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雪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双胞胎姐姐手上。

　　她站在自己的尸体旁，眼看着巫雪梅将她身上的嫁衣换下，重新穿到自己身上，用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露出甜美的笑容，用谎言骗过了父母，代替她被韩以飞牵进了房间。

　　巫雪涵怨，也恨。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看着韩以飞喝得有些醉，看着韩以飞走进房间，看着巫雪梅伸手去抱他。

　　“以飞……”

　　“小雪……？”韩以飞的声音却有些奇怪，“你……”

　　“怎么了？”巫雪梅抬眼看着韩以飞，唇边带着笑容，“我们结婚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韩以飞往后退了几步，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巫雪梅，但他喝得太醉，晃了几次脑袋后才看清楚了一些，“但是你又不是小雪，她人呢？”

　　巫雪梅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说：“以飞，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小雪啊……”

　　“你明明就是大雪。”韩以飞笑着揉了揉眼睛，“这是你跟小雪商量好了的？”

　　巫雪梅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连父母都骗过去了，却没成功骗过韩以飞，她僵了好一会才调整过来，说道：“我跟小雪明明长得一样。”

　　“是一样。”韩以飞说着在桌边坐下，伸手拿过旁边的水壶，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的也是酒，只好又放了回去，“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

　　“什么？”

　　“不知道，感觉吧。”韩以飞笑道，“她人呢？结婚的日子，还玩。”

　　“她不会回来了。”巫雪梅道，“以后都不会了。”

　　“什么意思？她去哪了？”

　　巫雪梅没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韩以飞，看得他有些发寒。

　　韩以飞这才意识到不妙，起身跑了出去，因为酒精作用脚步有点不稳，还绊了一下，被来吃喜酒的村民看见了，便调笑他，但韩以飞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以最快的速度朝巫雪涵家冲。

　　巫雪涵父母此时正在敲她的门，看见韩以飞跑过来还愣了一下，但询问的话没有说出口，韩以飞已经跑过去跟他们一起叫门了。

　　木制的门板被拍得“砰砰”响，巫雪涵站在屋里，看着因为累了一天躺在床上休息的“姐姐”，连哭也哭不出来。

　　最后门被撬开了，看见地上的血祭和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的人，三人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母亲是第一个扑上去的，嘴里叫着巫雪梅的昵称，哭着将心爱的孩子已经冷去的身体抱进怀里后却愣住了。

　　“小雪……是小雪……”

　　父亲也愣住了，看向屋内愣住的韩以飞，没人知道早上时在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巫女死了。

　　这个消息在当晚便传遍了这个本就不大的村庄，愤怒的村民们等在村长门口，高呼着凶手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最后是韩以飞耐不住，进屋推开了那扇贴着大红“囍”字的门，但留给他的却是空无一人和敞开的窗户。

　　巫雪梅跑了。

　　村子里的人都去找了，这是一个极漫长的夜晚。

　　韩以飞坐在床边，对着天花板上那盏黄色的灯发呆，他在想他的小雪，在想为什么自己早上没有发现，在想他如果早一点发现了，是不是就能把人救回来了。

　　他在想，他的小雪死的时候疼不疼，现在又在哪里，是不是在生他的气。

　　但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他看不见巫雪涵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声音轻柔地安慰他。

　　而巫雪梅则消失了，村民在山上找了几天，始终没找到她，除了巫雪涵。

　　她知道有什么地方村民一定不会去，巫雪梅也知道，所以巫雪梅躲在了那里面——躲在了所有人都不会进去的水神祠之中。

　　巫雪涵早上的时候会去看一眼，坐在神像旁边，看着巫雪梅疯一样地翻阅神祠中藏的书本典籍时，便会开心得笑。在夜里看见她偷偷跑到湖边，跳进水里抓鱼填饱肚子时，也会开心得笑。

　　除此之外的所有时间，她都只是坐在韩以飞身边。

　　她希望韩以飞记得她，又希望韩以飞忘了她，这样他才能过得开心一点。

　　但是巫雪涵没有想到，韩以飞会是那么死心眼的一个人。

　　面对父母亲的道歉，韩以飞只是跪下来，像之前那样，请他们将巫雪涵嫁给他。

　　于是巫雪涵的葬礼，便成了婚礼。

　　她穿着大红色的婚服坐在椅子上，过于惨败的脸色被化妆品遮盖，硬是画出了一点人味来，却依旧改变不了毫无生气的事实。

　　但韩以飞看着她的眼神，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像她还活着的时候一样温柔地摸她的脸，叫她的名字。

