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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多吃快长 19242字 2022-11-20

  随着无线电台里的声音消失,杨书辉的心也沉到谷底,除了心跳,就只剩下电器进水之后的刺啦声。

  “杨哥?杨警官!”

  杨书辉一惊回神,按了按耳朵:“恩恩。你说什么?”

  他顺着颜霁指的方向看去,那座铁塔的身影在暴雨中模模糊糊,影影倬倬像个瘦高诡谲的巨人,乌云在它头顶聚集,闪电频频。

  这个距离太近了,应该远点,离得远远的。

  基站铁塔建在田里,沿着泥泞田埂走五六分钟。杨书辉走过好几趟:和老吴一起发现钱红的尸体,冒雨盖塑料布保护现场,陪刑警队边队长勘察,和荆远复勘。

  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不安。

  杨书辉:“太危险了,我们先撤。”

  颜霁:“能不能用无线电台联系应所长?”

  杨书辉和颜霁同时开口,一道闪电劈下,伴随惊雷在头顶炸响,两人耳朵嗡嗡作响,都没听清楚对方说什么。

  晏灯心中不安到极致,伸手去拉颜霁,颜霁却在这一瞬间冲了出去,朝着铁塔方向发足狂奔。

  杨书辉搁下一句“你待着别动”,拔腿追了上去。他刚要开口呼喊颜霁,却见颜霁前面竟然有一道白色人影正朝铁塔跑去。

  杨书辉骇人一惊,这个方向通往铁塔的只有这条水泥小道,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玉米地,路只能容下一辆车,自己三人一直堵在水泥小道上,那个白色人影是怎么冒到前面去的?

  田埂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又滑又黏。

  颜霁心中有惊有喜,更多怀疑,忍不住喊出声:“老师!”

  张弓与恍然不闻,颜霁不敢再追,又不敢不追,脚下不停,扭头看了一眼后面,似乎杨书辉冒雨冲过来。

  “杨哥?”

  .

  .

  .

  “杨哥?”

  “杨哥!”

  杨书辉惊醒,脚一蹬书桌滑出半米,碰翻凳子撞歪前桌,书桌铁脚摩擦水泥地发出“滋啦”声尖锐刺耳,围在他身边的少男少女纷纷闭嘴,教室里忽地安静。

  “吵什么吵,烦死了。”杨书辉一捋短发,双手插兜翘起二郎腿。

  旁边狗腿嘿嘿哈哈的笑,凑到他面前:“杨哥,不是今天说去教训教训小一班那家伙吗?”

  杨书辉嗤之以鼻:“一群书呆子,打架都不会。”

  狗腿连连点头:“对啊,所以下面小兄弟不服气。”

  旁边人附和——

  “这不是想让咱杨哥去给撑撑场子。”

  “杨哥去看看呗,闲着也闲着。”

  杨书辉耳根软:“废话真多,前面带路。”

  一附中是本市最好的初中,来上学的无非三种学生,凭本事成绩好、家里有钱有势、特殊情况,学生人数数量比例按顺序递减。

  这才刚开学没多久,期中考试又还远,周五一放学初一这栋楼就显得空荡荡的,前面操场上更没人。

  杨书辉带着小跟班们插着裤兜,摇摇晃晃拐进被树荫挡住的乒乓球场,没走近就看见好些人围着墙角,嘴里骂骂咧咧看就是堵住什么人。

  “怎么还有别的学校的?”杨书辉不大高兴,走到旁边坐上乒乓球台。

  跟班刚要解释,有人喊“那小子来了”。

  杨书辉侧头看过去,翻了个大白眼:TM狗眼瞎了,剪个短头发就是男生?男生能长这么秀气?自己可从来不打女生。

  杨书辉屁股往后挪挪,坐的更稳。

  严吉顶着爷爷剪的改良版解放军头,乌黑碎发还有几根反翘,像极了漫画里美少年,还是不良系。

  她短袖歪着领子,袖子撸到肩上,臂弯里勾着一之脏兮兮的足球,无视杨书辉几人,直接走到堵人的那圈人圣后,满脸的不痛快不耐烦:“你们哪个学校的?”

  搞欺凌的几人玩的正开心:“你管得着吗?”

  严吉抛起足球扬脚一踢,足球飞射直接撞在搭话的黄毛少年肚子上,只听一声惨叫,黄毛脸皮先白又红,抱着肚子栽在地上,疼得瑟瑟发抖,像是一条蚯蚓在地上拱。

  足球滚回严吉脚边,她抬脚踩住:“敢跟我这么说话,你是活腻了。”

  杨书辉看得目瞪口呆,可以啊。

  欺凌小团队七手八脚扶起黄毛,有人指着严吉尖叫:“就是他!就是他!”

