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渺撤去了身边所有的屏障, 林若非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眉眼，他的装束，能够看见他坐在床边, 凝望着她。

　　林若非从来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 竟一时愣了，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师尊……”

　　林若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

　　祝茗怎么样了？

　　弄月有没有受到惩罚？

　　还有她身体里的梦魇草香为什么消失了？

　　她昏迷这几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林若非都想知道。

　　但是她现在动弹不得, 什么都做不了。白渺的手再次覆盖上来，轻轻地为她把站在额头上的碎发抚开，他身上的香气也随之飘过来, 林若非第一次离得这么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

　　与梦魇草香截然不同，这个香气不具有侵略性, 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 身心都渐渐放松下来。

　　林若非几乎是贪恋地嗅着这一股令自己舒心的香气。

　　“咳咳……”

　　林若非睁开眼。

　　白渺收回了盖在她额头上的手，转身背对她而坐。按理说这屋内都是林若非的灵识，哪怕他背对着她，她也能够看到白渺正在做什么。但是她现在只能看到白渺的背影，显然是用法术把她的灵识隔断开了。

　　“……”

　　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还没敲门，白渺就已起身开门，迎他进来。

　　青丹尊进屋第一句话便是：“阿纸给我传信, 说你已经回来了。”

　　他说话时有点气喘, 言语间还带着些许的焦躁, 应该是匆忙从观心峰赶来的。

　　林若非把自己的灵识悄悄拢起来，避免被他发现。白渺听着他的话，转头看了躺在床上的林若非一眼。

　　林若非心中一惊，转念一想, 从他的角度看过来，自己现在只是躺在床上沉睡，从外表看上去，并无异样，于是揪起的一颗心渐渐落下来。

　　“你回来了之后怎么没有和我们说？”青丹尊神色不善，白渺闻言转头，却也是沉默。青丹尊看见他这个模样更是怒火中烧，握着扇子的手直抖，但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什么也没有说。

　　室内的烛火并不亮，白渺的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之中，讳莫如深，他淡淡道：“才回来的，还没来得及。”

　　回来？

　　白渺出去过？

　　林若非忽然想起自己在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青丹尊也来过，当时他就问阿纸有没有看到白渺。那时候白渺就不再清辉峰上。

　　她记得……青丹尊本来是想问白渺去哪儿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没有问了。

　　林若非越想越好奇，灵识控制不住地向他们那边游弋。

　　青丹尊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声音也轻下来：“你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这么久……”他双肩不断耸动，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道，“罢了……”

　　白渺从阴影中走出来，坐在青丹尊旁边的椅子上，从林若非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他的脸。

　　林若非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脏狂跳起来。

　　他……

　　白渺的脸色苍白至极，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所有的精气神都集中在黑色瞳眸中，仿佛下一秒，他的眼眸就会失去神色，而他也会随之倒下。

　　林若非心慌的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透了一个大洞，冷气不断地涌进来，哪怕她的身体处在昏迷的情况下，也控制不住地在微微发抖。

　　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若非迫切地想要清醒过来。

　　可是身体完全不受她的掌控，任凭她怎么挣扎，怎么呼喊，也是一动不动。

　　白渺薄唇轻启，林若非和青丹尊都等着他的话。

　　白渺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吵到还在沉睡的她：“我去了魔界一趟。”

　　青丹尊：“你去魔界做什么？”

　　林若非一怔。

　　白渺去了魔界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白渺这次的回答很快：“她体内存有梦魇草炼成的毒。”

　　梦……魇草……

　　林若非：“……”

　　去魔界是为了……她么？

　　林若非的心脏还在继续狂跳，和方才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梦魇草？竟然还能用来制毒吗？”他曾经见过梦魇草，不过是指节大小的枯枝，长在地上连野草都不如，语气里不禁带上了些许的不敢置信，“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只是审查那名外门弟子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梦魇草。”

　　林若非把他的话都听了进去，心情有点沉重。

　　“不用搜她了。”白渺从虚境中拿出一样东西，林若非离得远，烛光又暗，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一个纸人，“我在魔界的一个房间找到的。”

　　“这是？”

　　“魅。”白渺继续道，“是经过改造的，可以附着在人的身上。”

　　林若非几乎是瞬间就明白。魅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消失，而且不需要纸扣来控制。所以她在对决中，看到的弄月，都是魅的化身，梦魇草香也是从魅身上传出来的。弄月既然这么做，那就是有了完全的准备，把证据都销毁了，确保师门不会查出来。

　　又为什么会在魔界留下马脚？

　　青丹尊接过那个纸人沉默良久，林若非感觉到他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道：“我知晓了。”

　　白渺道：“有一事要和你说。”

　　“何事？”

　　白渺沉默片刻，道：“魔界已经荒废了。”

　　荒废了？!

