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巴尔德尔不得不提起他最近正在追踪的事情，“我想要锻造一柄匕首，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曾见过比青钢还坚硬的材料。”

　　王太后的身子立刻僵硬了，她顾左右而言他：“这……你记错了吧？我的巴尔德尔，怎么会有比青钢更坚硬的东西？”

　　巴尔德尔叹了口气：“是的，我记得当年有很多，它们似乎是‘黑——”

　　“啊！我明白了！”王太后煞有介事地“啪”一声打开蕾丝小扇子，疯狂扇动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知道了！北方贵族家的夫人小姐们是吧！我一定好好招待她们的！”

　　说罢王太后又是一阵僵硬娇笑，美丽的脸上满是勉强：“巴尔德尔，妈妈要去宴请她们了！全都交给妈妈吧！”

　　说罢她提起裙子就跑了，那个速度快的，不愧是双生子的亲娘。

　　巴尔德尔终于忍不住了，他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脸，半晌后才不再失态：“卡莎。”

　　一个侍女打扮的中年妇人立刻从阴影中出现，在他身边深蹲下行礼：“陛下！”

　　“麻烦你去照顾一下母后。”巴尔德尔道，“让她……总之先把北方的贵族先应付过去，南方的封君后天会带着家小来……南方……南方……光明神啊……黎波家是不是有七个小姐？！”

　　侍女卡莎犹豫了一会儿，沉痛道：“陛下，确实如此，而且黎波家的夫人据说性格……很是不寻常。”

　　一想到那场面巴尔德尔几乎要厥过去，此刻他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登基仪式，他只怕亲娘又折腾出什么要命的事情。

　　“那么你带上丽娜、苏伦娜……对，再加上骑士团的安妮和切妲——你们五人从今天开始不得擅自离开王太后，随时要保证有四人在场。”

　　卡莎领命，庄严地用尊严发誓：“我们定不让他人欺瞒王太后！”

　　“靠你们了。”巴尔德尔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感谢光明神，新王登基不需要令边境总督们参加，否则我们就要多见四个家庭。”

　　他的母后啊……真是叫人一言难尽，偏偏就是这样天真糊涂的母亲，在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上那是绝不透露一丝一毫的答案。

　　“黑铁”所涉及的东西，就是她绝对不愿意让他知道的秘密，而且……已经逝世的父王很可能也同样默认了，他们都要隐瞒他。

　　第二百九十四章 明光耀长夜十五

　　你以为是博伦家的人？其实是你弟弟哒！

　　缪宣在圣安珀周围停留了数十天后终于等到了他的匕首，至此一整套就补完了。

　　为他打造匕首的老人也曾经有过辉煌的岁月，只可惜他唯一的孩子是黑暗遗民，于是他沦落到如今地步。

　　在缪宣等待匕首的这几天里，王都接连发生了许多大事：年轻的新君登基，骑士们的比武竞技召开，新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组建学宫，让渊博的学者们聚集在一起……

　　而这一道政令直接被传递到了圣路弥尔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也包括日轮即将陨落的圣安珀——只要是对古文字有多研究的、通过了考核的学者，不论出身贵贱皆可进入学宫。

　　这道王令对圣安珀来说简直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已经陷入了死寂和麻木的人们再一次燃起了无望的希望——毕竟，真正有本事的学者早已进入了内城，剩下的人全部都是再平庸不过的百姓而已。

　　不过这条王令到底是给了缪宣一个提示，小系统还扫描了许多文件保存在资料库里，他需要找个专业人员整理这些东西。

　　……巧了，有本事的学者大多都奔着圣城学宫去了。

　　缪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关系网，在给藏在黑暗之地上的几个老学者送完备份后，转身又翻过高墙，进入了内城圣苏卡。

　　此时已经入夜了，但是圣苏卡有日轮的存在，即使在夜晚仍旧有薄薄的暖光洒在大街小巷上，禁闭的门窗折射出温柔的光，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明亮而温暖。

