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同时，无数信息流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他们像是水波一般轻轻拍打着缪宣的精神世界，请求这个崭新的端口接受信息。

　　缪宣对它们敞开了怀抱，于是在下一刻，他“看到”了这片宇宙。

　　这是以完全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个宇宙，在这一瞬间缪宣似乎就成为了这巨大的母舰赫利俄斯，不，这可不是用双眼去“看”，这像是在用灵魂去触碰无垠的宇宙，赫利俄斯的标注浮现在每一颗或远或近的天体上。

　　这一刻，星河入梦来。

　　缪宣看着这片星河，勒托的环带正在他身侧规律地转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也许并不怎么广阔——一片新生的海域也许很美好，但又怎么能够与真正的星空匹敌呢？

　　他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很长。

　　赫利俄斯快速地前进，很快就划过了最外层的环带，它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星域深处航去，无数舰队环绕在母舰的身侧，众星拱月、百鸟朝凤。

　　远处的星云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能被缪宣亲手触摸，光是为了这一刻，缪宣都觉得这个世界不虚此行。

　　而就在此时，外界的声音中断了他的远眺，范德贝伦上将的声音顺着信息流清晰地在缪宣耳边响起：

　　“玛忒斯中尉，赛克斯塔上将已抵达舰桥。”

　　缪宣一怔，他立刻脱离接收信息流的状态，半圆体上的环翼立刻收缩，重新为他展露出赫利俄斯的舰桥内景。

　　缪宣难以避免的有短暂的不适应，他原本以为亚神的精神体就已经轻盈到了极致，但万万没想到接驳母舰后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广阔无垠。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隐含笑意：“玛忒斯，你还好吗？”

　　缪宣低头，在地面上看到了一个抬头微笑的少年，少年黑发黑眸，苍白的皮肤上带着一点无机质的光彩，他的五官一如既往的精致清隽，在微微笑起来后越发显得温雅亲善。

　　是赛克斯塔没错，但这样的赛克斯塔——缪宣猛地反应过来，他应当是穿戴了素体，所以才会看上去这样像人类。

　　没想到赛克斯塔会穿戴了素体后走入赫利俄斯。

　　“第一次接驳母舰都会有短暂的不适应，这很正常。”少年朝他招了招手，“来吧玛忒斯，和我来，我先带你去宇宙里。”

　　“我们要开始开发你的天赋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九霄奏清音七

　　缪宣：……

　　赛克斯塔带着缪宣直接进入了母舰外的宇宙中，他们并没有在赫利俄斯周围停留，赛克斯塔径直将缪宣带离到了看不到赫利俄斯的宙域。

　　但这个位置仍旧算是“赫利俄斯周围”，盖因母舰距此地的路程只有三十秒，而单纯看短期速度，缪宣甚至能比航舰还要快。

　　宇宙中的最高速度是光速，所有亚神都能抵达这个速度，他们之间的差异只在于能维持光速多久而已。

　　亚神能够直接进入宇宙不需要任何护具，但这并不是指亚神在宇宙空间中就无敌了，恰恰相反，许多宇宙射线以及辐射都可能会对亚神造成伤害。

　　“这一片星域是相对安全的，我们暂且在这里练习。”

　　幽谧的宇宙中，银发少年站在一片虚空中板着脸道：“我们亚神对危险的领域会有本能的警惕，但本能并非完全正确的，要是没有我的带领，你就待在母舰赫利俄斯中不要动。”

　　难道是因为母舰能提供保护？

　　缪宣有些新奇地抬头望了望无边的宙域：“那么没有防护装置吗？”

　　“什么是防护装置？是要抵抗宇宙辐射？还是说抗衡引力场？但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无关紧要。”赛克斯塔笑了笑，用温软可亲的表情说着最剽悍的台词，“损伤并非不可治愈，但防护装置会成为你行动的阻碍，决一死战后还能够逃出生天，防护装置才是致命的麻醉药。”

　　缪宣：“我们会遇上敌人吗？难道是智慧生物？”

