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一直在啜泣，脸上梨花带雨的。

　　“行了，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说到底，我们都是这个家庭的局外人，我今天对你这样，不是因为我贪图什么，只因为你欺负我姨妈。我姨妈待我像女儿，我为了她做这些不算什么。所以你也要记得，她还有两个孩子，大女儿的难缠程度，是我的千万倍。希望你慎重考虑。你出去吧，许大川等着你的合同呢。”

　　“我的脸都成这样了还怎么见人啊？”

　　“随你。”

　　李柔离开了，捂着脸。

　　我坐在椅子上，终于觉得我不再呼吸不畅了，神经不再紧绷，竟然没有一点儿力气。我半瘫在椅子上，头望着包厢里的天花板发呆。两只手似乎还在发麻，仿佛那两巴掌是打在我的脸上。

　　突然间有人闯进来。

　　“你谁啊？”

　　我立马坐起来，是来到包厢的客人。

　　“对不起，走错路了。”在这群人的注视下，我走出了包厢。没想到，江宇之就在包厢外站着，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你突然出去了，我就跟着你来了……”

　　“哦。那你站很久了？”

　　江宇之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会儿了。”

　　“那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我，我——”

　　“好，那就什么都不用说。”

　　“你去哪？”

　　“我回去拿包，我想回去了。”

　　“羽然，你刚刚是，那个女孩，是——”

　　“我打了她，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以前都是装出来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去管江宇之，想直接回到包厢拿走我的包，然后离开这。没想到，进去的时候，切蛋糕仪式正在进行。

　　包厢里关了大灯，有服务员把蛋糕推出来，姨妈已经戴上了生日帽，在众人的簇拥下许了愿望，吹了蜡烛。

　　姨妈，但愿你许的愿望能实现。我拿了我的包，看了许大川一眼，悄悄离开了。

　　我没有看到江宇之，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走，再次走到了我熟悉的马路边。我席地而坐，把头靠在膝盖上发呆。

　　我现在有点怕见他，我怕他被我吓到，我怕他觉得我是一个神经病，我怕他认为我之前所有的表现都是伪装。我怕他，从此之后就要远离我。

　　半晌，我发现我身边有人靠近，并坐在了我的旁边。

　　“你为什么不等我啊？”

　　“我以为你不想跟我一起走了。”我抬起头，对他说。

　　“傻瓜。”江宇之笑了一下，揽住我。

　　“真的很感谢你今天来帮我，陪我演戏。真的特别感谢你，我欠你的，你先记下。”

　　“你再这么客气我可生气了。”

　　“不不，你不明白我说的那个意思，我真的欠你好多。你也看到了，我身边的亲人，都是这样的，我没有办法。”

　　“你没有欠我，你不是去见我妈了吗？还跟我妈相处得很好，所以我才来跟你见你姨妈啊。”

　　“那不一样，不一样，我去见你妈妈，是去享福了，你来这，是受苦了。你还要帮我演戏，还要看着我打小三，不一样的，不然算了吧，我们算了吧。不合作了，不合作了……”

　　“你哭了？你是喝多了吗？”江宇之把我的脸捧过来，用手给我擦眼泪。我看见他的脸也红扑扑的，他凑近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味。

　　“我没哭，没有。我们到此为止吧，我觉得我不能拉你下水，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太乱了。我为什么会遇到那些人啊？她为什么要破坏别人的家庭啊？她为什么要忍着不离婚呢？她为什么啊？我为什么会这么恶毒？我还打了她。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听我说好吗？你听我说！”江宇之用力摇晃我。

　　“好，你说。”

　　“你没有错。这都不是你的错，你明白吗？”

　　“我打她了，我可能真是喝多了，我打她了。”

　　“是，我当时也很吃惊，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温柔的人会打人。但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件事，你不要自责。”

　　“你也觉得我很暴力对不对？你是不是觉得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敏感地捕捉到了“吃惊”这个词，我知道他肯定对我失望了，我怎么能变那么凶？

　　我转过身去，背对他，“你别理我了，我自己待会儿。我自己待会儿。”

　　我迅速地抹掉自己的眼泪，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要冷静，我要冷静。

　　江宇之果然很听话，真的没有再打扰我了。

　　当我反应过来江宇之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江宇之本来是坐在地上的，要不是靠在绿化带里的一棵小树旁边，他基本就是躺着的状态了，脸越来越红，几乎就要睡在马路上。

