叶。

　　越白跟许朝曦说完话就转身继续走了，不时瞅瞅两边的花：“咱们脚下就是黄泉路了吧？这是什么花，还挺好看。”

　　许朝曦：“彼岸花，开在黄泉路两边，因为开得如火如荼，黄泉路又叫火照之路。”

　　说话的同时许朝曦探头观察前面的情况。道路两侧隔一段距离就有鬼差维持秩序，更前方出现了建筑的虚影。

　　弯弯曲曲的小路像是没有尽头，越白走了一段时间后有些闲不住，说：“这速度也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走完流程？”

　　走完流程后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有罪的鬼压进地狱受罚，那他们这种没罪的呢？直接走程序投胎？

　　唉，真是生前不由人，死后也不由鬼。

　　“快了快了，”许朝曦开口，“黄泉路尽头就是奈何桥，要是阳世间还有放不下的事就登上望乡台看看，都放下了就喝下孟婆汤过桥，过了桥之后再走一段不归路应该就到秦广王殿了。”

　　他发愁的是怎么才能不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到时候他就不记得哥哥了。

　　哥哥也喝孟婆汤了吗？还是没喝汤，没过奈何桥，还在奈何桥前等他？

　　“效率真低，为什么不多设几个通道。”越白不知许朝曦心中所想，认真评价起这套审核流程。

　　许朝曦分出心神：“设不了，鬼门关只有一个。”

　　传说阴间与阳世共有五个通道，分别由东南西北中五方鬼帝镇守，以防阴间的鬼和阳世的人误入对方的世界。

　　鬼门关就在桃止山上，桃止山又叫桃都山、度朔山，由东方鬼帝蔡郁垒和神荼二位鬼神镇守，接引万鬼。

　　许朝曦把这段信息一说，越白就问：“那其余四方鬼帝镇守的通道有没有接引亡魂的功能？”

　　他们这种东边死的进东方鬼帝的地盘，西方死的就进西方鬼帝的地盘？

　　许朝曦：“书上没写。”

　　越白：“估计就算有也不够，我们国家这么多人，每天死的就有好几万呢，难怪这么慢。”

　　“你们还别嫌弃，以后说不定经历不了这些地府特色了。”越白身前，一直静静听两位小年轻交流的老头回头笑道。

　　老头衣冠楚楚，颇有气质，见两鬼看向他，解释道：“抱歉，之前一直听你们说话，想多了解了解下面的情况。”

　　两鬼不介意，许朝曦说：“没事，我们自己说话也没控制音量，而且听您说话就知道我们的消息不一定有您多。”

　　老头笑着摇头：“听你们聊天，你似乎对地府的情况有过专门的研究？”

　　许朝曦：“跟家里人了解过一些，知道点皮毛。”

　　老头：“原来是家学渊源。”

　　见他们说起来没完没了，越白连忙打断寒暄，问：“大伯，你说以后没有这些地府特色了是什么意思？”

　　老头道：“我之前在人间道上跟牛头马面打听消息，他们说为了提高地府接引亡魂的效率，以后鬼门关到秦广王殿之间的路段可能会进行整改，亡魂进了鬼门关会直接被接引进入审核流程。”

　　闻言，越白一捶掌心：“早就该改了，不然我们也不至于现在还在黄泉路上晃。”

　　老头倒是没那么急性，人死了一遭也坦然许多。他自认生前没做过恶事，好事不知道算不算，总归不会进地狱受罚，就当这是投胎前的一段奇遇。

　　说话的功夫，黄泉路尽头到了。

　　一个高大的路牌立在路边，用箭头表示前进是奈何桥，右转是望乡台。

　　“我在人世还有些事情放不下，这就去望乡台，有缘的话待会儿再见。”老头跟他们道别，径直转向去了望乡台。

　　两鬼挥手：“再见~”

