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几乎没有课，话剧的巡演也到了尾声。

　　唐圆圆开始准备各种试镜，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她能接到的戏比以前更少了。季老师曾经跟她透露过，她得罪人了，业界多数人早已耳闻，没人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冒不必要的风险，一些大制作的剧本她是别想进去了，况且仇恺最近和盛林集团走的很近，本来就没太大希望签约盛林，这下子就更不会。华视有廖双在，她是肯定不会去的。尚英是爱豆集中营，和她画风不符。不过现在流行成立个人工作室，也不能太灰心。

　　老师劝她先往话剧、舞台这种小众方向发展，不仅能解决生计，还磨炼演技，这方面的资源季老师那一抓一大把，等风头过去了，再重回荧幕。

　　她考虑的是：和别人一比，她的年龄已经不再占优势，果然还是想在年轻的时候把自己留在大荧幕上，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所以她婉拒了某话剧的演出。

　　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她现在很闲，而且她是朋友们中唯一一个不忙碌的人，同班同学大多数都有工作，几乎见不到面了。

　　室友们也忙得不见踪影。余毛毛仍然在公司实习，偶尔回学校图书馆还书；黄竹不知道跑世界上哪个角落挖土去了，发给她的微信慰问都没有回，一定是在哪个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之前比她更闲的林檎都开始了同传的工作，这些天她国内日本两头跑，耗在网上的时间也变少了，唐圆圆怕打扰到她，轻易不联系。

　　在夜里失眠的时候她总是想，如果没选择这个职业，她现在会干什么呢？她会考进一所普通高校，也可能是个学武术的体育特长生，将来当个武术指导老师。可能会学中文，毕业从事编辑工作，朝九晚五做一个普通人，最后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

　　有一点肯定的是，她绝对进不了K大，进不了K大就不会遇到现在的朋友，更不会遇到齐宋，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唐圆圆每天在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这样生活，大部分时间是在看电影，偶尔会去跑跑龙套，领着微薄的报酬，期待着可能并不存在的机会。

　　偶尔点开朋友圈：女同学们晒衣晒包晒旅游，男同学则晒车晒表晒红酒。这背后的信息都说明了他们前途光明不差钱儿……

　　唐圆圆恶狠狠的关掉手机啃外卖，要说不羡慕，肯定是假话。只是她现在除了等待，并不知道干什么。

　　当她鬼使神差的点开招聘网站，搜索类似行政、前台、文员等不限制专业的文职工作时，她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做这些工作还不如当初答应季老师演话剧了，现在再去找她，肯定会被嘲笑。不能急，现在还没到最后期限。

　　这期间，唐圆圆不抱希望的参加了一个国内著名导演的海选。

　　所谓海选，其实还是看眼缘，专业技能倒是其次。

　　海选现场在本市一个空间巨大的体育馆。果然是名导出手，参加海选的人清一色的美女。唐圆圆淹没在一群美女之中，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咸鱼，正等着被加工成鱼罐头。

　　评委老师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看她们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块木头，根本不知道他们满不满意。

　　海选设计了好多小测试。比如：

　　1．不超过一分钟的个人介绍；

　　2．不超过一分钟的个人才艺（舞蹈，唱歌，朗诵、小品等）

　　3．现场抽题，无实物情景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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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对于唐圆圆来说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学校里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更加困难的多——通常一个情景模式下，老师会要求她们用不下五种方式进行演绎，还不能机械的重复前一位同学表演过的，要演出自己的特色。唐圆圆的学号靠后，她为了达到老师的要求，每次想的头都要炸了。

　　她一路轻松进到最后一关。

　　终面是导演，副导演，总编剧，制片人，投资方等这些主创人员进行评审。

　　到这一关时，她才感到了些许压力。

　　唐圆圆运气十分差的抽到了一号。不过在后台也不会听到前台的声音，先考试的人，回来之后也不会漏题给后面的人，所以是不是一号也就无所谓了。

　　为了缓解紧张，她在后台开始做起了伸展运动，直到有人通知她考试开始。

　　传说中的赵申导演坐在舞台前评审团的正中间，赵申气场很强，坐在那里就是一团低气压。

　　他的脸有些不耐烦，好像在忍受着某种无聊的等待。明明是自己的电影，这次的团队也十分靠谱，竟然也这么不耐心吗，看来真的和传闻中的一样，赵大导演是个脾气差的主儿。

　　舞台中央有个椅子，唐圆圆自我介绍后坐在上面。

　　会有什么样的提问呢？

　　只见赵申看了看手里的资料，问道：“你就是唐圆圆？”

