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牧没有说话，但程钰知道他一直听着。

　　“如果是这种理由，模型你不能买一个吗？或者雇人做一个出来，不比你自己做省时省力？”江连无语。“而且你这手艺也不怎么样，就别逞能了吧？”

　　“啊，这自己做的，自己比较熟悉嘛。”程钰打个哈哈，随即又立刻气愤起来。“结果你们还说那破……模型太重，不让我带过来。”

　　“行了，你当时不跟我们说实话，那现在这种情况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江连耸肩。“不过这下我算是知道你一直说不用我们保护的原因了。放心吧，有我们在，你也根本就用不上那玩意。继续，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有的这个能力吧。”

　　“不然……”于牧突然出声，却感觉有些犹豫。

　　“已经没时间了。”江连当然知道于牧万事都要做好万全准备的性格。在他知道那个不起眼的模型居然有那么大的作用之后，他就开始倾向于把它也纳入到准备中。

　　不过那东西被搁在城里的宾馆了，就算让人送，也赶不及在约定时间之前送达。更何况，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为了一个从来没显示过用途的东西冒险，有些不值得。

　　“是啊，没关系的。我相信你们会保护我的。”程钰也听出了于牧的犹豫，急忙宽慰道。“再说，外围也有你们的人啊，哪怕史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事的。”

　　“嗯。”于牧听后，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好啦，时间可不多啦，你讲完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能力之后，咱们可就要到静默的时间了。”江连看了眼表，说道。

　　“好好，那我加快点速度。真是，这种事还带催的……”程钰嘟囔。

　　“那我讲咯。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信息对吧？是不是非常普通？其实，我家……”

　　“停一下，有情况。”谁知，程钰的故事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江连打断了。

　　江连随后在自己的耳麦上按了一下：“来消息了。据外线巡场情报，东南方向出现可疑人员，正向这边行进，速度很快。预计到达时间三分钟后。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做好准备吧，傻狗。”

　　“明白。”于牧应道。

　　“你也老实点呆着，别给我找事。”江连又吩咐程钰。

　　程钰知道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在打乱其他两人的既定策略，老老实实呆在一边，自己也安全，对江连的干扰也最小。他可不会在这种时候测试江连的忍耐力，毕竟，自己对象可还要靠他来掩护。

　　“无线电我不会关的，你听着就行，但不要再用它联系我们。”江连的意思，于牧毕竟在明处，不能，也不必要联系藏在暗处的他们。一旦暗处的人暴露，在明处的人就立刻失去了被掩护的可能。

　　收到于牧肯定的答复后，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沉默。于牧走出了掩护他的树林，在约定的地点，那片小小的空地处立好。江连重新拿起了挂在胸前的望远镜，注视着于牧的背影。

　　而程钰尽量让自己稳定在身下的树枝上，尽最大可能不发出声音打扰另外两个人。

　　“史良平常一向是个守时的人，一般不会提前或者错后。”一片静默中，江连却突然打破了沉静。“移动速度也不对，这已经赶得上一辆轿车的行驶速度了。”

　　哪怕史良完全兽化，狼的速度极限也只堪堪与此相平。

　　程钰也感觉哪里不对，下意识地看向了正在自言自语的江连，却惊讶地发现，身边刚刚还和黑夜融为一体的人，现在居然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点影子了。

　　一声微弱的狼嚎从远处传来，却像炸雷一样响在三人的耳旁。

　　程钰急忙抬头，发现几天来一直笼罩着大地的云海，正巧在此时散开了。

　　一轮明晃晃的皓月挂在夜空中。郊外远离城市里炫目的众多人造光源，这圆月便格外引人注目。

　　又一声狼嚎。这次明显比之前那声要清晰很多。这移动速度确实太快了。

　　程钰心里一惊，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顾不上什么，他立刻大喊道：“快跑！快跑！”

　　程钰的声音在耳麦中响彻。

　　“先撤后，快点。”江连听上去就要冷静得多了。但声音仍然拔高了几度，似乎显示出他内心也是十分焦急。

　　这两个声音，于牧自然听到了。但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一道黑影迅速掠过树林间，顷刻就到了他面前，根本没给他机会反应。

　　那黑影看见了于牧，便立刻停在了原地。出乎意料，那黑影也没做什么动作，就这么定定地呆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晚了，呆在原地别动，保持警惕。”江连果断说道，随后扔下手里的望远镜，俯下身把眼睛凑到了早就架设好的狙击/枪的瞄准镜前。

　　敌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于牧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发现，现在已经丧失了先手优势，无法躲在暗处观察敌人的动向。

　　在这种情况下，再跑已经没有意义了。于牧绝没可能跑得赢这种速度，不出几百米就会被追上。而且于牧一旦盲目逃跑，江连精心挑选的狙击点就会立刻丧失作用，根本没办法掩护他。