　　缪宣无声无息地潜入最中心的区域，在放置日轮的圣阁周围是教堂的领域，其次则是属于主教和贵族的居住区，再往外就是只拥有经济地位的阶层。

　　在如今日轮不断陨落、居住区域一再缩小的状态下，圣路弥尔帝国竟然还有着这样严苛的阶层划分和权利构架……实在是令人唏嘘。

　　这一次缪宣的目标很明确，他直接开了隐身，轻松地潜入了圣苏卡最中央的教堂，日轮的光芒辉煌地洒落在这一片土地上，将宏伟的建筑物装点得恍若神话中的天国。

　　精神海中的小光球也逐渐活跃起来，这一回不需要缪宣多说什么，系统一把就把软球球抱住了。

　　教堂是每个城市中最重要的政治中心、宗教领袖以及学术圣堂，虽说在招贤纳士的王令下确实绝大部分优秀的学士都赶往王都，但缪宣知道，总有一些人是怎么都不愿意离开的。

　　圣苏卡的教堂占地极广，即使在夜晚也有虔诚的修女神仆来来往往。

　　缪宣不大熟悉圣苏卡的教堂布局，他多绕了几圈，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早晨。

　　虔诚的人们纷纷聚集到教堂内的祈祷室内，跪在圣光与神像下祈求神灵的庇护，教堂其余的建筑物就相对空了出来。

　　缪宣翻入了储存大量书籍的典籍室，在靠近苦修院的分隔区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这是一间堆满了书籍的小房间，他直接翻窗而入，在窗外看不见的死角撤销了隐匿，对着坐在桌子前目瞪口呆的老人打了个招呼：“博伦大人，许久未见了。”

　　老人：“……”

　　老人身形孱弱，穿着质朴的长袍，他颤抖着举起手中的书籍，见鬼一般朝缪宣砸了过来。

　　缪宣稳稳接住：“有点急事想要请您帮我，没有预约就贸然拜访，还请您见谅。”

　　老人终于确认了他的真实性，他倒抽一口气：“今日可是小朝圣！你怎么敢进入圣苏卡的教堂！你、你不是……你怎么敢来？”

　　“多谢关心，但是光明原本就是属于所有人的，为什么我不能来呢？”缪宣知道老人在想什么，他将手中的书籍放在旁边的书架上。

　　老人是博伦家的人，也就是这次建模的生母，王太后娘家的族人，当年同样是血亲子女中出现了黑暗遗民，因为各种辛酸的缘故，他被家族变相放逐，永远不可能回到王都。

　　在机缘巧合下老博伦曾撞见了王太后，同样也隐约猜到了缪宣的身份。

　　老人内心天人交战，良久后长叹一口气：“……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

　　缪宣笑了笑，对着系统的扫描件，拿过笔在纸面上一点点绘出壁画和石碑上的图形：“不日前我曾去了一次圣洛伦，收获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圣洛伦！”老人震惊了，“你、你就这样去了？”

　　“这些是我所记下的东西，还请您帮我鉴别解读。”缪宣潦草地写出几块石碑的碑文，“先给您这些吧……我将在一个月后再来找您。”

　　老人立刻从他手中接过那些默写的文字，他明白缪宣的真正身份，因此即使不知道这一次光明骑士团的与新君的动向，但对碑文的真实性是没有怀疑的。

　　试问有那一个学者不乐意解读来自圣洛伦的古文字呢？又有谁不想去了解那日轮最初升起的地方？

　　老人出神地看着这些文字，喃喃道：“不……我需要辅助工具，我的书……我的字典……”

　　缪宣也不准备打扰他，他轻声道：“静候佳音。”

　　说罢，缪宣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

　　光明圣城，王都学宫。

　　虽然学宫是新生的学术机构，但是所占用的设施却并不是新建的，这里曾经是光明圣城主教堂一个典籍室，如今被王室征用。

　　圣路弥尔是高度政治宗教二合一的国家，教堂的典籍室其实也就是王室的图书馆。

　　巴尔德尔一如既往地前往典籍室视察，他来此的概率太频繁，几乎相当于每日打卡。

　　虽然还有许多学者没能及时赶到，但是对卷轴和拓文的解读早已经开始了，集思广益让研究进度相当可观，一块碑文已经被完全解读出来了。

　　“……我们认为它赞颂了带来日轮的圣人，难以置信日轮竟然不是直接由光明神赐福，而是由圣人受到神迹启发后带来的！”负责给巴尔德尔解说的学者兴奋得满面通红，“这里写了——‘能照亮一切的光从她的额头中升起’……还有这里‘她神圣祥和的容颜与日轮一样耀眼’，这是描述了一位带来日轮的圣女啊！”