  杨书辉旁边狗腿指着严吉嚷嚷:“杨哥,好像约架的就是这个。”

  杨书辉看得正带劲:“屁话,我不聋,也没瞎。”

  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杨书辉见证过不少次群架,但下场很少,他怕疼,挨过几下之后就有了心理阴影。他在学校里的人气和底气是他爸的钱。

  严吉打架很帅,一抬手一踢脚全是练家子的气势,狠准稳。

  连续被打趴下三个人,也就没人管“道上规矩”了。黄毛急红了眼,大声吆喝一声“兄弟们给我上”,七八个年纪不大的坏学生乱哄哄围上去。

  杨书辉左看右看看不清战况,气得骂人:“狗比东西不上道。”

  旁边狗腿没听出风向:“杨哥,这小子太拽了,就炒个作业本的事,挨她屁事,非要多管闲事还动手打人……”

  杨书辉从乒乓球台上跳下来:“哪那么屁话。”

  “杨哥,你快快,就那个小妞,长得不错吧。”

  杨书辉不耐烦的看过去,看见墙角站起来一个女生,瘦瘦单单像电视里播放的刚出生的小鹿,细胳膊细腿摇摇欲坠的站起来,两只眼睛黑漆漆的。

  “啊!别打了!”

  “不得命!”

  “流血了!流血了!”

  杨书辉脑袋一晕,拔腿上前拨开人群:“让开让开!”

  呆愣的坏学生们本能的往后退散,杨书辉挤到前面,吓得三伏天寒毛炸立。

  水泥乒乓球台的角上沾染血迹,将灰白的水泥染成鲜红色,严吉背对众人,后背蜷绷成一张颤抖欲裂的弓,她一手撑着球台,一手捂着额头,血珠连线滴答答从指缝里往外淌。

  杨书辉扭头僵硬的脖子,舌头不听使唤朝着周围吼道:“叫老…叫医生啊!打120!打120!快去喊老师!快去啊……”

  “嘭!”

  猛然砸下的砖头,将他所有的声音压回嗓子,天地突然死静一片,只有自己剧烈的呼吸和血液流淌的声音。

  好疼……

  杨书辉伸手碰了碰侧脸,触到耳朵就疼得一缩,摊开手掌,满目猩红。

  杨书辉整个侧脸像被鲜血切割分裂,数道血痕蜿蜒而下,如同火山爆发,熔浆喷涌而出。他听不到四周惊恐鸟散的声音,他看不见对面栽倒在地的少女,他的世界突然死了。

  ……

  杨书辉愣了很久,缓缓撩起左边的长发,取下一枚微型助听器。助听器里进了水,怪不得听不见声音。

  听不见……

  聋了……

  “杨先生,我们尽力了。”

  “这款助听器是最新产品,带上它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样。”

  “你耳朵上戴的什么?”

  “别听歌了,我跟你说话呢。”

  “她们都说完图你家钱才跟残疾人谈恋爱。”

  “警校?你报不了。”

  “杨先生,您是十年老客户,活动期间购买新款助听器有优惠九五折。”

  ……

  杨书辉抬起昏沉的脑袋,看见颜霁倒在地上,肩膀上长出金色枝蔓。

  那张脸……

  那张脸,自己怎么会忘记呢。

  黑云压城,暴雨如泼,白昼如同黑夜。

  晏灯探出的手还未收回,颜霁和杨书辉两人已经从面前消失,而陆言七持伞走来,衣裤整洁,笑意盈盈。

  他停下脚步,目光专注望着稳坐车中的晏灯:“我想你一定不会惊讶,毕竟是掌握超凡的人。”

  雨滴溅落晏灯手背,像水晶珍珠搁在白玉上。她抽出面纸,垂眸轻轻擦拭:“胡姆的目标不是她?”

  陆言七微笑:“胡姆的目标一直都是她,只不过胡姆神的目标是你。胡姆想要生长,而胡姆神想要降临此间。你们的能力不一样,你的超凡来自九鼎激活那瞬间的能量,是胡姆神想要的‘开门’的力量。”

  晏灯闲适的折叠餐巾纸:“我最近听过一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

  陆言七笑眯眯说:“作为基督教诞生之前就被传颂礼拜的神明,祂掌握着时间与空间的权柄,一分钟和一个小时没有差别。”

  陆言七走近,手中黑伞倾斜替晏灯遮住雨:“走吧,话太多,恐怕她就真的要死了。”

  .

