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历史 > 《废太子的心尖宠大结局+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79章
岁寒大雪。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余父望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 磕了磕手中的烟杆子,“孩子他娘,我想着进山一趟,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嘛, 运气好的猎两张狐皮或是一头野猪, 也好把这个年给对付过去。”
男人的脸上满是褶皱, 说话时露出一口黄牙。
围在炭炉边缝补的余母也抬眼看了看外头,此时风雪已停, 可天还未放晴, 暗沉沉的天色下,延绵开去的雪色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进去了只怕就出不来了。
她面有忧色。
“这雪都下了好几日了,山里的豺狼虎豹都饿急了, 前儿我还听说前头村子里有人家的小孩被狼给叼走了呢,你这是......”
余父似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对着屋里头喊。
“老三,老三......”
余丰宝掀开碎花布帘子,探出头来, 他生的白净俊俏, 在这茅草土屋里有着天然的违和感, “爹,您叫我?”
余父耷拉着眼皮。
“你穿上袄子,跟我进一趟山。”
余四妹抱着余六妹也探出了半个身子,冷哼了一声。
“爹,家里活那么多,你让大哥或者是二哥跟你去就是了, 反正他们两在家也是光吃饭不干活的。”
余父牛眼一瞪,扬手就要打。
“老三,心细,跟我上山安全点。”
余四妹缩着脖子往后躲,嘴上却不饶人。
“爹,你就是偏心。我不管,反正我不让三哥去。”
说着就跟小小的余六妹两人一左一右缠住了余丰宝的两只手。
余丰宝心里头暖暖的,柔声劝道:“四妹,六妹,你们在家里乖乖的,帮着娘多做些活,我跟爹去山上打猎,兴许碰到了松鼠窝,还能淘些干果子回来呢。”
两个妹妹一听到有干果子,到底是犹豫了。
余四妹依依不舍的松了手,又将自己的袜子还有做的帽子和围脖都拿了过来,“三哥,你多穿双袜子,这样就不那么冻脚了,这围脖你也戴着,挡挡风,万事一定要小心啊......”
余父想着进山着实危险,于是又把老大给打了起来,三人一起进了山。
积雪没过小腿肚,行走起来格外的困难,余老大刚走了没多久就开始小声的嘀咕抱怨。
“这么冷的天,上什么山嘛?简直是没事找事。”
“要是遇到虎狼,咱们可就都玩完了。”
“爹你就是偏心眼子,干嘛不叫老|二出来,非得叫上我......”
余父在前头领路,余丰宝则顺着他走过的脚印走,这样也好节省点气力,他低着头,抿着唇赶路。
余老大自觉自说自话没甚意思,又回头将余丰宝脖子上的围脖抢了去,围在自己的身上。
陡然被抢走了围脖,寒风直往脖子里灌,冻的他牙齿直打颤。
余丰宝倒也没计较,缩着脖子继续赶路。
娘一直跟他说,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子骨肉凡事得谦让着些,这一让就让了十数年,也让出了习惯。
行了大半日的功夫,眼看就要进山了。
余父回头看了看,眼神在老大的身上略停了停,到底没说什么。他将冻得发硬的馕饼递给了两个儿子,余丰宝老实的接过,小口的吃着,偶尔就着点雪往下咽。
余老大又开始哼唧。
“这都硬的跟石头块似的,还怎么吃啊?”
余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爱吃就吃,不吃就算了。一会儿遇到了豺狼,我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跑。”
被余父这么一吓唬,余老大也闷头吃了起来。
寒风呼啸而过,如铅石般的云黑沉沉的压在头顶。
密密的林子里窜出来的点点绿色,在漫天的白雪里倒是显得格外的通透,如同翠玉一般。
父子三人,在林子里待了整整五日。
好在运气还算不错,猎到了三张狐皮,还猎了一只狍子和獐子,可谓是收获颇丰。
余父脸上开了笑脸。
将猎物收拾干净,便下山往回走。
“回头让你母亲用这些骨头炖汤,再把这些肉给腌了......”