　　而且，他们这次来可是为了接触史良，哪怕有着种种诡异，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机会。

　　但程钰心里却焦急得要命。他虽然不太知道史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就他脑子里的动物百科全书来看，眼前种种没有一个是好兆头。

　　连续几天都是阴天，让他忘了今天是月圆之夜。

　　虽然月光对于狼的影响尚且没有有力的证据，但程钰之前也说过，这兽化能力者的动物形态并不完全遵循着自己动物形态的全部特征。兽化能力者在植入增幅器后展现出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力者本身对于自己动物形态的认识。不幸的是，之前和现在的影视作品和畅销书中，提到月圆之夜，狼群会发狂这件事的实在是太多了。让人想不被影响都不太可能。

　　而史良对于自己动物形态的认识，究竟是怎样的呢？还有，他的“神话奇观”会是什么样的呢？弄不清这两件事，于牧的安全就完全不能保障。虽然于牧和江连都说过史良是一个冷静而富有经验的保镖，但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怎么可能赌在别人的良心发现上？

　　而且这两个人已经几年没有见过史良了，哪怕史良真的如于牧他们说的一样善良有原则，可人是会变的。谁也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消失，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现在又为什么和青阳这种犯罪团伙在一起。

　　程钰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但都没有说出口。现在的情形实在太突然又太紧张了，当务之急是解决好眼前的问题，其他的回去再讲也不迟。而现在，于牧的安全突然出现了状况外的情况，江连的枪就是确保他安全的最重要防线。要让他保持住绝对的注意力集中，稍微一点差池就可能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偶尔被隐形麦克风捕捉到，传到耳麦中成了断断续续的几道电流。

　　程钰使劲闭了闭眼睛，又揉了几下，但就算月光照亮了一部分大地，但他仍然看不清远处于牧那边的情况。心因性的夜盲属于他自己的“延迟效应”之一，哪怕有照明，也会比一般人类来得更差些。

　　现在他只能凭借听觉探知那边的动静，但那对于心情紧张的程钰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鸟类都会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耳朵，而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形让他本能地感到焦虑和不安。

　　这时，程钰感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手里就被塞了个东西。

　　他用手摸了摸，硬壳塑料加上双筒状的形状，这是江连刚才用过的红外线望远镜。

　　程钰看向江连的方向，江连却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连姿势都和刚才别无二致，眼睛紧盯着狙击/枪上的瞄准镜。

　　这东西肯定是江连给他的，程钰心里明白。他大概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焦虑和担心。虽然平时逮住机会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嘲讽程钰和于牧，但他到底还是个心思缜密而善良的人，知道程钰在这种情况下的不安，把自己的望远镜给了他。

　　此时出声大概率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程钰也就不再说什么感谢的话，拿起望远镜调了调，当于牧全红的身影成像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时，程钰心里一轻，悄悄舒了口气，紧张了半天的心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回去让江连把自己那堆玉质手镯全拿走吧。程钰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紧紧盯着望远镜中的人。

　　于牧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本能地激活了增幅器，黑白分明的中长毛发已经隐隐约约显现出来，耳机里时不时的呼吸吹气音中也开始夹杂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属于野兽的低吼。防身的匕首早就已经抓在手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

　　突兀出现的人看上去就要更加可怕得多了。这么快的速度，又没有任何代步工具，这绝不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现在看过去，那人显然毋庸置疑也是一名兽化能力者。一身乌黑的粗硬毛发，被月光染白了一半。本该属于人类的手指已经变成了尖利的指爪，和刀片一样的牙齿一起泛着寒光。而在这黑夜中，最显眼的就要数他那对车灯一样，好像真的会发光的明黄色眼睛，让人一见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绝不会冒险去试试他的脾气。

　　这根本就不是自然界中的狼应该有的眼睛，更像是动画片中的大坏狼，抑或是恐怖片中被狼群包围的人最后看到的东西。

　　他身上能表明他和人类社会联系的东西，可能就是他还穿着的那条牛仔裤了。然而这幅打扮却又让程钰联想起了另一个经常在西边传说和影视作品中出现的形象。

　　而这绝不可能是正常的兽化。增幅器启动后，兽化能力者们会根据自己的需要具像化自己动物形态的一部分或者全部进行任务，但动物形态之所以叫动物形态，就是它根本不能超过动物本身的能力。超过的部分，那就只可能是“神话奇观”的范畴了。

　　月圆时会变回本体的狼人，史良的神话奇观，就是这个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程钰和江连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史良自己又怎么会正好选在月圆之夜进行这次的对话呢？

　　程钰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某个问题，可现在并不是解决它的时候。

　　就在程钰走神的一刹那，远处空地，原本僵持不下的两个人竟突然暴起，瞬间缠斗到了一起。

　　程钰震惊。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先出手的，居然是看起来明显处于弱势的于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