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临界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92章
爆炸轰响的瞬间,颜霁意识抽离,散作漫天星辰漂浮虚空。眼前既是绚丽的火光,又是暗淡的群星。自己在天上,也在地下,在风中,在水里……在浩瀚无垠的缝隙,在漫长时光的刹那。
九鼎的力量载着她自由翱翔,穿梭过去与现在,亦撕扯着她……冥冥中有个略带笑意的声音感慨——
“天意冥冥啊,真是有缘。”
颜霁意识凝聚,恍惚觉得这个声音如此耳熟,仿佛从小听到大。
“你以息壤铸身,有半躯先民之体,可负九鼎之力。然而天地之间,凡有借必有还。久借此力,时日一长必失心智,再久则褪皮化骨,成不死不灭混沌之物。千万克制。”
“既有开启之力,倒也简单。至于其他,等我回去。”
“咦?不记得了?要不是为救你小命用掉息壤,我也不至于趴河底睡那么久。也不知道你遇到我倒霉,还是我遇到你倒霉,或许我们彼此是福星。”
那声音越说越虚弱,却自个笑了起来。
“这边快支撑不住了,你可给点力啊,小颜霁。”
声音消失,颜霁感到九鼎的力量突然收敛,仿佛一辆横冲直撞的车被人握住方向盘,领着朝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颜霁猛地睁开眼。
杨书辉兴奋地尖叫:“操!”
颜霁闻声看去,惊出一声冷汗:无数胡姆枝缠绕编制,形成一个金色球笼,将杨书辉与自己裹在其中,遮的严严实实。
就在此时,一根尖锐的胡姆枝扎向颜霁心脏,被杨书辉用匕首割断之后,胡姆枝立即绕上他的手腕,而缠住杨书辉双腿的数根金色藤蔓借机延爬而上。
“小心!” 颜霁惊呼出声。
忽然金色枝蔓编制的华丽穹顶不断抖动,似乎外面有一股巨力不断撞击,使得这黄金牢笼颤巍不稳,胡姆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腾不出手对付两人。
即便这样,杨书辉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每次匕首扎下,金色藤蔓溅出金色汁液,落在地上会长出新的蔓芽,落在他身上则那块皮肉渐渐透明。
杨书辉又惊又怒:“狗屁玩意,给我滚!”
他此刻的样子已经无法形容,就像一个3D建模的人物,身体上随机丢失了三分之一像素块,再这么下去整个人就会消失了。
“杨哥!”颜霁急得伸手去抓,这才发现自己被三根金色胡姆枝钉在地上。
不。
颜霁瞬间感觉到不对劲,胡姆在从自己身上汲取营养。
栖梧山中集装箱里,迪弗就是用婴儿胚胎培养胡姆枝。只是那里的胡姆枝虽然诡谲厉害,可即使四株加在一起也远远没有这般铺天盖地,没有这种蓬勃霸道、遮天蔽地的力量。
电光石火之间,颜霁意识到——
全世界的土地,黑土红土黄土,都长不出胡姆这样能够触及时空法则的植物,除非传说中的……息壤!
再任由胡姆这样下去,不说杨书辉生命堪忧,自己也会被它吸干。
心念闪动之间,颜霁毫不犹豫握住一根扎在自己大腿上的金色枝蔓,奋力一扯!
“嘶!”
皮开肉裂的疼痛如预料一般,颜霁牙龈咬出血丝,手臂肌肉不受控制颤抖。没有一丝犹豫,乘着胡姆还没有反应过来,颜霁猛地扯下肩膀上的枝蔓。
热血溅满侧颊,烫的脸皮一抖,鲜红的血,惨白的脸,颜霁裂出一个大大笑容:“对不住了,严吉。”
说完颜霁双手撑地,咬牙一挣,肩头微微抬起。
胡姆枝的根茎,无数细柔白须扎进颜霁后背皮肤,深缠血肉筋骨之中。断裂的根须或扯下皮肉,或滴出金红血珠,其余仍紧紧粘附,死死咬着颜霁。
冷汗滚滚,青筋狰狞,颜霁猛地弓起后背!
