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外头能听到猫头鹰低低的叫声。

　　奇怪的是这声音听起来和一般野猫头鹰不同，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吵闹，反而有一种被守护一般的安全感。

　　它是漫漫长夜的守护者，维持着两个维度之间的平稳安定。

　　小黑猫就窝在边上，长年单身的巴基并没有与他人共眠的习惯，于是微微侧身，半背对着纳奇，这样一来小黑猫温热的身体刚好贴在了巴基后腰的位置。

　　早年在各种艰苦环境中挣扎过的人身体都不会太好，浑身各处的肌肉关节里头难免会有各种暗伤，这些伤在愈合后会成为顽疾。比如蝙蝠侠那种就算是比较严重的，而巴基也难免有些“职业性问题”。

　　此时被小猫暖呼呼的身躯轻轻贴着，居然觉得异常的舒服，一个没忍住主动靠过去，贴紧了一些，随后巴基僵硬住，屏息等待半响，发现纳奇动都不动，呼吸均匀，似乎早就睡熟了，这才让巴基放下心去，没一会也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他好久没有睡得那么扎实了，黑暗几乎完全吞没了他，海水淹没了他，温暖的洋流包裹着他，没有窒息，没有恐惧，一切都仿佛只是回到了万物的起源，回归了安宁的彼岸。

　　唯一的压力来自于深海的水压。

　　巴基能感觉到在呼吸的过程中自己的肺部有些微弱的压力。

　　不过那无足轻重。

　　他不想为了这一点点压力就从这样黑甜美好的梦中醒来。

　　“飒……”

　　“飒、飒……”

　　一下两下。

　　这深海深处似乎有些奇怪的声音。

　　“飒——！”

　　并且越发的锐利了。

　　巴基看到了光。

　　阳光刺破了海面，光束扎入了海底深处，将他唤醒。

　　原来已经是天亮了。

　　很久没有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巴基想要伸个懒腰，再去看看外头那个“飒飒”的鬼声音是怎么回事，他本能的以为那是猫头鹰在扑腾球玩，就没太在意。

　　那不足以吸引他太多的注意力。

　　毕竟巴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比如，为什么他还是感觉胸口有点儿沉重。他甚至有种回到了布鲁克林，在出征前的狂欢上，在战斗的前夜，姑娘纤细的手臂就按在他的胸口，而他无心于醉人的歌舞，正全神贯注通过胸腔的共振去倾听自己的心跳。

　　那晚他推开了拥上来人群，远离了篝火，独自走向了黑暗。

　　现在天已经亮了。

　　巴基迷茫的掀开了被子。

　　“唔……？”

　　纳奇？

　　当然，巴基记得昨天自己和这只猫睡了一晚上。可是这并不足以解释为什么一大清早的时候，这只猫爬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而且还……

　　纳奇的作息被斯塔克带的有些歪，蝙蝠家也不是早起的主，一段时间下来早就养成了早上睡会懒觉的小毛病，此时正睡得懵懵懂懂，两只前爪向前撑着，后蹄子蜷缩弓着腰，一边撑懒腰一边就打了个哈欠，顺带在巴基胸口踩了踩前爪。

　　然后纳奇就更懵了。

　　这个部位的爪感好像很特别的样子，它从没有这么直接的踩过，毕竟曾经在蝙蝠侠身上跳跃的时候，总有凯夫拉纤维保护着那只神经敏锐的大蝙蝠，这似乎是纳奇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结实的胸肌结构。

　　人类的肌肉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坚硬强健，并且很柔软富有弹性。

　　纳奇踩了踩，又踩了踩。

　　巴基：……

　　什么都不要想，起床就好。

　　巴基果断掀开了被子，起身，无视掉小猫被他掀得咕噜噜直接滚到了地板上，直接去洗完脸刷完牙，早餐已经在桌子上了。

　　天色微明的晨光中，巴基在餐桌前落座。

　　热乎的牛奶让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岁的时候，他为此呆了好一会，才就着新出炉的奶味曲奇饼干慢吞吞的喝掉了牛奶。

　　外面又是一阵“飒飒”声。

　　巴基起身出去，发现不是无面鸮在扑腾。

　　“你在做什么？”

　　巴基面带迷茫看着达米安扎起一个个稻草堆，然后抽出刀“飒飒”两下，整捆干草就变成了三节。

　　“训练。”达米安头也不回手也不停。

　　“……”

　　我知道你在训练，我在问的是你训练归训练，为什么要祸害我的干草？

　　“啪啪”两下。

　　巴基灵敏回头却发现是狗窝里安静窝着的ZKR在向纳奇表示欢迎。

　　这时候巴基才想起来，昨天净在做窝，他居然忘了给几只动物弄吃的，匆匆忙忙去仓库一看，意外的发现昨天干巴巴的仓鼠球已经被转移，此时放在一个正经的亚克力仓鼠笼中，里面还有仓鼠用的浴盐和饮水器以及鼠粮。

