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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恶人告状

天望 16361字 2022-11-19

  某中二狗子绝对是一个小心眼儿的、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带着一班打手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跟着肖楚和他带的一百士兵,去人家花船上出恶气□□去了。搜脏物嘛,抄家哪有客客气气的?更别说她一个江湖老鸨子,从事下九流的行当,本来社会地位就很低。一百来士兵在长官一声令下便如狼似虎的冲上花船,其实就是砸东西去的。

  水清浅和肖楚慢悠悠的跟在后头,等他们走进船舱大厅的时候,花舫上包括台柱烟花,包括管事妈妈,一众花娘都像一窝小老鼠似的畏畏缩缩挤在大厅中央哭天抹泪嘤嘤嘤,周围那些桌椅推倒得七零八落,帷幔也被扯了,烛台茶具碎成渣渣,滚了一地。这是他们已经看到的,搜索的主力团队已经转战去了楼上包间,楼下舱室,天知道会砸成什么样。

  水清浅看了一圈,看到一堆被砸的乐器堆在一起,啧啧咋舌,“没文化真可怕,桌椅板凳砸就砸了,好好的乐器干嘛也毁了?好乐器很值钱的。”这里的乐器够不上水清浅嘴里的好乐器,但哪怕是再寻常大路货色的乐器,市面上的价格也抵得上一般素银簪子、金手镯什么的,捞出去扔当铺都能小赚一笔。顺手牵羊战利品这种事情属于心照不宣,当兵很辛苦,遇到这类活,长官都默许他们中途私藏一些玩意,算辛苦费。当然,抄家的重点目标是不能动的,呃,如果他们真的能在这里找到那只碧玉象牙腕镯的话。

  琴瑟这些东西稍微磕磕碰碰都能导致失音,挽救不了,但水清浅发现一只牛皮鼓还好,圆滚滚的像个皮球,形状也小,没磕坏。

  水清浅拿在手里,邦邦敲两下,果然没坏。

  他一手夹着鼓,一边放倒张桌面,腿都折了,就剩一个平平整整的酸枝木桌面,水清浅囫囵扑扑上面的木屑,盘膝而坐,鼓放在腿间。

  邦,邦邦,邦邦邦,邦……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击缶而歌,水清浅的气息稳健悠长,声音铿锵而又富有诗意,这首歌也是军旅里长盛不衰的名曲。战争,人人都憎恶厌倦,思乡思亲,人之常情,但是可以因为倦怠就选择逃避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袍泽,生死。

  再艰难的路,你的同伴与你同行,要一直走下去。

  所谓情怀,其实设身处地在当时也许根本没那么高大上。

  去做,只因你必须做!

  职责于此,地位于此。

  楼上楼下乒乒乓乓砸场子的声音在继续,和着水清浅并不高亢的歌声,还有他的击缶,竟然还一派和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在嘈杂声里,水清浅的歌声让人听得那么清楚,那么有感染力,能柔软到你心底,让你的鼻子禁不住泛酸,但又像剑炉里的生坯,刚硬,粗糙,火热,仿佛看到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和豪迈。

  那一群畏畏缩缩的花娘们,虽然真的吓得不轻,但不知道是水清浅歌声穿透力的缘故,还是她们的职业习惯,从头到尾一个字儿都没落的听水清浅唱了三遍。水清浅的和歌水准是宫廷级的,他是水清浅,首席大律政官的亲孙,宁仁侯的嫡子,有官家亲自教养,整个太学院博士是他的老师。只要他想学,就没有天下排第二的师傅敢教。哪怕水清浅信手而来的击缶和歌,足以镇住所有成熟或不成熟的江湖野路子。如果不是时间、地点、场合都不对,她们都快听得如痴如醉了。

  水清浅唱了三遍,停下来,看着那位烟花儿, “《国风·邶风·击鼓》知道我为什么唱它吗?”摆一脸风轻云淡的高冷,“我就想让你明白,你,是真烂!”

  肖楚:呵呵,我只知道你才是真!闲!

  其实某中二狗子就是无聊,也不让他动手,就这么干看着呀!砸这么一艘大船呢,他恐怕要等到猴年……

  花船停在码头上,一百来士兵挥汗如雨的砸了个把时辰,终于,终于把船给砸漏了,甲板以上一片狼藉,甲板以下千疮百孔,船体终于因为漏水而开始倾斜的时候,一班哭哭啼啼因为强占朝廷贡品而被收监的花娘们,都绑成一长串,被提刑衙门的人提走了。

  岸上看热闹的人很多。昨晚水清浅他们走以后,船上的客人根本顾不得花娘,全热火朝天的八卦各种八卦。包括猜想水清浅他们的身份,管事妈妈的后台会不会硬杠,烟烟姑娘身价会不会暴跌,她到底是个绿茶还是白莲花……

  故事早就传出去了,真真假假也没有人封口。但这会儿如花似玉的花娘被绑成串儿,牲口一样的被牵走,柔柔弱弱,哭哭啼啼,一下子就显得水清浅一行人面目可憎起来,谁会在乎官差是不是执行公务,谁还会在乎这些花娘子是不是真的罪有应得。

  “真是太可怜了。”

  “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也真是苦啊,天天迎来送往的,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飞来横祸。”

  “焉知不是胁迫不成……”

  “……几个纨绔衙内,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简直就是人渣,败类!”