皮肉撕裂的声音,疼得意思模糊,颜霁侧摔在地上,遮天蔽日的胡姆猝然摇曳抖动,死前的狂欢不过一弹指,随即金色穹顶开始枯萎如灰,牢笼逐渐分崩离析。
杨书辉手脚一软,仰面倒下大口喘息。
金色牢笼之外,羊角怪物退后一步,松开血肉模糊的拳头,怔怔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女,拖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漫漫雨幕深处。
遮天蔽日的胡姆枝化作灰烬,遇风飘散,露出乌云密布的天空,酸与鸟在闪电之间盘旋,凄厉尖叫。
暴雨落下,打在颜霁脸上。
她睫毛轻轻一颤,睁开清亮的眼睛,从泥泞的地上跌跌跄跄站起。杨书辉躺在野草水洼里,浅蓝制服破烂狼藉,浑身一道道紫红淤痕,脸上半是泥半是血。
颜霁鼻头一酸:“杨哥,对不起。”
杨书辉撸起头发,露出左耳:“说大声点,老子听不见。”
“杨哥!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 杨书辉似乎不胜其烦,咧了一下嘴强忍上扬的嘴角,“行吧,原谅你。”
颜霁刚要笑,突然脚下一晃,险些摔倒。
她急忙抬头看去,只见暴雨连绵中有个人影,浑身泛着虚弱白光,正是陆言。
陆言背后是巍峨耸立的基站铁塔,隐在凄风暴雨之中,犹如一柄耸立天地之间的利刃。塔尖天线如枪直指苍穹,上方暗云浓稠如墨龙翻滚,似乎在酝酿什么,不时有黑色碎屑掉落。
陆言的声音穿过暴雨:“严吉,为什么!为什么!”
颜霁心中有愧:“对不起。”
陆言凄笑:“对不起?你真觉得对不起我,现在就不会这样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为什么,你告诉为什么!我可从没有对不起你!”
陆言的一字一句敲在颜霁心上,如千钧万担,如刀砍斧凿。
颜霁走向陆言,每近一步,心脏跳动就强劲一分。雨水冲刷血迹,细微伤痕开始愈合,她的心脏在燃烧,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坚持。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做错什么?要过得这么苦,爷爷,妈妈,老师……她们都那么好,为什么,凭什么。可我没办法,陆言,我没办法,真的,我们都太苦了,我不忍心,不忍心再多千千万万个我们。”
陆言狂笑:“对,你没办法,如果严吉不死,怎么会有你!”
颜霁脚下一滞,随即加快步伐:“我不是来和你争辩的。晏灯在哪?”
陆言脸色渐渐颓然:“真希望,从来没遇到她。”
我不后悔。颜霁心中给出既然不同答案,随即一惊:“陆言!”
虚无中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飞快吞噬陆言的身体,连同他的精神也萎靡,眼皮慢慢闭上,眼前景象模糊:天际闪电频频,明暗之间,走来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姿。
“陆言,让开。”
陆言神色平静的看着颜霁,他身上白光却猛然大盛,如有实质与颜霁的拳头撞上。陆言一下跌出七八米,摔在铁塔脚下,笼罩在身上的白光弱了几分,但他身上异状却没有减缓。
“咳咳,来不及了,送你回去的时候,献祭已经完成。”陆言躺在地上,小半边脸颊已经消失,“许诺于神,怎么反悔。”
颜霁正要开口,塔尖之上浓墨翻滚的虚空中,突然一道金色闪电劈下,瞬间贯穿基站铁塔。铁塔中间似乎悬着一道人影,颜霁还未看清,脚下震动。
时不过瞬间,地面撕裂出一道道黑色深渊,褐色土块犹如巨浪翻涌,颜霁连连后退,仰头看去——
基站铁塔拔地而起,长有五十米,上尖下宽,钢筋纵横。此刻铁塔高悬半空,通体金光闪烁,犹如天神权杖!