　　明明在郁兰城时，楚荆明明看起来十分正常，魔界众人也不是气数已尽的模样，怎么就……

　　林若非细细思忖。

　　也是。如果魔界还正常的话，白渺去魔界，那就是独闯，需要面对三千精兵，还有魔尊楚荆，任凭他是化神修士，也不会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魔宫有关于魔界的尊面，楚荆不可能让他攻入其中，更何况进入弄月曾经住过的房间。弄月没有料到魔界会出事，而与书中的剧情不同，她是自己回来的，所以不可能再回魔界，所以后来没有回去销毁。

　　等等……楚荆呢？

　　白渺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下一句便道：“我找遍了整个魔界，没有发现楚荆的下落。”

　　竹屋内陷入沉默。

　　青丹尊先开口道：“三个月前明陵山曾经传信于各大门派，说妖界最近恐怕有大动荡，说谨防魔界侵城的惨剧再次发生，要各大门派都派出人手前往妖界把守。没有人把目光放在魔界上，我……”

　　林若非听得也是心惊肉跳。

　　妖界动荡……

　　莫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件事也提前了吗？她感觉现在所有事情都像是在赶进度一样，一件接着一件地涌上来，都不给点喘息时间。

　　青丹尊深吸一口气。

　　明陵山当时指名道姓让青丹尊莫致和归云君白渺随众人前去。但因为白渺早就一声不吭地跑了，所以只有青丹尊随行。他一个几百年不出山门的人，离开那天，还引来了全门派的轰动，纷纷到山门看一看青丹尊是怎么下地走路的。

　　明陵山只派了一位小公子出面。那名小公子知晓青丹尊灵测术了得，便让他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地监控妖界动向。

　　青丹尊回忆起那一个月，脑仁直发疼。

　　他自然没有从，所以直接被下令关起来了。

　　也就是后来他才知道，明陵山根本就不是让他们去把守妖界的，不过是找个借口，把各大门派的顶尖高手强行带过来，然后软禁。软禁的监牢还是提前准备好的，譬如青丹尊的那一间，就是专门针对他而制造的，监牢外有结界，能够屏蔽一切灵识。就算他的灵测术天下第一，也不能突破。

　　“魔界是不是大约在两个月前荒废的？”

　　白渺道：“是。”

　　青丹尊缓缓闭上眼。

　　郁兰城有仙矿。

　　魔尊曾经去过郁兰城。

　　以及，郁兰城明明在明陵山势力范围内，却渐渐被荒废，还在外落得了一个常年不宁的名声。众人皆惧怕此地，所以无人愿意靠近。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们早就知道的。

　　可是知道又怎么办？

　　明陵山只手遮天，狂妄到只派了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出面来应对各大门派的代表。

　　他们第旧没有办法奈何。

　　明陵山有着仙界最多的地盘，最多的弟子，门内有尊号的长老也是最多的。

　　没有哪个门派能够与他们抗衡。

　　青丹尊长叹，再也没有了谈话的心情，转头看白渺一眼。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正在沉睡的人。烛火在他眼底跳动，给他冷漠的脸上带来了些许的鲜活与温度。

　　青丹尊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和往日不同。虽然在烛火的照映下已经暖了不少，但仍然能发现惨白了许多。

　　“你……”

　　白渺道：“嗯？”

　　青丹尊皱眉，用灵识把他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坐直身子正了神色，严厉道：“你身上这伤怎么来的？在魔界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伤……

　　林若非屏息，紧紧盯着他。

　　白渺沉默，缓缓转过头看向他，似是在犹豫。青丹尊也知晓他性子拧，恐怕不会告诉自己：“算了，你若不想说……”

　　“让行霁。”他说，“我遇上了让行霁。”

　　林若非：“……”

　　青丹尊：“……”

　　白渺继续补充，“我已经确认过了，之前在郁兰城洞里面遇见的那个要杀若非的人，还有带走弄月的人，以及最后刺了楚荆一剑的人，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