　　灵堂被布置成了喜庆的红色，但看上去始终阴森。

　　巫雪涵不会动，便由村里几个比较强壮的人“扶”着她，纸钱被撒高，纷扬落下，映衬得她身上的嫁衣更是鲜红。

　　拜过天地，拜过父母，然后放进棺材里躺好，葬在了提前挑好的墓地里。

　　最后的交杯酒，撒在坟前，两人便是正式的夫妻了。

　　巫雪涵一直在旁边看着，当她的身体被扶着跪下时，她也跟着跪下磕头，在闻见倒在坟前的酒香气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恨了。

　　但巫雪梅却是恨她的。

　　恨到在深夜时跑到她坟前大声唾骂，恨到亲手刨出她的尸体，将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划得稀烂。

　　但巫雪涵还是不生气，她看巫雪梅逐渐变得像只怪物，便乐呵呵地坐在一旁看着，直到巫雪梅看见了她。

　　“啊——！！！”

　　茅草屋中传出一声尖叫，周雪俐从梦中惊醒，满头都是虚汗。

　　“小雪？”

　　听见韩以飞的声音，周雪俐愣愣地看向他，一想到自己看见的那些东西，眼泪夺眶而出，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以飞。”

　　“嗯。”韩以飞的声音很轻柔，“你都想起来了？”

　　周雪俐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韩以飞用手在她背上轻拍着，安抚道：“都过去了。”

　　周雪俐只是摇头，抽抽噎噎的好半天才问道：“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来话长。”柔声道，“你再休息会，我再跟你说。”

　　周雪俐依旧摇头，韩以飞见状也没了法子，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等哭够了才起身去给她倒水。

　　等心绪平复些了，周雪俐才看清楚现在的情况，她依旧是在那间要倒不倒的茅草屋里，只是从趴在桌上躺到了床上，从缝隙中看出去，天应该还没亮，她问道：“齐灵回来了吗？”

　　“没有。”韩以飞道，“你既然都想起来了，就应该知道神祠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地方。”

　　“我……”周雪俐嘴张了张，但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虽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事，但她现在还有点混乱，有点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而且大雪守在那边。”

　　“说到这个……姐……她……”周雪俐顿了顿，摇摇头，“巫雪梅……她现在还活着？”

　　“活着。”

　　“村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是她弄的。”

　　周雪俐听韩以飞这么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迟疑道：“跟水神有关，对吗？”

　　“对。”韩以飞道，“现在……她才是巫女。”

　　“不可能，巫女只有一个。”周雪俐道，“她一直都不是巫女，就算我死了应该也轮不到她……”

　　“她当的巫女，可能跟你不大一样。”韩以飞柔声道，“你……都想起什么了？”

　　“很多。”周雪俐声音温和了一些，“怎么认识你的，还有怎么死的……”

　　韩以飞神色微动，眉心紧蹙着，看着周雪俐时一言不发，但周雪俐总觉得他似乎有很多东西想问，便等着，却怎么也等不来他开口，最后只好说道：“死之后……变鬼……一些东西我也记得，我们拜堂的时候，我也……在……”

　　这是韩以飞没想到，愣了好一会才回神，问道：“具体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怎么说。”周雪俐摇头，“我只知道她……她好像找到什么了，她就能看见我了，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她把你杀了。”韩以飞皱着眉，声音有点发冷，“她又想杀你一次。”

　　“什么意思？”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韩以飞道，“水神祠那些藏书，好像包括了很多东西，其中也有一些巫术，巫雪梅就是学了那个。”

　　“巫术……”周雪俐也有点惊讶，“那些书我也看过一点，都是一些神话故事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

　　“难道是齐灵说的，以前住在这的人留下的？”

　　“别想太多了。”韩以飞将水递到周雪俐面前，“喝点水。”

　　周雪俐接过水杯，但没喝，继续问道：“我记得我上辈子也不是葬在这的吧？”

　　“是我把坟迁过来的。”韩以飞道，“大雪不敢来这里。”

　　“为什么？”

　　“太阴了。”韩以飞道，“她是个活人，来这种地方，不好。”

　　“她还活着？”周雪俐问完见韩以飞点点头，心里总觉着有点不舒服，但很快又给忽略了，“可齐灵也是活人，我也是活人啊。”

　　“不一样，你们是一般的活人。”韩以飞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她现在跟我有点像，算是个活死人，这是亵渎神明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