晏灯被困塔中,时隐时现。而从上方虚空中掉落的哪里是什么黑色碎屑,而是一具具奇形怪状的异兽尸体。
高悬天际的基站铁塔,突然射出几道金色电光。电光交缠扭成一股,对着颜霁飞射而下!颜霁刚刚站稳,猝不及防之下抬手去挡,电光顺着她掌心没入身体。
“怦怦……怦怦……”颜霁心脏剧烈收缩,赤金纹理从她胸口生出,沿着修长脖颈往上蔓延。
“怦!怦!怦!”伴随强劲的心跳声,亘古死寂的黑暗中迸出一点火星,一点点升高,一点点放大,随即千万星火喷涌而出,点缀浩瀚无垠的宇宙。
“怦!怦!怦!” 一颗颗血红的星星上熔浆翻涌,如同跳动的心脏。电闪雷鸣,暴雨狂风,漫长岁月中渐渐冷却,变成一颗锈迹斑斑的铁球。
“怦!怦!怦!”时间铺展的模糊画卷里,一袭轻烟,一粒分子,一颗孢子,一抹绿芽,一尾游鱼……晨曦与余晖交织,创造与毁灭并存。
时间凝固一瞬,走过恒久与刹那。颜霁舒张眉头,抬手扯下发圈,将沾在额前的刘海碎发往后一捋。
天际闪电游飞,照亮她伤痕累累的脸和清亮的眼。
劫火江山犹绮丽。
仿佛感应到威胁,高楼一般的铁塔轰然下坠,顶端天线如雷霆□□刺来。
颜霁手指穿梭,扎好马尾。
颜霁的手修长柔韧,指腹掌心有薄茧,留有操持生活的痕迹。就是这只普普通通女孩子的手,轻而易举挡下了神祇的愤然一击。
闪电银龙游走,携胡姆神威,高楼般铁塔,定海神针似的钢筋天线,被颜霁抬手拒于半米之外,以神之力也不能更近一步。
颜霁肌肤上的赤金纹理舒展,隐隐有流过闪耀。
僵持之际,突然一截钢管天线从颜霁手背冒出。紧随其后,颜霁刚刚愈合的后背刺出三四根钢筋。一瞬之间,胡姆神就给她捅了满身窟窿。
颜霁脸色如常,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胡姆神挪用的某一瞬间、某一时刻的钢管钢筋,是真实存在的物品,本该穿透颜霁的身体,此时却像镜花水月一般。
胡姆神掌控的时空缝隙的权柄,对于可以封印两界通道的九鼎毫无用处。
“抱歉,没空跟你玩。”颜霁话一开口,纵身跃上天线,踩着水桶粗的钢管登上基站铁塔。
脚踩钢筋,颜霁疾步如飞冲向晏灯。
“晏灯!”颜霁俯身探腰,“手给我!快!”
晏灯浑身笼着白蒙蒙的光,困在纵横的钢筋之中,唯一能动的左手搁在钢板,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微微曲起,食指点在钢板上,仿佛上一秒还在勾画。
颜霁见晏灯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登时心中担忧不已,立即低头想要钻进去拉她,忽地头顶怪叫凄厉,有劲风袭来。
“——嘭。”
一声轻微的枪响。
颜霁侧身一让,头顶掉下一只豹纹巨雕,头长尖角,模样怪异凶悍。巨雕肚子上中了一枪,西瓜大的血窟窿,两只翅膀扑扇,在铁塔钢筋之间跌跌摔摔,掉进水稻田里。
雾霾蓝的林肯轿车与雨夜融为一体,穿着黑雨衣趴在车顶的赵达斯赵老板拉动枪栓,不断射击:“原来是打猎,钱收多咯。”
空中墨云翻滚之处逐渐泛白,仿佛雨过天晴,拨云见日。
颜霁皱眉看去,顿时如坠冰窟:暴雨倾盆不分昼夜的苍穹顶上突然开了一个小天窗。
不,是漏洞……
天漏了!