  水清浅听到了,视线扫过去,人群堆里,他与那位义愤填膺破口大骂的正义人士来了个隔空对视。确认过眼神,人家骂的就是他,纨绔衙内么,水清浅吊在队伍尾,唇红齿白,锦衣华服,看那年纪、那穿戴就根本不可能是官场人物,他凭白混在官差中间,身边更有明显的军部要员陪伴,简直等于把‘衙内’两个字刻在脑门上,左脸写着狐假虎威,右脸写着狗仗人势,这个时候,再好看的脸,也挡不住被恶少胚子刷出来的负面效果。

  那人明显做书生打扮,看样子也是有社会地位的文化人,文化人三五句抱不平把基调一定,周围的吃瓜群众就全被带节奏了。在众多议论之中,导致整场冤案的某衙内,简直就是社会毒瘤,冤案黑手,坑爹的熊玩意……

  水清浅就特么想呵呵了。

  满脸正义你恶心谁呢?

  你知道什么呀啊你就打抱不平!

  别看船已经砸了,好似出一口恶气,其实水清浅全程只在旁观,有肖楚看着他,他都没机会亲自动手教她们做人,期待的打脸过程并不是很爽。一口气撒一半,精力过剩,又是我闹我有理的中二年纪,水清浅一边走,一边不掩饰的上下打量那位书生嫉恶如仇的嘴脸,直接怼过去了,

  “我,仗势欺人?”

  “我,网罗罪名,栽赃陷害?”

  “我这种纨绔,罪恶滔滔,国法难容?”

  “呵!呵!”

  水清浅站在正义人士和吃瓜群众的对面,气势和颜值压全场,“她们也就是遇到我,若昨晚换成是你,你以为你可以在她们□□之辱中轻松脱身,回到这朗朗乾坤,在这儿舔着大脸唱光天化日、天理昭昭?”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风大不怕闪了舌头。”

  “你该感谢我能仗势欺人,感谢我愿意出手抱不平,感谢她们不走运的正好惹到我。”

  “换你不怂一个给她们看看呐?”

  “还有你们。年纪不小,脑仁不大,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么会讲国法,知不知道私藏贡品是什么罪名,知不知道知情不报,嫌疑同犯要怎么判?”

  “一会儿衙门有公审,想抱不平的可以站出来,去衙门给她们作证,去开脱啊!”

  “有吗?”

  正义人士:⊙﹏⊙∥

  吃瓜群众:( T﹏T )

  水清浅: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中二少年满脸嫌弃的转身,明明刚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一副替□□道的样子,他才怼了几句啊,从头到尾连个敢呛声的都没有,像一班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似的。走了!

  中二孩子哼哼唧唧的:“没意思。”

  肖楚:“呵呵,你真是想多了。这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城居民,背后说两句闲话,起起哄,发发牢骚罢了,被你那么一吓唬,怎么可能不怂?”

  怂不怂的,反正这就是一个小插曲,他们也不放在心上,怼完离开。

  只是没想到后来这件官司的八卦风向确实发生转变了。因为水清浅有一句嘲讽是真说到吃瓜群众的心缝儿里了:假如不是他,假如换个寻常小老百姓,早就被一船黑恶势力欺负死了,谁给他们正义吖?想想也是,人家开那么大场子,天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跟达官显贵们都很熟,用得着苦哈哈的吃瓜群众去抱不平?吃瓜群众不再把纨绔衙内当成大反派,也不再觉得哭啼啼的花娘们是受冤枉的小白菜。哪有什么仗势欺人,退一百步讲,两边都有靠山依仗,都不是寻常小老百姓级别的,双方以势欺凌,有理没理的,无非就是看谁依仗的势力更大罢了。归根结底一句话:大神打架,小鬼炮灰,狗咬狗一嘴毛!

  水清浅跟着一起把嫌疑人犯送去有司提审,他是原告嘛,他得把对方侵吞贡级珍宝的罪名落实,还得从嫌疑犯嘴里挖出自己腕镯的去处,好让青天老大爷主持公道呢。

  肖楚:…………

  地上跪好几个小鹌鹑,失去了往日光鲜的底气,面目也显得平凡许多,没了花魁的风采。水清浅站在旁边,他身上有六品都军侯的官衔,幸好,要不然白身的他也得在堂下跪着。原告被告,一站一跪,感觉气势都不一样。水清浅一开嘴告状,道理全是他的。

  “昨天在丛锦舫,我手持邀请帖,是付足了银子去看歌舞的。我没有欠你茶钱,对吧?”