　　巴尔德尔突然就回想起了在圣洛伦所看到的壁画，那壁画中也有圆形状物体出现在人形的头部。

　　“竟然是这样……”他微微皱了皱眉，“那么这位圣女或者圣母，她是人类还是神灵？”

　　学者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我们对此也有争论，一半的人认为她是女神，而另一半人则认为她是被神明选中的人。”

　　巴尔德尔问道：“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争执？”

　　“因为我们解读出了她的名字——也可能存在错误。”学者道，“这位圣女的名字是‘西亚’，她带来了日轮，在碑文中被尊称为‘圣西亚’。”

　　圣西亚，曾经属于圣路弥尔帝国，可惜日轮早已陨落，这座城市已经被抛弃了。

　　巴尔德尔一惊：“圣西亚？……她和圣西亚城有什么关系么？！”

　　学者道：“我们推测圣西亚城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因为——圣西亚的日轮由她孕育。”

　　巴尔德尔立刻联想到了所有的城市——圣路弥尔所有的城市都是这样的命名格式！

　　“是的，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学者知道君王想到了什么，他给予了这个猜想肯定，“我们猜测，所有的城市——所有曾拥有、正拥有日轮的城市，都是以那些带来日轮的圣人名字所命名的！”

　　“神灵中没有以城市名字为名的神，因此我们一半人猜测它们都来自得到神启的圣人，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我们的教义缺少了一部分，每个城市都有对应的神灵，他们才能带来日轮。”学者强调，“当然我是前一派，我们的教义从未缺失过，我们少的是对历史的记载！”

　　“日轮……由圣人孕育！”巴尔德尔只觉得心脏在胸膛中疯狂地跃动。

　　假如圣人来自人而不是什么没有踪影的神，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能重新孕育日轮？！

　　巴尔德尔克制着自己，让他不要表现得太急迫：“还能解读出什么吗？”

　　学者有些惭愧：“只有这一块碑文……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不，你们无需急切。”巴尔德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们，更多的学者即将来到王都，典籍室任由你们使用，我需要正确的消息，我不在乎你们会消耗多少时间。”

　　只要能解读出真正让日轮苏生的方法，就算是花上几百年又如何呢？

　　年轻的君王心头一片火热，他站在高层的楼梯平台向下望去，只见无数卷轴被铺得到处都是，穿着长袍的人在其中走来走去，他们有的风华正茂，而有的缺垂垂老矣，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同意狂热的表情。

　　有人在争执，有人彼此推搡，但不论多么激动的人都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碰到地面上的卷轴。

　　汇报工作进度的学者也下了楼，他同样忘我地加入了辩论的行列，巴尔德尔轻轻笑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那遮挡在眼前的、维持了数年的迷雾露出了一点点清晰的模样。

　　就在此时，苏利文匆匆从走廊上大步走来，他躬身汇报：“陛下，骑士团的武器顾问求见。”

　　巴尔德尔一惊：“先回王宫，我要见他。”

　　顾问来见他，这只能是他追踪的黑铁有了具体的线索！

　　回到王宫后巴尔德尔屏退众人，只留下他和顾问，顾问面色凝重，从怀中拿住记录详实的手册。

　　“最初我只筛选了所有王都那几年的锻造记录，但一无所获。”顾问道，“但当我接触到博伦家的地盘时……我找到了这些。”