天破了一个洞,洞那边悬崖峭壁,妖兽怪禽蜂拥而来!
“灯灯……”颜霁心知刚刚这些玩意一来就死,碎屑似的往掉,肯定是晏灯的功劳。
说长实短,一弹指的功夫,颜霁已经意识到事态严峻,不是一城一国的安危。世界、人类,一瞬间尽数压在她肩头!
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思前顾后儿女情长,颜霁屈膝跪下,手掌覆在晏灯左手手背,心中祈求九鼎履行封印之责。
“开启”之力的涌入,颜霁心中那只鼎瞬间苏醒,用息壤铸就的半躯先民之体,也无法承载这吞天毁地的绝大力量,颜霁双目点金,意识破碎如点点星辉,乘铁塔如御飞剑,冲向云霄,直刺苍穹!
密布赤金纹理的铁塔犹如一颗金色的钉子,金钉扎入天空中的孔洞,亦如当年女娲补天。
一圈金色光晕荡开,所过之处,风光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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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霁感觉自己身体一晃,随即被人紧紧抓住。她睁开眼睛,看见晏灯注视自己,仿佛回到初次见面的那一刻:金粉薄光在她冷白色肌肤上流淌,是一种矜贵的璀璨。
只不过现在,这双幽幽明黑眼眸中是深深的关切。
“站稳了。”
颜霁恍惚回神,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踩着一截钢筋。两人此刻站在基站铁塔的半腰,离地至少二三十米,摔下去不死都难。
她连忙站稳抓牢,一瞬间晕晕乎乎,看看晏灯,看看天空:“怎么会……怎么天……过去一夜了?”
明月如云盘,清辉照人间。
颜霁眨眨眼睛,低头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呆呆望向晏灯:“我了个梦。”
晏灯浅笑:“梦醒了,我们先下去,回家。”
颜霁还有几分恍惚:“就,就这么结束了?”
晏灯答道:“对的,没红花授勋,没有首长迎接。”
颜霁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从铁塔上下来,一前一后沿着泥泞的田间小道缓步慢行。农作物的叶子摩挲发出沙沙的响声,好些小虫子跟着合唱,夜风指挥着乐团,从栖梧山赶来的萤火虫翩翩起舞,和小野花看对了眼。
颜霁停下脚步,讷讷叫了一声:“灯灯。”
晏灯扭头看她:“嗯?”
颜霁王顾左右,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不觉得,觉得奇怪吗?”
晏灯抬起手腕,圆形表盘折射一抹月光:“不奇怪,胡姆神和九鼎都有时空方面的权柄。嗯,几个小时的时间溯回,真是可怕的力量。”
颜霁攥紧双手:“我、我,我不是。”她拍了一下额头:“我是说!你不奇怪我吗?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忘记你?你有没有想过……想过,我可能……”
晏灯见她说得艰难,接过话:“可能不是严吉?”
颜霁咬住下唇。
晏灯转身走到她面前:“说吧,趁我还有兴致听。”
“……”
颜霁盯着脚下的烂泥:“我不是严吉,她死了。
“……”
“……”
“……”
良久的沉迷让颜霁不安,她低着头自暴自弃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不见了之后,严吉一直在找你。我们,从养羊场出来的那座水闸你还记得吗?十二年前还没填河,那座水闸大桥很长……”
“我应该早就知道了,我之前好几次梦到小时候,以为自己想起来了。其实一直有点不对劲,我看着梦里自己和你,就像大人看小孩子。”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我怕你想回到十三岁那年,我怕你想念和你一起上学、考试、骑着自行车送你回家的严吉……”
“我没有帮你擦过黑板,没有陪你跑过八百米,没有听你讲过试卷,我也没有你包的书封,没有你送的皮卡丘,没有陪你长大的记忆,我……不是你的小恶龙。”
“噗嗤。”晏灯没忍住笑出声,见颜霁泪眼婆娑的看过来,连忙收敛笑容,勾住她的脖子拉近亲了亲。
“我也很害怕,只好变成恶龙抓公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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