  “弄破了船上的茶盏,我拿出五两银子做价赔偿。可管事妈妈非嫌五两银子不够,一开口就要二百两银子,最后抢走了我的腕镯做抵押。有此事吧?”

  衙门有司:…………

  管事妈妈:…………

  “你没有否认就好!”水清浅转脸言辞铿锵,“我想请大人判一判,她们船上所有的家当,刚刚差役们搜过了,船上有没有一件茶盏的价值超过二两银子?如果没有,她信口作价二百两,还指明要我的腕镯做抵,是不是有意讹诈?”

  “那只腕镯有鸿胪寺记档,上面有太府印记,普天之下,独一无二,她点名要腕镯做抵押,呵呵,凭什么说不是故意而为之?如今犯事,倒是想拿不知者无罪做借口了?事实俱在,花船管事妈妈巧取豪夺,试图侵占贡品级珍宝,这整件事,有动机,有人证,有因有果。太府会报失,刑部稽查司会调查,最后有律政衙门判决刑量。所以,这件侵吞案,其实跟我,跟大人都没有太大干系。”

  “我报案,只是咱们的赔偿关系需要大人核定,我打破了你家的茶碗。大人在上,我可以当堂照价赔偿,不管是二两,还是二十两,哪怕二百两银子,只要大人见证,公开公平公正判决了,我这里有利好钱庄的二百两银券,那么现在,腕镯呢?”超凶!!(`Д)

  衙门有司:…………

  管事妈妈早被水清浅列的那一长串罪名吓傻了,一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就立马表明自己已经投案自首,认错会改:腕镯昨晚就拜托民籍司的刘大人给公子送回去了……

  说这些都没用。

  就算去核实,那位心肌梗晕厥的刘大人也不会承认他收到腕镯。就像水清浅之前说的,他的报案,只要衙门官方能证明,她家茶盏值不了两贯大钱,管事妈妈蓄意讹诈。再之后,她们大不敬的罪名,她们行贿官员的罪名,她们很可能被发配充军的结局,自然有衙门审案审判的流程,跟水清浅,没关系。

  折腾了小半天,头一次作恶的某恶少秧子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霸气侧漏欺男霸女的舒心爽快。本来就是他有理,司法敢不还他清白!所以,基本上,算四平八稳的把讹诈的案子结了,水清浅无聊回去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结束了与安州官场上的官员们的会面,水清浅一进屋,就看到他的腕镯依然躺在那红丝绒盒子里,看盒子的位置,估计是谁都没敢碰。

  哼!!算他们有眼色!

  物归原主,水清浅拿起来刚要戴,忽然动作又僵住了,看看姬昭,看看腕镯,又看看姬昭,小眼神有点纠结。

  “怎么了?”

  “昭哥,”水清浅递过去腕镯,“给擦擦。”还委屈呢。

  惯孩子兄长顺手接过时一脸莫名其妙,他虽然没仔细看过,但昨天最后闹成那个样子,谅她们也不敢对这腕镯做什么,今早它被某位官员战战兢兢送回来的时候,姬昭非常确定东西完好无缺,至于清浅现在又哼哼唧唧的闹脾气——擦擦?姬昭举起来仔细看看,不脏啊。不但不脏,姬昭还敢肯定这东西被送回来之前被仔细养护过。清浅平时带的时候也不见得走心,中二狗子成天在军营祸祸一身土一身泥的,这腕镯想来平日也没有多干净,现在又嫌弃什么?想是这么想,但惯孩子兄长下一个动作还是掏出随身的帕子把腕镯从头到尾撸了一圈,蹭明瓦亮了,这回保准儿连一丢丢指纹汗渍都没有。然后,水清浅伸出手,任姬昭把东西给他套上去,物归原位。

  姬昭:“这会高兴了?”

  “嗯。”水清浅很满意的摸摸上面的蛟龙,“被那老鸨子摸过,我膈应。”

  “矫情!”姬昭意外心情很好的笑骂一句。说完闲话,姬昭加了一句正事,“今晚,李大人要办个宴,这安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带着家眷,都会出席。”

  “哦,干嘛,接风宴哪?”水清浅顺嘴一问。

  姬昭真想呵呵了,“你怎么就不想是送别宴呢?”

  水清浅:???

  “正事、闲事、该干的、不该干的你一样也没落。祸也闯了,名声也不要了,你还想干嘛?”太子殿下唬着脸。

  水清浅:

  姬昭告诫自己无视清浅的小眼神,装可怜也没有用!

  水清浅:(T_T)

  姬昭叹了口气,把人拽到怀里摸毛,“你这次去接受传承,就算我们传信一切顺利,你就不想石大人和侯爷会不会担心?会不会盼着见着你?”

  “他们肯定知道我没事。”水清浅哼哼唧唧的,话是这么讲,但该有的担心怕是一点都没减少,水清浅忽然就有些愧疚了,“好啦,好啦,是送别宴,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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