　　“是的。导演。”

　　“K大表演系。你当初为什么没去北电、中剧这样的专业表演院校，而是去了K大这样一个学术氛围浓厚的学校？”

　　“因为K大的奖学金最多。”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唐圆圆选择老实回答。

　　赵申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又问了下一句：“你现在是单身吗？”

　　“不是。”

　　“男友是圈内人？”

　　“不是。是圈外的。”

　　赵申挑了一下眉，看着她：“那你能接受电影里的床戏部分吗？”

　　唐圆圆一下子愣了。过了五秒钟，她才说：“那要看是什么尺度的床戏了。”

　　“会□□，我们会拍很多细节。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好好保护演员的隐私，不会在屏幕上露……”

　　她几乎是打断他的话：“我不接受！”

　　“那很遗憾，接下来的表演你也不用做了。”赵申把手里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摔。“下一个！”

　　唐圆圆起身就走。

　　经过后台时，有个女生拉住她问都演了些什么。

　　她硬邦邦的回了句：“不知道。”

　　那女生脸僵了僵，撇了下嘴。

　　她取了包，大步走出门外。

　　这个城市里，秋天和夏天的温度没什么两样，太阳很大，她却觉得有些冷飕飕的，额头冒了些虚汗，她取出湿巾擦了擦，感觉好多了，她又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快速走向地铁。

　　用钥匙打开崇云小区的门时，齐宋依然没在家。

　　她到浴室给自己冲了个澡。

　　镜子里是一张冷冷的脸，带着倔强与固执。

　　看看看着，她突然泄气了，双手撑着洗手台上，开始深呼吸。

　　最后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自己被搂在一个人的怀里。

　　此刻应该是清晨，还没有热起来的阳光透进窗帘的缝隙扫射进来。

　　她抬头看他的脸，心里一动，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他感到怀中的人动了，下巴蹭了蹭她头顶，也紧紧抱回去。

　　她脸贴在他胸前，耳边是咚咚的心跳声。

　　她开口：“齐宋。”

　　他迷糊地应了一声：“嗯？”

　　“我爱你。”

　　他什么也没说，把她抱得更紧了。

　　★★★★★★

　　唐圆圆几乎是要放弃了。

　　经过前几天的那件事，她发现她并不能接受与其他人肌肤相亲，也不能接受在别人面前坦露一切。最多也就能碰碰嘴，这是她的极限了。

　　以前上课时，老师也不是没有开导过她们，这是她们的工作，不可避免。

　　她不是个合格的演员，以前她以为她能做到，但一到真刀实枪的上，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拒绝。

　　她看了很多演员们对这样的事的看法，甚至去和信任的老师聊天，找校心理医生，变成记者去采访裸体模特。

　　依旧没有得到心中的答案

　　她没日没夜的打游戏，一边熟练的在里面杀尽四方，脑子里一边想着这件事。

　　既然不能把一件事做到最好，那么干脆放弃它？

　　趁自己还是应届生的身份，她开始准备公务员的考试。为了多一个可选择的岗位，她成为了入党积极分子……

　　学生会里的党支部认识她，看到她来拿入党申请书的时候，惊得嘴巴能塞进一颗鹅蛋。

　　她解释说：想体验一下为人民服务的感觉。

　　党支部书记拍着她的肩泪光闪闪：“咱们学校的入党申请率只有百分之一。就这一部分还是父母都是政府的人强迫他们入的，剩下的学生都是资本主义的走狗啊，我每学年的业绩都不达标。还是你有觉悟，对了，你其他同学们不需要体验一下吗？”

　　她找个借口溜掉了。

　　就在她刚写完入党积极分子申请表的时候，她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陌生号码，她关掉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

　　“喂？您好。”

　　“请问是唐圆圆女士吗？”

　　“对。您是哪位？”

　　“我是赵申导演新电影的选角导演。”

　　“有何贵干？”

　　那边没想到她的回答这么冷静，默了默：“……是这样的，我们在面试了一万多人之后，觉得您最能够胜任赵导电影的女主。”

　　“哦，但是我不演床戏。”

　　“这个可以商量的，床戏不能演，吻戏可以吗？”

　　“吻戏倒是可以，但我不能接受更进一步的尺度。”

　　“好说好说，电影里有一段必不可少的床戏，但是中间过程你可以不演，你只需要拍摄床戏之前的吻戏，还有结束之后的收尾部分就可以了，我们后期剪辑会把这部分处理完整……你看怎么样？”