　　“江宇之，你清醒一点儿啊，别睡在大街上啊。”我一个劲地拍他的脸。上次他醉酒的场面我还记忆犹新，我可不想再次麻烦李建来看我们的笑话了。

　　“嗯，好。”江宇之睁开眼睛，挣扎着想坐正，“你别哭了啊。你没错，听见没有。”

　　“嗯，你别管我了。我送你回家吧。”

　　“没事儿，我自己回去。我——”江宇之突然捂住自己的嘴。

　　“想吐？你上次喝多了也没吐啊？”

　　江宇之看起来很难受，一直捂着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说话。

　　“你去便利店，买两瓶矿泉水，要带塑料袋的。”

　　“哦，好好好，你等我啊。”这附近也没有厕所，他估计不好意思吐在大街上。我赶紧跑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矿泉水，纸巾，要了几个塑料袋，冲出来发现江宇之已经自己挪到垃圾桶的方向了。

　　“给。”我把塑料袋递给他，把矿泉水拧开，等着他吐完给他漱口。

　　“你躲远点儿。”

　　“哦。”

　　他背对我，拿着塑料袋，弯下腰，几乎是秒吐。

　　我赶紧凑上去，把纸巾和水递给他。真是个体面人，我从来没见过喝多了还能清醒地控制自己不要随便吐在地上的醉鬼。

　　“怎么样？好多了吗？”

　　江宇之点头，我扶着他找一处阴凉地坐下。

　　“对不起啊，让你陪我到这受罪来了。”

　　“没事儿，吐完了好多了。”

　　“那你可以坐车吗？一会儿咱们打车回去。”

　　“我歇一下。”江宇之指指他的旁边示意我也坐下。我不想跟他杠，就坐在他旁边，他顺势就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让我靠一会儿，确实不太舒服。”

　　“嗯，你靠。”

　　“我告诉你，啤酒我喝不过你，白酒还是可以完败你的。”

　　“是，我知道，你很厉害。”

　　“你姨夫，他今天也好不了，他喝得比我多。”

　　“是吗？你把他灌醉了？”

　　“不光我敬酒，我还怂恿别人敬他。一来二去的，他喝得少不了。”

　　“我记得他在酒桌上问你是什么职业，你说你是工程师，S 大毕业的，你这么厉害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是 S 大顶级专业的高材生？”

　　“嗨，忽悠他们嘛。我就看不惯你姨夫一副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的样子。他既然不相信你能找到男朋友，那我就告诉他，你不光找了，还找到我这么英俊、帅气、优秀的男朋友。总之，不要让他得逞。”

　　“江工你还是有脑子的，你还忽悠他们什么了？”

　　“我说我是 S 大的，但其实我在广州上的大学；我还说我是高级工程师，年收入几十万。”

　　“哇，江工，那你现实是怎么样的？”

　　“现实我是工程师，但非高级职称；年收入十万以上，也是几十万嘛。”

　　“真聪明。”

　　“那，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什么？”江宇之的思维总是太跳跃，我有点儿跟不上。

　　“你错在要离间我们之间的同盟，瓦解我们的关系。”

　　“那你当我喝多了吧。”

　　“那你说，你是不是错了？”

　　“是是，我错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那你欠我的，你要还我。”

　　“好，以后会还的。”

　　“你现在就还我，行不行？很简单。”

　　“怎么还？”

　　“你亲我一下。”

　　这厮确实是喝多了，一点儿都没假装。我看着江宇之那傻样，虽然刚刚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吐过以后颜色变淡了点儿，但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有心情调侃我，真是勇气可嘉。

　　“你说什么？”

　　“你亲我一下，就算还了，你就不欠我了。”

　　“江工，这是大街上，知道吗？”

　　“嗯，知道。”

　　“你在大街上对我耍流氓？谁给你的胆子？”

　　“谁耍流氓了？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名义上的。”

　　“我今天打了人你知道吧？”

　　“嗯，知道，你打了人家两巴掌，你们女人的世界真可怕啊。”

　　我都被他气笑了，女人的世界？

　　“女人的世界不光可怕，你调戏打女人的女人，后果也是很可怕的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惹我，后果是很可怕的。”

　　“你靠近点儿，我没听清！”

　　行，算你狠。我凑近他，在他耳边说：“我是很——”

　　还没等我说完，就感觉两片柔软而温热的嘴唇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那什么，我刚吐过，就只好亲你额头了，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