余老大馋的直流口水。
“爹,我都很久没吃肉了.......”
三人心头火热,脚下步子似是生了风一般。
眼看着就要出山了,忽的一旁的树丛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余父是老猎手了,他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着一双幽碧色的眼睛,像是鬼火一般。
“不好,有狼!”
话一喊出,余老大就开始哀嚎起来,他几乎下意识就窜到了余父的边上,连手上拎着的肉都掉在了地上,他颤抖着声音问,“爹,咋办啊?狼来了?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爹......”
余父被他哭丧似的声音给惹烦了,低喝道:“闭嘴。”
余父打猎几十载,处理猎物的时候,用了专门的法子掩盖了血腥味,为的就是怕引来虎狼这类的猛兽,可是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余父仔细的看了看,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一只落单的饿急了的狼,只一只狼他自是不怕的,不说现在他们三人,就算他一人,他也是不惧的。
饿狼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盯着先前余老大掉在地上的那些肉,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流着腥臭的涎液,交错的犬牙泛着寒光,它伏着身子,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余丰宝见了,眼睛都直了,家里人多,原本粮食就不够吃的,如今好不容易弄到了些肉,要是被狼给吃了,岂不是糟蹋了,他心一横,就朝着饿狼跑了过去。
这狼也不知饿了多久,好不容易碰到些吃的,怎会轻易相让,几乎同时也扑了过来。
余丰宝动作倒是快,一手抄起地上的肉就要往回跑,谁知脚下一个打滑,人就摔在了地上,他将肉死死的护在胸前,右手抬了起来挡在身前,妄图挡住饿狼的扑食。
剧烈的疼痛从右臂传来的时候,余丰宝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好在余父反应倒是够快,一棍子抽在了狼的腰背上,狼被抽飞了出去,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又爬了起来,仰头便发出一道狼嚎。
狼嚎声在空旷的森林里传了很远。
余父脸色一沉,“不好!”
他忙对着身后吓的瑟瑟发抖的余老大喝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来扶你弟弟。”
余老大不情不愿的上前将余丰宝搀扶了起来,三人快步朝着山下跑去。
狼群来的很快。
约莫有十多头,这些狼群很是聪明,远远的包抄而来。
余父沉着脸。
余老大不停的埋怨,“没事你逞什么英雄好汉,这下好了,别说掉了的那块肉,现在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余丰宝咬着唇,不作声。
余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三儿,今儿要是顾着你,只怕咱们爷三都回不去了。”
余丰宝的眼里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余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将先前捡回来的肉还有自己身上背着的肉挂在余老大的身上。
然后跪在雪地里给余父磕了三个头,转身往林子里跑去。
与其大家一起死,还不如死他一个。
倒也不是他多高尚孝顺,只是一想到家里的劳动力都没了,弟弟妹妹还有母亲该怎么活啊?只怕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的。
他边跑边哭,滚烫的泪撒在寒风里。
眼前一片模糊,他跑了几步摔倒在地,爬起来又跑,浑身沾满了雪,可是还没等他跑多远,狼群就将他围住了。
他望着远处那消失在风雪尽头的两道身影,认命似的躺在了雪地里。
过往的种种在眼前快速划过。
他在这个家里任劳任怨,从来不曾争抢什么,可到头来就这么被丢下,葬身狼腹,连一个回头都没有,要是父亲的眼里有那么一丝的不舍,或是回了个头,顿了个步,他都可以心甘情愿赴死。
至少心不会像是被人生生剜去那么痛。
狼群近了,他甚至可以闻到了它们口中的浓浓的腥臭味。
余丰宝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落。
可等了许久,想象中被撕咬的疼痛也未传来,他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细缝,远远似乎听到了箭矢还有说话的声音。
狼群散了,有一小队猎人围了过来。
“小兄弟,你怎么样了?”