　　赛克斯塔想都没想，直接给出了答案：“不会——勒托从未遇上智慧生物，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只有各种力场、辐射以及流浪精神体，而最后一种威胁百年一遇，这是你的第五课教学内容。”

　　课程都安排好了么……

　　缪宣点点头：“那么第一课是什么？”

　　“了解你自己。”少年朝他笑了笑，伸出食指点了点周围的虚空，“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的天赋非常强大，你的天赋是‘波’。”

　　什么是“波”？波是这个世界上物质存在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波”是振动的传播，它几乎拢括了绝大部分物体的运动状态，对人类而言，波可以简单明晰到如一根绳子被甩动，也可以复杂无形如声音、电磁、引力等等，纯粹就是能量波。

　　而能量波最重要的就是“能量”，带着能量的东西和运动都能够成为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有些能量的振动需要介质，而更多的则不需要，光从这个角度来说，“波”这个天赋的泛用性就非常恐怖了。

　　“先布置课后作业吧，我要你自己摸索练习的是‘声音’。”赛克斯塔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声音对你来说太简单了，不过练习声音你需要一个介质——记得找一个隔离好的无人区，你的力量可以轻易杀死任何生物。”

　　声波的范围太大，其中就包括了能令人致死的次声波波段，而新手练习总是很容易出错误的。

　　缪宣的基础物理还算过得去，他点点头表示明白：“我会注意。”

　　“而我今天要教你的是最难的。”赛克斯塔正色道，“我们来练习‘光’。”

　　缪宣一愣：“光？是我理解的光吗？”

　　赛克斯塔予以肯定：“没错，光的性质非常特殊，但它确实也在你可以控制的范畴内，我们都知道光拥有波粒二象性，你可以控制它，但这非常需要技巧以及长期的练习，等到你能控制光后，其他的‘波’也就不在话下了。”

　　这听起来实在是太高深了，缪宣摸了摸鼻梁：“所有亚神中只有我的天赋是‘波’吗？还有没有别人？”

　　“不，自从亚神诞生以来只有你拥有笼概了整个‘波’的天赋。”赛克斯塔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判定你是攻击向的武神吗？因为其他人的天赋范围太狭窄，比如缇琉利乌的‘观察’，那仅能应用很小一部分光的领域；再比如奥卢卡那只能够依靠特定介质的‘震颤’，可以说天赋‘震颤’就是你天赋‘波’的亿万分之一。”

　　系统已经听傻了，而缪宣也是肃然起敬：“我听说还有一位武神维比乌斯……”

　　“你说维比乌斯？”赛克斯塔笑了，“他啊，他和你差不多，他的天赋是‘粒子’，同样也是非常实用的天赋，说起来他练习的第一课也是光，光也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缪宣回忆了一下物理基础中的“粒子”概念，心里大概有了准数。

　　赛克斯塔转了转肩膀，做出一副热身的样子：“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吧，我会比较严格地训练你，关于这一点请不要提出异议。”

　　“有，最后一个问题。”缪宣配合地举了举手，“我能问一下你的天赋是什么吗？为什么你可以引导我练习光呢？”

　　“哦，这个啊。”赛克斯塔耸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场’而已。”

　　缪宣此时对他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于是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么，那么我们开始吧。”

　　—————

　　桌椅被推开的声音低低响起，但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清晰。

　　许多埋头学海的孩子们不受控制地向教室角落中看去，果然看到了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场面。

　　“那个”九一二他又交卷了。

　　而且这可不止是把今日的课业做完，这还要加上批改以及评分——不用说，十有八九又是满分，而且课业内容还是跳级的。

　　A01区中都是排名靠前的孩子，他们要不是自制力极强就是天赋绝佳，总之总有一项要比同龄人优越，但就算是这群孩子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当中的第一只能是九一二。

　　然而第一名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孔星云大步走出教室，丝毫不在意同龄人的感受。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对数据和自身的处境极其敏锐，但对于这些大概率上将与他无关的人却漠不关心——这些仍然在五年级奋斗的同龄人，在孔星云看来都会是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无关紧要的人。