  .

  .

  放暑假的初中生就是出笼的疯狗。

  暑假期间的少年宫就是翻版学校。

  严吉背着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收获了沿途教室老师若干白眼,以及无数羡慕渴望的目光。

  她有点烦。

  当然,她经常处于一种烦躁状态。她很烦自己总是很烦躁,总是没来由的想发火,不耐烦。

  有时候跟别人聊得好好的,没来由心里厌恶。明明没人说话,自己却感觉吵的要命。偶遇的叔叔笑呵呵打招呼,突然恶心想吐,只能赶紧跑开。

  对于一个未成年人来说,掩饰和解释都很难。时间长了,她就接受了周围人的评价:严吉脾气急,性格怪。

  现在好了,有晏灯。

  严吉小老头一样手背在后面,踱着步子第三十五次靠近少年宫主任办公室。

  主任办公室门开打,晏灯走出来,转身微微鞠躬:“李主任再见。”

  李主任跟在她身后,表情纠结:“晏灯啊,你再考虑考虑,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点金集团可以全额赞助,以后公费留学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晏灯再次微微鞠躬:“李主任,我的目标只有清华。”

  晏灯居然撒谎!

  严吉靠着墙壁,突然眼睛一亮,心里暗自偷乐。

  李主任劝道:“清华可以回国再读。你一点都不用担心,点金集团对教育这块特别注重,你看他们这次搞的超级少年比赛,有钱。之前全市体检就花了上百万,不愧是外国人公司。”

  李主任说的唾沫横飞,见再三规劝无果,只得摇头叹气,嘟囔着找晏灯家长谈,转而交代奥数比赛的事情,见晏灯颇有信心,这才放她离开。

  严吉和晏灯两个人肩并肩走到楼梯口,严吉得意的笑:“你居然骗人!明明上次你跟我说考哪个学校都行。你现在敢骗老师啦,厉害呀。”

  晏灯看着楼梯,一阶一阶走得很稳:“也许,是骗你。”

  “怎么可能!”严吉叫了起来。

  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她打心里坚信晏灯不可能骗自己,这一点她非常自信,非常!

  晏灯回头看她:“你,又长高了。”

  严吉站在楼梯上得意的笑,将额前头上往后一捋,扬起下巴:“帅不帅?”

  晏灯往自行车棚走:“田远航,约我,看电影。陆言,约去图书馆……”

  “不许去!”严吉朝楼梯上冲下来,追在晏灯身后,“电影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在家看动画片,图书馆更无聊,上课看书还没看够啊。”

  晏灯抿着唇角忍笑。

  严吉跟在后面嘚嘚嘚,堪比刚刚苦口婆心的李馆长。

  下午第一堂课还没结束,少年宫车棚里只有她们俩,严吉将晏灯一直不说话,急了:“你要去哪个?去电影院?还不如去图书馆呢!”

  晏灯也觉得去电影院不如去图书馆:“嗯。”

  严吉登时红了眼:“你自己走回去吧!”

  严吉说完推车就要走,结果车锁忘记打开,差点连人带车摔在地上,她手忙脚乱的一推,车棚里的自行车一辆压倒一辆,眨眼哗啦啦倒了一片。

  晏灯急忙去扶,好歹挽救了几辆。

  严吉呆了两秒钟,低头垂着脑袋一辆一辆将自行车扶起来,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突然抬起头:“你别弄!”

  晏灯仿佛没听见,将车扶好,车铃铛掰正。

  严吉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都说了,不要你弄。”

  晏灯侧身望向她。

  两人面对面,离得极近。严吉看清她每一根睫毛,看清她眼尾的小痣,看清她挺巧的鼻尖,看清她粉色微微张的嘴唇……

  一年而已,玉白纤纤的藕芽拔高舒展,含苞欲放。

  很美,很香,如果尝一口,一定也很甜。

  严吉很热,口干舌燥,想将晏灯推开,又忍不住将她拉近,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晏灯见她迫近,忙垂下眼,无措的盯着严吉项链上的珠子:“……我,听见…你的心跳。”

  严吉的脸唰一下烧红,不明所以的酸涩发酵鼓胀,不知所以的欲望无处宣泄。她攥紧晏灯的左手,又艰难的松开,颤抖的一点点往上,指腹时不时触到细滑的肌肤。

  手腕,小臂,手肘……

  直到触及到袖口,严吉仿佛有了底气,整个手掌覆在晏灯肩上,薄薄的布料似乎遮住不可言说的羞怯,严吉大胆的将手指小心翼翼收拢,指尖传来少女肌理柔软的弹性,她轻轻抚摸,揉按,不可控制的越界。

