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这个剧本儿, 迟亦不是很满意。

　　顾真真垮着脸，有点儿不高兴，“又不是给你挑的剧本, 这本子以千九为先，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契合的角色, 我容易吗我？”

　　要说角色契合, 唔, 除了话少没见出哪点契合。

　　迟亦合上翻了无数遍的剧本, 沉吟道：“感情线是不是过于复杂了？”

　　《将军夫人》是顾真真淘了好久才挑出来的, 要让迟亦和千九演对台戏，一不能落了迟亦的名声, 二不能不照顾千九的初体验, 还要顾及两人之间的感情和能不能过审的问题。

　　“哪里复杂了？啊？”顾真真气得冒火，“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挑。”

　　迟亦默然。挑剧本太累人，没有顾真真先过一遍, 她要看到猴年马月去？

　　顾真真噼里啪啦打着字，明显不想跟她起争执，“剧本你让千九看过没？”

　　说起这个就来气，迟亦脸色变了变，不情不愿“嗯”了声。

　　千九居然说什么“相信顾总的眼光”, 迟董的眼光难道不值得相信吗？

　　生气。

　　生气归生气，这个项目还是被拍板敲定下来, 筹备也要不少时间, 等千九考完放暑假, 就可以立即开拍。

　　哈博二话不说接了这个本子，作为一个新派导演，他喜欢去挖掘人性中隐藏着的感情因素, 并且把这些东西在镜头下完美展现出来。

　　《将军夫人》最终还是改了名字，改成了《暗涌》。迟亦把原创编剧拎出来，大刀阔斧砍了好几条感情线，修修改改好几遍，才定下最终版。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女子。

　　剧本里，千九就是那个女子，燕惊雪，一个蛰伏在将军身边的杀手；迟亦饰演将军夫人沈清河。

　　千九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个打打杀杀的故事，然而不是，故事主要的基调就发生在这个小小的将军府，用这两个女人的视角讲述整个王朝的暗涌。

　　将军夫人沈清河是当朝皇帝的嫡亲妹妹，楚国最尊贵的公主，与镇国将军容不屈成婚一年，说是举案齐眉两不疑。

　　将军出征之时，沈清河刚好有两月身孕，恩恩爱爱长亭送别，那时候她还没想到，变数会这么快到来。

　　容不屈三月大胜，带回一个燕惊雪。

　　浩浩荡荡，共乘一骑，一点儿脸面也没给沈清河留。

　　在将军府门口，燕惊雪见到了大着肚子的沈清河，两人的第一面，实在算不上愉快。

　　容不屈没进门，送回燕惊雪立即入了宫，第二日领了圣旨发兵出征。

　　将军府里，剩这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

　　沈清河到底是正统的千金之躯，让她做些什么腌臜事儿，她也做不出来。

　　她安置好燕惊雪，等着容不屈回来再做打算。

　　同住一个家里，两人一来二去自然就有了交集。燕惊雪年纪小，活泼可爱，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烂漫，沈清河对她的爱恋像春树扎了根，向往着，向往着，蓬勃生长。

　　她来不及吃醋，来不及伤心，自己陷了进去。她不喜欢容不屈，只是皇帝需要她来牵制镇国将军。

　　容不屈不在，沈清河就是将军府的主人。她仗着这点底子，和燕惊雪过了一段欢快的日子。

　　燕惊雪的目的，就是杀掉容不屈。没有容不屈，她自然可以耐心陪着沈清河玩——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大着肚子的美人。

　　沈清河身上的光辉太强烈了，她像个完美的人，没有一点龌龊的地方。

　　将军府越是安静，朝堂之上就越是暗潮汹涌。

　　她们没等到容不屈回来，就听前线传回来容不屈叛国被诛杀的消息，沈清河肚子里的孩子一夜之间成了罪臣余孽，将军府霎时间岌岌可危……

　　剧本里除了两个女主的戏份之外，其他人的戏份都少得可怜，将军容不屈和沈清河的皇帝哥哥，算是两个戏份较重的配角儿。

　　百里传媒近几年很少出这种路线单纯的剧本，没有一个大场面的戏，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两个主角的口中、行动中被表现出来。

　　节奏似慢实快，一环扣一环，时间不长，表面气氛欢快，底下丝丝入扣。

　　最终版的剧本，千九考完试以后才拿到手。

　　她看完，沉默了好久。这个故事对她而言，过于压抑了。她不是很能接受。

　　迟亦从后面抱着她，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声音轻且沉稳，“不喜欢这个剧本？”

　　千九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不喜欢。”

　　迟亦笑了一下，“那就是不喜欢。”

　　千九放下剧本，换了个姿势把迟亦压在沙发上，脸埋进她胸里，声音闷闷的，“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不理解，我要真是燕惊雪，早就杀了容不屈。”

　　迟亦轻轻拍着她的背，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千九气鼓鼓抬起头，“你是不是笑我傻？”

　　……被猜到了。

　　迟亦笑意往回收了收，眉梢上都是掩盖不住的愉悦。

　　“哼！”千九双手撑在沙发上，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不许笑我傻，我傻你还喜欢我，你也是傻瓜！”

　　“好好好，我也是傻瓜。”迟亦舔了一下唇，千九看似狠却没真的用力，她伸手，叩着千九的脑袋，舌头轻巧的从唇瓣中间钻了进去，吸吮厮磨，良久松开，喘着粗气在千九耳边呢喃，“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傻瓜。”