　　黄泉路前是一片面积颇大的平地，极目远望，一条大河自东北方向蜿蜒而来，流淌向西。

　　正前方奈何桥被拥堵的鬼挤得看不见，走到这里的鬼分为两拨，一拨转向右边去望乡台，一拨和返回的鬼汇在一起登上奈何桥。

　　说实话，这里的情况跟许朝曦设想中不一样，他从没想象过奈何桥、望乡台会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欢快的氛围让在黄泉路上走了一路来到这里的鬼不自觉卸下心里的担忧压抑，整个鬼都轻松不少。

　　一个向导般的女鬼站在奈何桥前挥着小旗子，大声呵斥：“桥上的鬼赶紧过去，不许在桥上逗留！诶诶诶，那个谁，说的就是你！不准逗河里的水鬼，被拖下水后果自负！”

　　“呜呜，水鬼好吓人啊，我害怕，有没有人能帮帮我？”

　　“你自己也是鬼了，怕个球。”

　　“呜呜呜……”

　　“哎呀服了你了，来来来，牵着我。”

　　许朝曦从牵手的一男一女身上收回目光，视线不死心地在向导身上转了圈。说好的孟婆呢，整个导游在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孟婆，三生石也没见到影子。

　　亏他还担心了半天要是找不到哥哥他要怎么不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排列整齐的队伍到这里就有些乱了，眼前热闹的场景看得越白啧啧称奇，两鬼站在路牌下，越白问：“许小年，你去望乡台吗？”

　　许朝曦看了眼右边，说了一句：“来都来了。”

　　所谓的望乡台更像是建在断崖外边的观景台，两条长长的石质通道自断崖边往外延伸向上，一条上一条下。

　　石路上宽下窄，两侧没有遮挡物。站在路面上往下看，黑黢黢的地底下刀山剑林隐隐约约，看起来十分险峻。

　　最上方是一个长方形的平台，这里总算有遮挡的栏杆了。

　　一名工作鬼员站在角落冲每个上来、停留的鬼大吼：“每鬼只能看一分钟，看了赶紧走，别耽误大家进城的时间！”遇见不听劝的，上去就是暴力执法。

　　许朝曦跟越白也看了一分钟的，随后另一条石路下来，两鬼交流了一下。

　　越白：“我看见我外公外婆在给我办丧事，还有一些七大姑八大姨，唉。”

　　许朝曦：“我看见一对不认识的男女在吵架。”

　　“咦？”越白偏头看他，忽然想起来，“哦，是你亲生父母吧。”

　　“估计是。”许朝曦道。原本想看看孤儿院的大家怎么样，没想到倒是误打误撞看见了那对将他扔在孤儿院门口的父母，晦气。

　　“走吧，去过奈何桥。”他说。

　　奈何桥建在忘川之上，连接着黄泉路与不归路，桥宽十米左右，长有百来米。

　　忘川河水静谧无声，只有一个个浮肿苍白的鬼脸随着黑色发丝在水面下若隐若现，脸上神情似哭似笑，耳边幽咽的泣诉声不绝。

　　“嘻嘻嘻嘻，下来陪我吧。”

　　“水里好冷，好冷，呜呜呜……”

　　“呜呜呜，许小年，水鬼好可怕啊。”越白害怕地躲在许朝曦身后，脑袋埋在他肩上，闭上眼睛自欺欺人。

　　这幅画面其实有些滑稽。

　　越白比许朝曦还高一些，而且许朝曦天生骨架小，脸长得眉清目秀，越白躲在他后面看起来就像一只二哈埋着脑袋藏在泰迪身后一样。

　　这一幕让泰迪，不是，许朝曦想起了先前桥上的一男一女。不过两者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比性，别鬼是纯洁的男女之情，他和越白是感天动地父子情！

　　他带着便宜儿子过了桥。

　　桥头立着一个跟黄泉路尽头相似的路牌，上面只指明了一个前进的方向，摆渡城——这是一个许朝曦没在书中看到过的名字。

　　旁边越白望着摆渡城三个字却是眼前一亮，说：“快跟我说说这个摆渡城是什么情况？咱们以后是不是就在城里生活了？”

