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猫着腰躲在十四楼的楼梯间平台，程钰和于牧静候着下层即将发生的骚乱。

　　果然，时间算得刚好。已经感到异常的巡逻队员从十二层刚转过弯，便发现了在十三楼门前燃烧的火光，领头的匆忙喊了句什么，就赶忙往上跑。

　　程钰一皱眉，这可不是中文。

　　他们的反应很快，但火焰的亮度刺痛了这些巡逻人的眼睛，让他们忽略掉了脚下楼梯上更大的异常。

　　两声重物落地的巨响之后，紧跟着就是不断的哀嚎。程钰一握拳，自己的小伎俩算是成功了。

　　墨粉是极小的颗粒，又因为其微细结构的特殊性，洒在地面上就会让地面变得极滑。那些人光盯着着火的纸团，对脚下的注意力被暂时分散，爬到一半便因为墨粉的威力而滑倒。

　　在这之后迎接他们的，便是那些尖利的按钉了。只有一二厘米的针头并不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这些突如其来又密密麻麻的尖锐疼痛感，制造恐慌情绪的能力却是一流的。

　　“恶作剧”的效果这么好，程钰和于牧却仍然没有趁着这帮人方寸大乱的时候，现身出击。

　　因为，这帮巡逻人员并不是程钰这个陷阱的真正目标。试想一个连入侵者人影都看不到，连这种雕虫小技都会完美中计的家伙，唯一有可能对程钰他们造成麻烦的，估计就只有他们手里的枪了。而现在，看到他们如此笨拙的“即兴表演”，程钰甚至怀疑，这帮人如果真开了枪，是不是会先误伤自己。

　　巡逻队员们在情急之下冒出来的话并不是中文，而是和哈蒂亚当时的保镖类似的中部板块语言。这也是程钰他们此次行动的一个意外收获。

　　这伙人的出现，和哈蒂亚有关的可能性极大。但比起之前保护那个女孩的两个高大保镖，这些人明显更像是要对她不利的那一方。

　　此时，十三层里也骚乱了起来，金属碰撞声和爆炸声——从来没接触过枪械的程钰在时候回想时才察觉那些爆炸声应该一大部分都是枪声——震得人耳朵发痛。一片骚乱声中，不知是谁推开了联通着楼梯间的防火门。里边的人刚探出头，便立刻被已成为惊弓之鸟的巡逻队当成了目标。一梭子子弹过去，彻底让混乱的局势蔓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巡逻队看到火光，紧接着遭到了陷阱的攻击，在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自然而然会认为敌人已经闯进了十三楼的大厅。加上十三层几乎同时出现的骚乱，更加重了他们的紧张和惊恐。此时推门而出的人便是遭了殃，被他们当成放火做陷阱的“敌人”，受到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而十三层大厅里更搞不清楚楼梯间的情况，见推门便被攻击，第一反应肯定是楼梯间被敌人闯入，条件反射一般地便会开枪反击。而他们的反击更会坚定巡逻队之前的想法，即十三楼已经被敌人闯入。这下好了，两边都认为对方才是闯入者，毫无顾忌地倾泻着子弹，殊不知自己在做的只不过是让己方减员而已。

　　不过，再怎么迟钝，时间一长，都够他们反应过来了。

　　一个巡逻队员第一个发现了端倪，大声用中部板块语喊了句什么，他身边的队员也停下了射击，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十三层门后的人员也在听到喊声后也停止了射击，但并没有推开门查看这边的情况。

　　听声音，十三层的金属碰撞声和枪声根本就没停过。他们可能是发现楼道里是“友军”后，转头去处理身后更严重，更急迫的麻烦去了。

　　十三层半开的楼梯间门刚刚关上，还没等巡逻队余下的几个人松口气，一道黑影便从天而降，转瞬之间，他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都缓缓倒下。

　　这是于牧看准时机，从十四楼的转角处直接跳了下来，在敌人刚刚放下戒备的空档打了个时间差，成功解决掉楼梯间里的麻烦。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巡逻队员身上的子弹全部卸空，枪支中的子弹也全部退出来，顺着楼梯间的空隙扔到底层去了。