　　圣路弥尔国家有着严苛的阶层制度，君王将各个城市分封给一线大贵族，而各地封君们手下又有各自效忠于他们的附庸，这就是二三四乃至十八线小贵族。

　　最特殊的大概就是分别负责四个方向的封疆大吏边境总督，他们只对君王负责，虽然没有封地但在光明防线周围他们的命令有着第一优先级——甚至包括封地的主人各位封君。

　　博伦是王太后的亲族，在数十年前博伦家的骑士娶了王室的公主，他们的独女就是如今的王太后。

　　博伦家不是封君，他们同样是王室的纯臣、君王的左膀右臂，势力范围主要在光明圣城。

　　顾问的记录中零零碎碎包括了许多东西，其中有一个曾经隶属王室但后来又失踪的锻造师，也有博伦家十几年前突然调动了王都边防以及王太后突兀的行踪。

　　巴尔德尔没有猜错，黑铁消失确实是王太后的手笔，她直接让自己的母族把这种珍贵的金属一点不剩全运出了王都——用车拉的。

　　看到这里巴尔德尔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接下来就是那个锻造师，情报中记录了他不幸的命运：他本是享誉王室的首席，可惜中年得子孩子是黑暗遗民，锻造师掩瞒了这一事实，在事发后他被羁押且判决死刑，锻造师的妻子体弱直接死在监牢中，但奇怪的事情就此发生，在行刑日前，锻造师和他的孩子直接从牢中消失了。

　　“我调查了很久，这么多年来王都消失的锻造师只有这一位。”顾问汇报，“而且是王室的首席，他完全有能力锻造黑铁。”

　　锻造师是珍贵的人才资源，所有人都被登记在册，由他们出手的兵器同样要登记。

　　巴尔德尔皱了皱眉：“连锻造师都带走了……”

　　“不仅如此，他们博伦家内部也隐藏着很多罪恶！”顾问义愤填膺，“博伦家这些年诞生的黑暗遗民都被他们送到边城了！事情做得隐秘，竟然查不出具体有几个人……毋庸置疑他们掌握了那个锻造师，您这一次所见到的坚硬武器很可能就来源于此！”

　　是的，这样的逻辑关系是成立的：博伦家的孩子被送出了光辉之土，王太后给他们送去了匠人与兵器，而如今他进入黑暗领域探索日轮陷落的秘密，王太后担忧爱子，于是便找到了从前被遗弃的孩子。

　　这同样也能解释那种熟悉和默契感……因为他们流着相似的血液。

　　巴尔德尔怔愣了片刻。

　　这个猜测完全成立，但他仍旧觉得又什么地方是被疏忽的——直觉在告诉他他漏了点什么。

　　还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当解读重要资料时：

　　大公司巴总裁：八百亩图书馆、七千个小员工

　　小作坊霍老板：……员工是什么？图书馆又是哪里？

　　第二百九十五章 明光耀长夜十六

　　富饶的土地

　　很难得的，在这个压抑黑暗的世界里，缪宣竟然得到了一段闲适的时光。

　　黑暗之地在经过这一次大动乱后会消停一段时间，芬里尔也收敛了爪牙，新王登基的政令足够让他忙起来，王室则忙于会见朝拜的贵族们，学宫的建立也是头等大事……一时间仿佛全世界都在忙，只有缪宣闲得发毛。

　　缪宣心里记挂着那正在解读的拓文，倒也不急着就此离开。

　　毕竟……谁会不喜欢光明呢？

　　这个世界的明光就仿佛一个增益buff，待在日轮的照耀下不仅能够让心情愉悦，连缪宣那条短短的蓝条似乎都恢复得快了一些，尤其是教堂中纯净明亮的氛围，让人十分舒适。

　　没错，缪宣现在几乎是天天待在教堂中，他掏出了他众多马甲中的一个，低调地混入了圣苏卡的富人区成员当中。

　　在黑暗的土地上缪宣当然能横行无忌，但要是想在光辉之土上久留，这就是要考验马甲的厚度了，这一次建模的五官实在太突出也太醒目，要是见过巴尔德尔的人更是会察觉到不对劲。

　　因此缪宣给自己选择的马甲全都很隐蔽，是那种孤僻又平庸的角色，而且他出门还需要在脸上糊上一层模型伪装，保证看上去也那样平平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