  脖颈传来的酥麻,让晏灯不由自主的蜷颤,鼻腔传来抽泣般的轻哼:“嗯。”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严吉不可抑制的想要更多,她大拇指贴近晏灯白皙修长的脖颈,在那孱弱青筋上若有若无的摩挲,挑逗。

  晏灯喘息更重,慌忙咬住下唇。

  颜霁倾身靠近晏灯耳边,想告诉她,她哼的真好听,听得自己心痒,还想再听听。

  她吞咽了几次,话到嘴边哑了喉咙,浑身都燥红了也没说出口。炙热气息反复折磨晏灯的耳垂,一并烫红了脸颊,连同脚趾都热的蜷起。

  晏灯攥紧严吉的T恤衣角,低头不敢人,怪异的电流在她身体里流窜,喘息颤颤像被雨水拍打的花瓣。晏灯难耐的微微偏头,避开萦绕在自己耳畔灼热,嘴唇便理所当然的擦过少女朝气蓬勃的脸庞。

  是柔软,是清甜,是酥麻。

  是痒。

  痒在需要揉在一起才能碰到的心尖上。

  十三四岁的少女,是开花的含羞草。谁也没动,享受着这一刻永恒的、隐秘的、羞耻的狂欢,直至浪潮退去,风轻缓的吹。

  下课铃声这次来的太早,让人讨厌。

  严吉推着车,晏灯跟在后面。

  她专注的看,用赏析诗词的目光打量:严吉像一株单竹,肆意有节,瘦削柔韧,向着天空舒展,随意的生长,出奇的干净漂亮,笑起来,太阳在她眼里。

  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出了少年宫,沿着树荫走了几十米,严吉脚步越来越慢,鞋底几乎在地上摩擦。她先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抬腿跨上自行车,脚撑路牙。

  晏灯上前,侧坐后座。

  严吉暗暗清清嗓子:“坐稳了。”

  晏灯抓住她的衣角。

  严吉脚尖勾着脚踏转了半圈,踩住:“抓稳了没有?”

  晏灯抿紧唇,手臂虚虚环住严吉的腰。严吉猛地一蹬自行车,晏灯猝不及防前倾贴在严吉背上。

  天很热,谁也没说话。

  自行车在路上绕了很久,绕得严吉头晕目眩,飘飘然不知所以。

  严吉回到家,爷爷坐在客厅里藤椅里,手中拿着一个小木盒子。她从小到大见过无数次爷爷拿着这个盒子发呆,可一直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爷爷?”严吉凑过去。

  爷爷护住小木盒,瞅见她满头大汗,脸上晒得通红:“皮猴,作业做了吗?”

  严吉退后坐沙发上:“哎呀,才放假好不好。”

  爷爷横了她一眼:“快一个月了。作业不做,拳也不打,就知道在外面野,又是跟姓晏家的一起。”

  严吉放下大茶缸:“什么什么呀,人家叫晏灯,你之前不是一直夸她,怎么这么好,让我要多跟人家玩,怎么回事呀爷爷。你教我做人要讲道理,咳咳,党有纪律,人也要有纪律……”

  “停。”爷爷撑着扶手从藤椅上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要被你烦死了。”

  严吉跟在爷爷身后转:“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爷爷转身揉揉孙女的脑袋,叹了口气:“记得爷爷带你去省城扫墓吗?”

  严吉连连点头:“年年去怎么可能不记得。怎么了?曾院长和晏灯有什么关系?”

  严吉瞪圆眼睛,总不会曾院长是晏灯害死的吧,晏灯才多大。

  爷爷愣了一会,摇摇头:“没什么。”

  严吉不明所以,看着爷爷日渐佝偻的背影,有些担心,有些忐忑,杵在客厅中间抓抓头发:“爷爷,你真不说吗?”

  爷爷背手站在院子里,捏着小木盒,过了很久走回房间,坐在铺上小心打开木盒。木盒里是一张陈旧的字条,字迹娟秀浑朴,写着:我的死,与司机无关。

  反反复复看了半响,爷爷喟然长叹一声:“唉。”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人早死的差不多,连自己都活不久了。九鼎的事情过去太久,紫金山防空洞怕是都没人知道了,何必让小孩子添烦恼。

  晚上,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饭桌上爷孙俩唏哩呼噜各自吃面条。

  爷爷突然搁下筷子:“明天跟我去一趟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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