　　这一大早的，达米安当真做了不少的事情。

　　房梁上被钉了一排钉子，每个上面都倒挂着一只死去多时的老鼠，鼠尾巴在钉子上打了个结，毫无生气的身体摇晃着，眼珠子都被挖走了，眼眶里只有空洞的黑暗，也不知道是无面鸮用来恐吓杀手鼠的，还是单纯的储备粮。

　　巴基盯了一会，默默地移开视线。

　　幸好现在不是晚上，不然大半夜一抬头看到这么一排，就算是他都会被吓个够呛。

　　再一回头，达米安已经训练完毕，去厨房给猫狗做饭了，顺路意思意思问了一句：“你吃过了？”

　　“纳奇做了早饭。”

　　“……哼。”

　　巴基：“？”

　　达米安的青筋和不爽都是写在脸上的。

　　从道理上来讲，巴基知道这个情况可以推论出达米安在吃醋，因为纳奇给自己做了早饭，而大家都清楚蝙蝠家的罗宾鸟们那古怪的独占欲到底有多强。

　　可是巴基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达米安会吃醋，就像他不懂为什么那群人都要坚定的称纳奇是他们的猫一样。

　　“喵。”

　　突然的猫叫声。

　　巴基回过头，楞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看到了纳奇就蹲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尾巴卷在身侧，正微微歪着头看着他。

　　“饿了？达米安很快就把食物做好。”

　　纳奇摇了摇头。

　　“喵。”

　　巴基还是不太明白。

　　于是纳奇跳上了旁边的餐桌，冲达米安“喵”了一声。

　　达米安一秒回头，将锅里面的去骨鱼肚和棒骨分别装入不同大小的铁盘里，放在桌上，留下一句“等等”就颠颠跑去了沙发那边，拿出一个平板电脑递给纳奇。

　　巴基恍然大悟，纳奇想跟他交流，所以跟他要平板电脑。

　　猫爪解锁。

　　【你知道对付ZKR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什么？”

　　【别让自己‘孤单’，不要被恐惧抓住。战胜它们最大的办法，就是绝对不要先一步陷入深渊。】

　　纳奇的说法听起来有些好笑，特别是对一名老兵来说。

　　“我又不是个孩子。”巴基笑着摇了摇头。

　　【恐惧不分年龄，有时候孩子才是真的勇士。】纳奇微微侧头看着这只两脚兽，【无知者无畏，对我们这种存在来说，这句话不一定总是贬义。】

　　巴基对此有些疑惑，又似乎理解了什么，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和纳奇面对面，问：“你的意思是，杰夫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我很‘孤独’，并且进入了‘深渊’。”

　　纳奇轻轻点头。

　　“以你的角度来看，我现在还是孤独的吗？”说着，巴基指了指门口，达米安刚才跑了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你看，达米安就在附近，而且你们也在。”

　　然而纳奇依然是点了点头。

　　对纳奇来说，巴基的存在真的非常孤独，他的灵魂抗拒着所有人的接近，像是卷缩在深渊里微弱细小的萤火。

　　而如今，他已经在熄灭的边沿。

　　脆弱的人类。

　　不过，这些看似严重的事情，此时也都不再致命了，纳奇自信只要自己在这里，就能治好这只两脚兽的各种问题。

　　可惜巴基无法和它进行直接的沟通。

　　这没什么奇怪的，在精神层面上没有过高探索欲望的人就是很难理解它们。

　　“好了，我该去牧羊了。”巴基单方面的终止了这次谈话，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下现在已知的信息。

　　“说好让你骑羊的，一起去吗？”他一边收拾，一边问纳奇。

　　“喵。”当然。

　　纳奇跳下了桌子，跟了上去。

　　出门拐向羊圈的方向，中途ZKR就跟了上来。

　　巴基回头看了一眼这只一本正经跟过来的小白狗，问：“你是牧羊犬吗？”

　　白柴仿佛有些无辜。

　　奇怪的是巴基似乎能懂白柴的思维，他能理解那一片的空白，已经空白之后寂静的深渊，就像是只有一位小丑在孤独跳舞的马戏团。

　　我想要朋友，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白柴好像在这么跟他说着。

　　周围有气球在飘荡。

　　这片区域突然起了一片迷雾，那些气球的色彩散去，无法被窥探，巴基皱起眉头，更凑近了一些，想要看清楚它们的颜色。

　　“喵。”

　　一声猫叫声打断了巴基的思维。

　　“怎么？”

　　巴基低头去看纳奇，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草地，随后巴基意识到自己蹲在了地上，伸手靠近了ZKR那张空白的面具，而纳奇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并发出了叫声。

　　而他自己已经离那个面具很近很近了，手指几乎碰触到那看着就让人感到生冷的面具。

　　“喵？”纳奇问了一句什么。

　　巴基没听懂。好在他还知道这个情况肯定不对劲，反射性的向后弹开了。

　　只是身体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似乎蹲了一段时间，腰背有些许的僵硬，一下子没能弹起来，反而坐到了草地上。

　　纳奇又冲ZKR轻轻“喵”了一声。

　　ZKR摆动尾巴，看看纳奇，又回转脑袋，再次看向巴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