　　孔星云回到了他的宿舍，毕竟刚离开第六环，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来说都是二十人一间宿舍，每间宿舍会配备照顾孩子的智械。

　　但想要独间的优越待遇也能够做到，只需要用贡献点兑换即可，在勒托上贡献点就是一切。

　　这就要提及激励机制了，勒托会做到养育每一个公民，即每日存活必备的水和营养液、一年两套军装和棺材大小容身之所。

　　其余的东西，例如清洁用具等都不被认为是生存必需品。

　　而除此之外的一切物资都不是无条件的，它们都需要用贡献点兑换，这就是“激励”。

　　激励名单中几乎包含了所有人类欲望会感兴趣的东西，小到不同口味的营养液大到成人伴侣智械，一切应有尽有，兑换不设任何限制，只要你付得起贡献点就可以立刻取货。

　　实际上生存必需品也并不是没有代价——毕竟每一个勒托人，只要不是因任务死在别的星域无法回收的，他们的尸体和精神体都会被充分利用，精神体自然是头颅熔炉，尸体则分解再利用，所有人一视同仁，一级上将也是这个结局。

　　勒托上是不存在墓地的，所有人的墓志铭都写在他们的电子档案中，然后封存在那浩如烟海的总资料库里。

　　孔星云不愿意和人合宿，他不喜欢被别的孩子看到浸泡修复液的模样，更不喜欢自己的“领地”被别人踏足，虽说每一个宿舍都是属于勒托的，本质上也没有真正属于他孔星云的东西。

　　不过也幸好他现在年龄小，许多激励对不同年龄段的孩子都会打折，折扣力度随年龄减小而增大，这大约就是勒托上唯一的人文关怀。

　　孔星云从宿舍外的信箱中领取了他预定的修复液，随后进入了他的房间中，狭小的房间内干净整洁，智械在角落中待机。

　　孔星云今天没有去模拟室训练，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划开了光脑，果然看到了待填的批准表格。

　　加黑的粗体字《预期培养计划》映入了他的眼眶，男孩毫不迟疑立刻开始逐行填写，将整张表格填满后再三检查，确定无误后点击上传。

　　交完了表格，孔星云慢慢躺倒在床铺上，他双眼放空，直愣愣地望着米白色的天顶。

　　上一次遇到的亚神……是武神，他现在就在先锋军里，先锋军拥有整个勒托中最好的一切，从战备资源到贡献点评判。

　　《预期培养计划》是第七环孩子对未来的自我规划，越早确定就能得到越多的资源倾斜，一般来说十岁的时候才会有开始提交，但是孔星云不愿意这么做。

　　他早就确定了未来的方向，他要进入探索军，并且优先选择是先锋军。

　　最容易赚取贡献点的地方就是探索军，而其中又以先锋军为最，唯一的缺点就是高死亡率，但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

　　在贡献点决定一切的社会阶层划分中，三位一级上将都有在先锋军任职的经历，这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孔星云给自己定下的终极目标就是一级上将。

　　但凡是竞赛他都想赢，假如人生是他需要面对的挑战，那么一级上将就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甜美的奖励。

　　—————

　　缪宣回到了母舰赫利俄斯上。

　　他什么也没做，就是缩到半圆小平台上，然后把自己团好。

　　聚集在控制室的广大工作人员都看到了他们蔫蔫的亚神，一时间驾驶舱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原本冷淡有序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而投向赛克斯塔的视线也逐渐险恶。

　　范德贝伦：……

　　这群【哔——】上脑的小崽种，竟然用这种眼神看赛克斯塔，可以的，不愧是年轻人。

　　范德贝伦上将清了清喉咙，转向一旁的亚神，此时赛克斯塔又套上了他的素体，看上去不过是个孱弱的清隽少年，但范德贝伦一点都不敢轻视他：“赛克斯塔上将，我能问问玛忒斯中尉怎么了么？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你们离开母舰也只有六个小时吧？”

