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烨”突然自曝，露出了这么大的马脚，程钰现在觉得自己之前准备施展的各种试探把戏都没了意义。不过，作为性格恶劣的乌鸦动物形态“准能力者”，他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整人机会。

　　“哎呀，天都变得好暗了，我现在可看不清楚了。下边到底什么情况？”程钰故意夸张地叫道。之后便佯装惊喜。“啊！对呀，李烨你的动物形态是猫头鹰呀！能不能看看现在下边是什么情况？”

　　“啊？啊，好。”李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看起来还是镇定自若，应该没发现程钰他们已经起了疑心。

　　他激活了增幅器，将那一对猫头鹰的大眼睛具像化出来，把头从楼梯口伸出，伸长脖子看了看。

　　“怎么样？”这次是于牧的声音。

　　“有三个人躺楼梯口……好像没有其他人了。”李烨又仔细看了看，才说道。

　　“哎？有三个人吗？他们还活着吗？那个带着藏银做托，镶着狼牙的打火机的人在不在里边啊？我还挺喜欢他那个打火机，少说值六位数呢。”程钰说道。“这么黑，又有点距离，只有你猫头鹰的眼睛能看见啦，帮个忙，谢谢啦！”他注意到“李烨”含混不清的回答，故意问了几个具体的细节。

　　“啊，我看看……”李烨倒是没有对程钰这个有些过分和不合时宜的问题提出异议。但这却让程钰更加肯定自己的怀疑。只有急于证明自己的人才会不看任务内容就一股脑地全接下来。

　　“都没呼吸了，估计是都死了。打火机……我没看到啊。”这个答案非常稳妥。

　　被远距离狙击，如果没有一击毙命，肯定会至少发出点声音，不可能瞬间失去所有动静。而古董打火机的问题中，那个带着打火机的人在这三个人里的几率肯定比不在要小得多。而且，一般人谁会不把打火机收到口袋里，而是挂在外边炫耀呢？看不见也很正常。

　　“哦？这样啊，说实话，有点可惜。”程钰耸耸肩，摇了摇头。“那，我们下去吧。有我们狙击手的帮忙，现在下边肯定没什么危险了。”

　　“这……”李烨露出为难的表情转向了于牧。没想到对方已经站起身开始往下走。他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只得对程钰嘱咐一句小心点，之后便跟在于牧身后也走下了楼梯。

　　程钰眯了眯眼睛，暗中握住自己大衣暗兜中的藏银打火机，说了句“等等我呀！这么黑。”便也跟着走下去。

　　没错，他刚刚形容的打火机是真实存在的，也确实是这次的其中一个敌人带着的。但是，这个打火机的主人是最开始和程钰在地下室，给他来了一顿“雷电套餐”之后被于牧干掉的人之一。他在拿出这个别致的打火机点烟的时候，就被程钰注意到了。乌鸦的天性使然，他在离开地下室之前便偷偷把这打火机揣在了兜里。

　　李烨说看不到打火机是正确的，它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连阵营都不同，又从没见过面的这三个人身上。但程钰现在就要让这种正确变成错误。

　　“哦哟，这什么味道？”程钰一下楼就觉得不妙，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此时一等一的刺鼻。

　　“他们把一辆车的汽油放了。”于牧转头向门外。那里静静矗立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于牧对气味非常敏感，应该是闻到了汽油味的源头就是这辆车，所以才如此肯定。

　　“他们要干什么？”程钰叫道。

　　“只有这里，和这里有。”于牧走回到了临近上楼楼梯的那一侧，另外两个人的眼睛也跟随着他。那里有两堆小小的稻草。“汽油只有很少量，而且只有在楼梯两侧不远处有放置。他们不是想放火把这里全烧了。”

　　“是想诱使我们下来！”李烨好像恍然大悟。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叮铃”声。“什么嘛，这打火机不是就在地上吗？连盖子都没合上呢。”程钰略带不满的声音紧接着也传了过来。

　　“狙击手可能就是看到了他们想要点燃稻草的举动，才有所行动的。”于牧也会意地附和，从侧面证明了这个打火机暴露在外的合理性。

　　“你需不需要去看看眼睛啊？这么明显都看不见，真的是猫头鹰吗？”程钰把玩着那个其实是他从自己兜里掏出来的打火机，说着风凉话。

　　“我……”李烨也是大出意外。

　　“唉，难道我还能故意陷害你不成？”程钰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我也没责备你的意思，别往心里去……”

　　这时，于牧突然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总部发来了消息。橙色级别？”

　　“我只是不知道公司什么时候在内陆有持枪许可了。”程钰此时突然正色道。他知道于牧选择在这个时机说出这个消息，就是打算在此时挑明。所以哪怕他还想再玩玩，但也只能收心，配合于牧打出一套“组合拳”。

　　“你是认真的？”李烨脸上倒也没有出现特别意外的表情，而是隐约有一点……委屈？

　　程钰看着他，一瞬间心里竟也没了底。他急忙转头看于牧，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边。于牧依旧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公司都……”李烨闭上了眼睛。

　　那股熟悉的不确定感又回来了。

　　“但恭喜你。”

　　程钰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李烨”的自曝，就感觉房门外本已经只剩余晖的太阳，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

　　不，是有什么东西把太阳遮住了。他定了定神。

　　是一扇巨大的翅膀几乎遮住了整个门口。这翅膀形似蝴蝶，但密不透光又几乎连在了一起，橙黄色的底色上有着妖冶的黑色花纹。在翅膀的正中，这些花纹互相纠缠，形成了一对栩栩如生的图案，好似鸮类的眼睛。