那是一张皮肤黝黑的脸,可眼珠子却是亮的,只这么一句话,却让他溃不成军,余丰宝大声的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那人脱下帽子,挠了挠脑袋,跟身后的同伴说。
“我还没见过这么爱哭的男人呢。”
众人起着哄,笑着。
有年纪稍大些的走了过来,“年纪轻轻的,估摸是被吓着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当初第一次遇到狼群的时候,不也吓的鬼喊鬼叫的嘛?”
那人又问,“小兄弟,你一个人进山的吗?你家里人呢?”
余丰宝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将他这十数年埋在心底的委屈给哭完了,才起身给救命恩人道谢。
这些人是前头村子的,也是进山来打猎的。
听说余丰宝是余家村的,还热心的把他送出了林子。
......
余母远远见到了余父扛着猎物回来了,隔了老远便迎了出来,又回身对着屋子里喊,“四妹,老五,六妹,你们爹回来啦。”
余四妹拉着余六妹也跟着跑了出来,一家人看着新鲜的肉,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只余六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
“爹,我三哥呢?”
余父沉默,抿着唇角。
倒是余老大不满的哼了一声,“死了,叫狼给吃了。”
余四妹红着眼圈,一头就撞了过去,撞得的余老大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你胡说,三哥才不会死呢,他答应我要给我们淘些干果回来的。”
她拿手背擦着眼泪又跑到余父跟前,仰着头问。
“爹,三哥呢?”
余父叹了口气。
余老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血,不屑道:“谁叫他没事逞能的,要不是他为了抢那块掉了的肉,我们也不会被狼群追.......”
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余父冷声喝道:“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这个东西没用,没拿住东西,老三他怎么会......”
余老大敢怒不敢言。
余母忙从中劝和,一家人回了家里。
屋子里烧着炭炉,一家人坐在堂屋里,皆都沉默不言。
余四妹搂着妹妹低低的啜泣着,余母坐在一旁腌肉,余父则坐在门口抽着旱烟,偶尔抬头看一眼外头那茫茫的雪色,还有雪色尽头那延绵至白雾里的隐约的山脉轮廓。
余老大被打也不敢在作声,躲在东边的屋子里闷头睡觉。
余老二则扯着嗓子喊,“娘,饭好了吗?啥时候吃饭啊,我都快饿死了。”
余母咬牙道:“整日里就知道吃,现在你弟弟没了......”也不知是腌料辣了眼睛,还是真的难过,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余父抽完旱烟,起身回屋。
“孩子他娘,你晚上收拾几件老三的旧衣裳,明儿给孩子立个衣冠墓,这孩子到了咱们家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死了总得有个地方待。”
余母应了声。
晚间时分,又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柳絮般飘落,寒风呼号着,吹的窗户吱呀作响。
一家人早早都睡下了。
余六妹窝在余四妹的怀里,“四姐,你身上一点都不热,我想要三哥回来陪我睡觉,三哥身上热,跟暖炉一样热。”
余四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六妹,三哥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余六妹年纪尚小,还不懂生死的概念,她往被窝里钻了钻。
“那我想三哥了怎么办?我去哪儿找他?”
余六妹再也忍不住抱着妹妹哭了起来。
“扣扣扣......”
似乎有敲窗户的声音传了过来,起初还不是很清晰,余四妹仔细听了听,又大着胆子伸头一望,借着外头的雪色,她看到了窗户上印着一道黑影。
她吓的不轻,缩回了被窝里。
敲击声再次传来的时候,余六妹大着胆子问,“谁啊?”
“是我!”
窗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余四妹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跑着去开了门,门打开的瞬间,风雪卷着刺骨的寒意吹了进来,余四妹扑到了余丰宝的怀里,放声哭道。
“三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爹说你死了......呜呜......”