　　周围过桥的鬼大多跟越白一个反应，城市嘛，一听就是生活的地方。生怕自己去晚了好处被人抢走，一个个跑的飞快。

　　也有磨蹭的，许朝曦怀疑那些鬼多半是知道自己做了恶事，怕进地狱受罚。

　　但这里居然没有鬼差？他们就不担心这些鬼为了不受罚永远不进城吗？

　　思及这条路的名字和记载，许朝曦心中一动，尝试转身往回走。

　　看见他动作的越白纳闷：“许小年，你干嘛？”

　　许朝曦已经得到了答案，悄声对越白道：“这条路只能向前走，不能回头。”是以叫不归路。

　　那些踏上这条路的鬼除了往前走没有第二个选择，要么进城，要么站在原地不动。

　　越白惊讶。

　　许朝曦：“嘘。”

　　他跟越白不紧不慢向前，嘴里道：“我看过的书里没有摆渡城的记载，所以里面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他是一定要进城的，目前走过的路都没看见哥哥，哥哥肯定已经进城了。

　　旁边经过的鬼有的走得慢吞吞，眼睛紧盯着城门的方向，打着等鬼出来打听消息的主意。但这个打算注定要落空，有不归路在，就算出城也是在别的地方。

　　越白没那么多想法，他自己没做坏事不心虚，而且知道好友了解这些，跟着对方走就是了。

　　他问：“那还有审判吗？”

　　许朝曦再次跟他晃了晃手上的锁链。

　　这也是他坚定进城的第二个原因。自由从始至终掌控在别鬼手里，还想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开什么玩笑。

　　越白：“好的，我懂了。”

　　摆渡城横亘在不归路尽头，两鬼走了一会儿走到城下。

　　神奇的是，这摆渡城在远处看巨大巍峨，城墙蔓延上百里，将墙后的世界掩藏的严严实实。近了才发现城门其实没有想象中大，比鬼门关的规模都要小些，旁边城墙也不算高。

　　城门大门紧闭，在左右两扇门扉上开了两道小门，门前各有两鬼守候，一旦有鬼走过不归路过来，便打开小门放鬼进去。

　　许朝曦：“？”走小门？

　　别问，问就是不配。

　　他一头雾水地被推搡着穿过小门，心里正奇怪，抬头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长得凶神恶煞的鬼。

　　长相凶恶的鬼身上带着一股让鬼难以反抗的压迫力，过来一把抓住他手上的锁链，将链条缠在胳膊上。

　　而相似的链条在对方另一只胳膊上已经缠了9条，其中一条属于先一步过来的越白。

　　越白见许朝曦跟他一个下场，遗憾地叹了口气：“唉。”

　　许朝曦无语：“你还指望我反抗救你不成？”

　　越白诚恳点头：“原本是有这个想法。”

　　大鬼扫了眼说话的二鬼，冷冰冰地对一群惶恐不安的鬼道：“秦广王殿前带刀鬼卒，奉命带尔等进殿受审。”

　　终于来了，许朝曦心里有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自打知道死后有地府、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后，他就知道多半少不了审判这遭。

　　仔细想想，一路走来他们受到的看管看似不严，但别忘了，手上的锁链可一直在呢。

　　人间道遍地黄沙，黄泉路除了一条羊肠小道就是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望乡台下是嶙峋的断崖，忘川河里是密密麻麻的水鬼。不过桥不进城他们能去哪？

　　反抗结果未知的情况下他没那么多反抗心理，还是老老实实去秦广王殿受审吧。

　　秦广王殿很好找，街道尽头最与众不同的那座就是，飞檐翘角，威严大气，街道两边鳞次伫立的却是现代化的楼房，两种风格截然不同。

　　整座城冷清荒凉，街上鬼烟稀少，基本看不见卖东西的商店。

　　越白很认真地问了一句：“地府也有全面实现现代化的任务？”瞧这古今结合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