　　是了，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假扮真正的“李烨”，甚至能通过于牧那严格得要命的检查。

　　这是个动物形态为蛾类的兽化能力者，根本就不是“李烨”。

　　“本身就是以伪装能力著称的动物形态，是怎么样也不可能被发现的。”程钰喃喃道。

　　“李烨”微微发福的身型几乎隐藏在了这巨大的翅膀之下。程钰看着这翅膀，突然有了一丝恍惚，好像那翅膀上的“猫头鹰”真的活了过来，正圆睁着眼睛向他扑来。

　　“趴下！”程钰在接收到于牧的这声指示时，已经被他迅速扑倒在了地上。

　　哎呀？于牧之前好像从来没主动和他靠这么近过。

　　程钰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晕晕乎乎地感受着压在他身上的温暖体温，倒是一点没感觉到害怕。

　　所以他也就没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于牧的这个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程钰眼睁睁地看着一片橙红色的粉尘像风暴一样从他上方掠过，随即眼睛便感觉到剧烈刺痛，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出。身上皮肤接触到这片烟雾的地方也迅速起了红疹，奇痒无比。

　　“鳞粉！”可怎么会有这么大量的鳞粉？粉尘浓度过大，程钰已经开始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了。

　　一般蛾子的鳞粉是没有这么大量的，只有在触碰到他们的翅膀和身体时才会脱落，飞舞在空气中，沾到触碰他们的生物身上，让他们不好过。

　　按理说，哪怕有增幅器，这些鳞粉也应该只是具像化出来，根本没有实物。但现在，这些鳞粉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实物，在根本没有人触碰他的情况下，被当作武器释放了出来。

　　不用说，这肯定也是兽化机甲的“功绩”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真实存在，又被掩藏在兽化机甲中的鳞粉，“李烨”才会在机场出现打喷嚏，流鼻涕这类类似过敏的症状。但那时，他的身份还没有被揭穿，再加上本身身份的加持，程钰二人都没有因此怀疑过他什么。

　　程钰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清屋里的情况了，但他能感觉到在他上方不远处，保护他的人粗重的喘息声。

　　于牧现在也不好过。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轻响划破了被鳞粉充满了的房间。

　　是那个狙击手。在不到两秒时间里干掉了三个人的神枪手！

　　“无用功。”程钰刚燃起的激动心情仿佛被泼了盆冷水。这是“李烨”的声音。看样子，几百米外的狙击手虽然发现了异样，但也被蛾类极具迷惑性的外表误导了，瞄准的不是敌人的致命部位。

　　程钰还没惋惜完，便觉得自己背后的手猛一用力，随即便被带着滚向了旁边。在他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而不详的金属撞击音，震得他耳膜一痛。

　　“还挺能爬。”这个“李烨”的声音如影随形。“下一次还能这么好运么？”

　　又是“噗”的一声。

　　“真是烦人的苍蝇，没用的。没人能躲过我的误导。”“李烨”冷笑道。

　　一声刀刃刺入□□的声音，仿佛在符合他的说法。

　　于牧虽然一声没吭，但程钰知道这一击绝对不轻，因为他察觉到于牧开始间歇性屏气，希望通过这种隐蔽的方式缓解身体上的疼痛，同时不让自己的被保人知道他受伤，从而陷入恐慌。

　　这种速度的攻击，以于牧往常的反应速度，避开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就算顾及到没有战斗力的程钰，也不可能反应如此迟钝。果然，这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有毒鳞粉，已经大幅降低了他的作战能力。

　　形式对他们极端不利。无论如何，他和已经受伤的于牧在目前这个环境里是绝对赢不了对方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已经被严重污染了的环境。

　　“只要杀了你，再把他交给上边，我的‘债’也算还完了。”“李烨”说道。

　　债？

　　程钰清楚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但也清楚这不是他现在该思考的。他已经感觉自己衬衣的左胸口有了湿意，再不快点打破目前的僵局，于牧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而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能再坚持一下么？”程钰迅速地小声问道。他一开口就被鳞粉呛到干咳了几声。

　　于牧没说话，程钰能感受到他轻轻点了下头。

　　“好，准备好前后爪。”程钰的话简洁到几乎语义不明，但于牧却理解他的意思，开始暗暗蓄力，准备做最后一搏。

　　“哎，肥蛾子。”程钰提高了音量，在对方愤怒的“你说什么？”的叫喊声中，镇定自若地继续说下去：“你仇人不少吧？想不想见见他们呀？”

　　“李烨”怒极反笑：“你在威胁我？你在这种形势下威胁我？好好好。”他冷笑一声。“上边只说要活的，可没说不能少只手，少只脚。”

　　程钰的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当他听到利刃划破空气的胡哨声时，他立刻把于牧推向一边，喊道：“就是现在，十点钟方向直线！冲过他的翅膀！”同时手已经伸进了衣兜。

　　然而他下一秒便感觉被什么动物的爪子勾住了衣服。“快走！”他情急之下大喊道。回答他的只有一声低吼，而那声音中绝不含有任何妥协的意思。

　　“噗。”又一枪。狙击手仍然没有放弃。不过这次，他似乎放弃了一击毙命的想法。

　　“噗，噗，噗。”连续三枪。终于，放低的第三枪穿过了正准备行凶的“李烨”的左侧小腿。“李烨”痛呼一声，一瞬间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那快走！一起走！”虽然已经看不清前方的状况，但程钰敏锐地察觉出了敌人的异样。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也是他和于牧能抓住的最后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