他哭的伤心,惹的余丰宝也跟着落泪。
“既然爹说我死了,你还敢出来开门,你就不怕我是恶鬼,来把你带走的?”
余四妹破涕为笑。
“三哥是世上最好的人,就算变成了鬼,那也是好鬼,不会害我的。”
余丰宝拢着妹妹进了屋。
屋子里烧了暖炕,很是暖和。他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待到恢复了点知觉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些干果子。
有花生,松子,核桃,榛子等等。
“瞧瞧,这是什么?”
余六妹坐在炕上,小小的手拢着余丰宝的手,嘟着嘴给他吹吹。
“三哥,被窝我跟四姐都暖好了,你快上来。”
余四妹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去了厨房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三哥,来,快趁热吃了。肚子里有东西,就不冷了。”
......
又过了几年,河东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余母坐在小马扎上愣愣的出神,锅里熬着稀粥,说是稀粥也就是一丁点糙米配上一大锅的水,家里那么多张嘴,眼看着老大老二也到了快成亲的年纪,如今家里又是这般光景,叫她怎么能不愁呢?
还好她昨儿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知道了个法子,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余丰宝带着弟妹们去外头挖野草回来,见母亲正在发呆,忙上前安慰道:“娘,等熬过这一季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余母看着余丰宝的脸,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余丰宝的跟前,给他磕头。
“三儿,娘找到了一个活命门路,整个家里就你生的最好看,娘想送你去,等到了那里你自是不愁吃穿的。”
余丰宝被吓到了,忙将余母搀了起来。
“娘,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余母擦掉了眼泪,“真的?”
余丰宝倒也没想着会被送去哪里,他想着自己一走,家里就少了一张嘴,弟妹们多少能多吃点,况且娘说去的地方不愁吃喝,那自然是好去处的。
可是他从未想到,是那样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只是去大户人家做小厮下人之类的。
夜色渐浓。
余父冷声道:“不行。”
余母则哭着道。
“如今年成一年不如一年,老大跟老二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我要是不送老三去那样的地方,咱们这个家可就真的没活路了。老三虽不说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好歹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要不是万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送他去那样的去处吗?”
余父板着脸,沉默不语。
“当年那人将孩子扔在我们家门口,那就说明我们跟这孩子有缘,如今把人送到那个地方,岂不是有意让人家断子绝孙吗?”
......
余丰宝原本只想来找余母说话的,没成想却听到了这个秘密。
原来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是个外人。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五雷轰顶,余丰宝消化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临走的那天,弟弟和妹妹都来送他。
“三哥,记得回来看小六啊。”
“三哥,等小五长大了,一定赚好多银子,把你赎回来。”
“三哥,我舍不得你走。”
......
他坐在板车上,对着弟弟妹妹们摆手,一直到见不到人了,还不肯放下来。
京中繁华无比,到处都是商贩。
余父和余母一路问人找到了“小刀刘”的府上。
小刀刘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在余丰宝的身上打量了几番,“模样倒是不错。”
余丰宝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像是木偶一样在字据上按了手印,具体是什么字据他不想看,也看不明白。
余父余母拿了钱便走了。
余丰宝站在门口,希望他们会转身看他一眼,可是他等了许久,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了,也未等到。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惨痛的一段时间。
他被关在一个闷热异常,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哀嚎声昼夜不止,他只咬着布条,愣愣的看着顶上的一丁点光亮。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他顺利进了宫。
又因为没银子塞给分活的太监,于是被指去伺候废太子。
他初次见到谢承安的时候。
他坐在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软榻上,手持着一卷书,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如同是话本子里成了精的鬼魅一般,有着妖异的美感。
他一时看呆了。
“看够了?”
直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才回过了神。
多年后。
他成了大周朝的独一无二的凤后,人人敬仰的永安王,可依旧贪看成平帝谢承安的脸。
约莫对于心爱钟情之人。
是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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