　　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唐圆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还需要看完整的剧本，以及其他细节，例如拍摄时间、周期、地点、片酬、合约这些。”

　　“没问题。那我们明天见个面怎么样。”

　　“好，时间地点您定。”

　　路线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唐圆圆思路混乱了，她收起入党积极分子申请表。怀疑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但她是个一穷二白的学生，而且武力值超高，就算被人骗了也不会吃亏。何况那个人发来的见面地址是个她熟悉的繁华之地，谅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怎么样。

　　那人是个长相正经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无框眼镜，显得他斯斯文文的，穿着正式得体，不像个选角导演，倒像个高级助理。举手投足以及说话的方式都是正派人士。

　　过程详细正规极了，而且片酬对于一个新人来讲简直是天价。可以说，演完了这部戏，她就可以拿着钱回家养老。

　　她盯着合同看了半天都没发现一点漏洞。

　　但是这心里怎么这么不安呢，就像某个齿轮没有装上，整个机械却在正常运转。

　　对面的人看她犹豫不决，也不好催她，轻声劝道：“能被赵导挖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找律师。”

　　“嗯。”她又翻了一遍合同。

　　“这是剧组的联系方式。这个人会通知你所有剧组的事情。你去了就会知道。”

　　“方便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一下么。”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

　　她先是核对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拿着身份证对着他的脸拍了张照片。

　　“谢谢配合。”

　　“我怎么感觉你在审犯人呢？”

　　“不好意思，我见过的坏人太多了，不得不小心一点。”

　　她低头用笔刷刷刷写了几个字：“我签完了，谢谢你。张导。”

　　他松了口气：“不客气。”

　　唐圆圆来到外面，给父亲的同事打了个电话：“喂，傅叔叔，我是圆圆，您能帮我查个人吗？有他的姓名和身份证号。麻烦您啦，回去请您吃大闸蟹！”

　　见她走后，那个男人喝完剩下的咖啡，拨通了一个电话：“宋董，她签了……她看了好久，浪费了一些时间……好，我立刻回公司。”

　　★★★★★★

　　在她告知齐宋她要去S市一段时间时，唐圆圆明显感到他的情绪低落，因为他话更少了，吃饭的速度更慢了。

　　她摸着他脸颊：“我会在不忙的时候回来看你的。而且从这里到S市不远，坐高铁一个小时就能到。”

　　他不说话，吻着她手指：“多久？”

　　“……不知道，快的话三个月吧……”

　　“慢的话呢？”

　　“呃……小半年。”

　　他望了望窗外，竟然笑了：“半年的时间，会不会等你杀青后，都忘了我长什么样了？”

　　“怎么可能！”

　　“……”

　　“你这样我都走不了了。”

　　“那就别走。”

　　“合同都签啦。”

　　“违约金我付。”

　　“钱不是那么浪费的。”

　　“……”

　　“这样吧，如果我这个电影红不了，我就不干了，转行找别的工作。”

　　“真的？”

　　“所以你乖乖等我回来。”

　　“好。”

　　唐圆圆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果然和一个人相处的时间越长越难以割舍。

　　走的那天，齐宋开车送她到火车站。

　　一路上，他不断提醒她各种注意事项，唐圆圆觉得比她妈妈还要唠叨。但她乖乖地听着，享受俩人独处的时间。

　　快检票时，他收好手机，说：“欠你的奖学金转给你了。不够再告诉我。”

　　她惊讶的抬头看他：“我就是开个玩笑，没真的要你还。”

　　他歪头一笑。

　　唐圆圆打开手机，短信上有一条入款通知，上面的数额吓了她一跳。

　　“奖学金哪有这么多啊！”

　　“我们院的奖学金就这么多。”

　　“你们专业和我的专业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学习。”

　　“创造的价值不一样啊。”

　　“你难道有职业歧视？”

　　“职业歧视？我哪敢歧视你。”

　　“你不是歧视我赚的少吗？”

　　“……”貌似有过这种事。

　　“这回你应该知道家里不需要你赚钱。”

　　“……你现在的银行余额该不会是个位数吧。”

　　“怎么可能，我也是要吃饭的人。开始检票了，排队吧。”

　　去排队的前一刻，唐圆圆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惹得周围小朋友的家长一阵白眼，连忙捂住小朋友的眼睛。

　　他摸着她头顶，满眼都是不舍。

　　她强忍着眼角的泪，不让它们流下。

　　——也不是生离死别，怎么就这么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