　　“没什么，新生亚神第一次开发天赋都是这样的，玛忒斯的天赋潜力非常强，他的精神体又出乎意料的敏感，所以受到的冲击会很大，这都很正常，多加练习就能克服。”赛克斯塔温和地笑起来，“我又不是什么恶魔，我怎么舍得残忍地对待新生的孩子？”

　　范德贝伦顿时就理解了，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新兵都是这样的，第一次训练就得把人训服，这是任何人都必经的坎儿，现在操练得越狠，将来生还的可能性就越高，想必亚神开发天赋也是如此。

　　“勒托的补给以及舰队排列已经全部完成，随时可以起航。”范德贝伦指着星图问，“那么我们将立刻启程前往HM-896，中途需要暂停吗？”

　　“没必要，我们的训练会跟上航舰的速度的。”赛克斯塔赞许道，“整备速度很快，让舰队直接全速前进吧，我们需要早日抽取出新星域中的能量储备。”

　　“是！”范德贝伦敬了一个礼，“赫利俄斯上也为您准备了空置的位置，不论是放置素体还是精神体。”

　　“这么周到？好，我会去的。”赛克斯塔嘴角弯弯，颇有几分乖巧的样子，“不过我先去看看玛忒斯，他好像还没缓过来，唉，这可不好，这孩子怎么会敏感成这样？”

　　范德贝伦看着这少年慢慢走下控制台，大步走到亚神的平台下，他也没有脱离素体，反而借助舷梯爬到了能直视玛忒斯的高度。

　　亚神赛克斯塔的这个毛病所有上将都知道，一旦他穿着上了素体后就很喜欢把自己当成人类，就算亚神穿脱素体就和穿外套一样简单，但他宁愿麻烦地爬舷梯也不愿意用精神体飘上去。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亚神之间自然有一套他们自己的规矩。

　　范德贝伦上将把注意力集中到星图上，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第三百六十四章 九霄奏清音八

　　赛克斯塔：普通攻击是领域控制而且鹰眼无敌的乖巧可爱老父亲你们喜欢吗？

　　精神力世界中，缪宣抱着膝盖蹲在海面上，神情恍惚。

　　系统吃爪爪：【秒哥，你还好吗。】

　　缪宣：啊，我很好。

　　能不好吗？好得不得了。

　　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非常特殊，是缪宣从未经历过的新奇体验，亚神的建模也同样如此。

　　亚神实际上就是一种能量聚集体，用“灵魂”来形容也很恰当，而天赋是每个亚神独有的特质，本质上就是亚神的一部分，因此开发锻炼天赋——其实就是锤炼灵魂。

　　缪宣在释放天赋的时候所受到的冲击更甚于第一次通过母舰接触宇宙，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用精神体去触碰这个世界的真实，那是无数奇异的触感在你的思想和身躯中横冲直撞，像是河海中的洪流又像是幽谷中的山风，仿佛一瞬间就能够把你冲碎。

　　我到底是独立的个体还是这无边宇宙的一部分？也许是精神体的凝聚其实才是限制的牢笼？

　　在那一刻缪宣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甚至有了一种去解放自己回归宇宙的冲动，直到力场镇压的出现。

　　很显然赛克斯塔非常清楚亚神开发天赋中会遇到的问题，他一直都只是在沉默地旁观着缪宣的摸索，直到这一刻才当机立断地插手。

　　在那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墙壁在四面八方竖起，一个密封的区域凭空驾临，直接束缚在缪宣的精神力之上。

　　什么洪流什么山岚全都在此刻消失不见，缪宣乍然被外力束缚，一下子就从类似冥想的状态回到了现实。

　　“场”在物理上的定义是指某种空间区域，而且其中具有一定性质的物体能对与之不相接触的类似物体施加一种力，比如力场、磁场、电场、引力场等等，场具有非常强的空间属性，这一点在宇宙中可以表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