　　千九不说话，伏在她身上轻轻喘气。

　　迟亦闭上眼，飞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你是你，燕惊雪是燕惊雪，如果你分不清，我可有点儿不放心……”

　　她话没说完，千九急吼吼打断了她，“会分清的！我会分清的！我只是刚开始而已！”

　　千九整个人压下来，有点耍赖皮的滋味儿。

　　迟亦脸上飞速蹿红，伸出手指推了推千九，难为情的说：“热，你快起来。”

　　都到这份儿上了，千九哪里肯起来？

　　“我不！”

　　“我来给姑姑降降火儿！”她笑嘻嘻的，手往迟亦裙摆底下绕了进去。

　　闹了一通，出了一身汗，大热天的，迟亦有些受不住。

　　千九乖乖抱着她去洗澡。

　　两人坐在浴缸里，气氛融洽不少。迟亦靠在千九怀里，倦得眼睛睁不开。

　　千九一手支撑着她，一手轻轻按着她的腰椎骨，说出话来萦绕着情意缱绻，“我只是不太喜欢朝堂的尔虞我诈，不是不喜欢这个剧本。”

　　迟亦低低“嗯”了声。

　　刚刚千九不算温柔，她没忍住出声的时候吸了几口空调的凉气进了嗓子，现在有点儿不舒服。

　　想起《暗涌》的结局，千九更显疑惑。

　　她抿着唇，轻声喊着“姑姑”。

　　迟亦回拥着她，声音软绵绵的，“怎么了？”

　　千九忽然拥紧了迟亦，气势下沉，有点沮丧，“你说燕惊雪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沈清河？”

　　迟亦没有给她答案，只是反问：“你觉得呢？”

　　千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我不是很清楚，我有点搞不懂。”

　　迟亦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剧情确实有些压抑，为了过审两个女主间的感情一直是模糊处理，就连沈清河对燕惊雪的感情，也被美化成了沈清河对自由的向往。

　　“姑姑也不知道。”迟亦停下手，直起身子微仰着头望着千九，“等你入了戏再来告诉我好不好？”

　　千九的眼睛雾气腾腾的，四目相对，情丝流转，她眨了眨眼，眼神清明起来。

　　她说，“好。”

　　千九是跟着迟亦一起进组的，剧组都是百里传媒的人，倒没什么好怕的。

　　她算是知道一点，迟亦在外人面前，罩了一个壳，别人进不来，她也不想出去。

　　六月的天气还不算太热，拍摄地在S城，千九乐呵呵的跟着迟亦住酒店，别的什么也不用操心。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迟亦的助理团队，上次拍《为帝》的时候，迟亦差不多都杀青了，也就没见着。

　　这个团队，清一色的女孩子，算是程南手底下的人。迟亦一辆车，后面她们一辆车。

　　迟高冷迟高冷，不是白喊的。不愿意跟多余的人同一辆车。

　　千九自然是这个例外，她敢不跟她同一辆车？

　　S城气温不算很高，只是化完妆换上衣服以后，真就热的不行。

　　迟亦饰演沈清河，第一场戏就是五个月的身孕，必须带上硅胶肚子，不热是假的。

　　千九见过迟亦很多种样子，就是没见过她这种样子。唔，大着肚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很不一样。

　　有一点点像，京城里某个候府家的大夫人。

　　想不起来是谁，总之有那么一点点像，但又没有那些夫人们的不可一世和眼高于顶。

　　第一场戏在将军府，沈清河的房间。

　　哈博跟迟亦太熟了，熟到没什么好说的。

　　千九站在摄影机旁边，眼睛钉在迟亦身上，拿把螺丝刀都未必撬的出来。

　　镜头一点一点拉近——

　　小厮穿过将军府的院子跑进来报信的时候，沈清河正在做绣活儿，她坐在绣架前，神情温柔似水，她抬起眼，眼里温和，清浅的没有什么波澜，“起来说话。”

　　小厮跪在门口，头深深埋在地上，根本不敢起来，“夫人，将军出征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沈清河眼睛弯了一下，“行了，起来吧，吩咐底下人迎接将军。”

　　小厮仍然跪着，畏畏缩缩不敢说话。

　　沈清河抚了下肚子，侧头喊了声：“红月。”

　　红月是她的贴身丫鬟，立即躬了身子下去，“公主，要换衣服么？”

　　沈清河微微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鬓角，“不换了，这会子来不及。”

　　说罢才转头看着小厮，声音很平静，不大不小充满了皇家的威压，“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厮吓得筛糠似的抖，“回…回公主，将军…将军他带了个女子回来…”

　　沈清河眼睫颤了颤，目光从小厮身上转到绣架上。

　　镜头跟着转动，凝聚在绣架上。

　　——

　　绣架上定的一面大红的织锦缎，正中间绣着一只虎头，虎头还差一只耳朵，呆萌呆萌的，分外可爱。

　　千九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是谁，也分不清对面是迟亦还是沈清河。

　　心揪在半中央，她现在就想打死容不屈。

　　镜头不着痕迹的拉远，上移，缓缓落在沈清河身上。

　　房中的气氛仍然很温和，沈清河嘴角的笑也没淡下去，但就是有一股酸涩弥漫开来。

　　沈清河右手捻起针，又往下绣了一针，左手下去探，针尖锋利，刺在指心。

　　沈清河轻轻嘶了声。

　　抽出手指，一滴血珠莹在中央。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一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