　　“不捡一把用用？”程钰走到了十三楼的楼梯间平台上，拉了一把需要走过他“陷阱”才能上来的于牧。

　　“用枪性质就变了。我们公司之所以被允许开下去，也和我们承诺所有员工都不使用枪械有很大关系。有关部门对兽化能力者还是有所忌惮。”于牧说道。“而且现在应该也已经用不到了。”

　　十三层的枪声已经在刚才那几分钟里停止了。

　　胜负已分。

　　于牧让程钰退后，自己右手握紧匕首，左手使了点劲，推开了十三楼那拥有优越防火功能，略显沉重的楼梯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便招手让程钰也跟进来。

　　一进门，程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不明白于牧是怎么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还能淡定地确认四周的安全，还让他进来。

　　整个大厅完完全全就是一片尸山血海。程钰只是从楼梯间进到大厅，都已经要被浓重的血腥味呛到窒息，一不小心。脚下已经沾上了点点的血迹。

　　每隔几米，就有一具尸体横在地上，甚至有的还没完全失去神经反射，手脚还在时不时地抖动几下。整个场面犹如刚经过殊死搏斗的战场一般。

　　再一抬头，程钰觉得自己的心像沉进了海底一般。

　　原本应该是洁白的墙面上挂着五六具尸体，形态各异。看上去像是先被人杀死，之后又被随意用钉子钉在了墙面上。

　　“这些，这些全部都是……”程钰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于此同时，他猛然间看到不远处还有个人影站着。

　　毫无疑问，那是林妙妙。她此时的样子是程钰从没见过的陌生。满身鲜血，狼狈而凶狠，手上带着两道寒光，一滴滴未凝固的鲜血还在时不时从上边飘落。

　　这就是林妙妙失控时的样子？程钰之前根本不知道“过度杀戮”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这次领教过之后，才是真真正正感到了这其中的严重性。

　　再看看墙上那几具尸体，虽然已近面目全非，但从他们的衣着和体态来看，分明是公司的职员。

　　她已经开始对无辜的人下手了吗……

　　“过度杀戮不是失去理智，她不会故意杀无辜的人。她之前说的那个'板机'是在周围有人可能被误伤时使用的，不是用来阻止她行凶的。这一点，我能肯定。请您相信我。”之前厉声质问林妙妙的是于牧，但在这种恐怖的情况下，他却一点不带犹豫，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同伴，哪怕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大厅里的景象，很可能都是她的“杰作”。

　　“他们绑架了哈蒂亚。”林妙妙开口了，声音冷得吓人。银色的耳朵，黄澄澄如灯一般的猫瞳，闪着寒光的钢刃——虽然有被增幅器具像化的猫爪遮挡上一部分，但程钰还是看得出，她每只手上都戴着三枚利齿，形状比起刀锋，更像拉长版的指虎，只不过要大得多。她身上穿的是程钰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的黑色绸缎旗袍，到现在也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不均匀的暗红色。

　　再看地上的尸体，几乎没有哪一具是完整的，每一个人体至少被切成了七八块，交叠着散落在地面上，分不清哪些是同一个人的。不过，程钰发现，这些尸块上的布料，也就是在他们还是人型时穿着的衣服很熟悉。

　　这些尸体的衣着和现在楼梯间里躺着的巡逻队是一样的。

　　再看墙上的那些职员的尸体，便能明显看出被杀的方式和地面上的那些不同。因此他能确定，这些无辜的职员是被另一个人所杀的。

　　“啊啊啊啊！”忽然传来的尖叫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气氛。

　　是哈蒂亚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惊恐，从远处一扇关闭的门后传来。

　　林妙妙反应极快，脚下轻轻一蹬，身体便已经飞过脚下的污秽。她几步蹿到了那扇门前，抬脚便要踹，但可能是想到了哈蒂亚也在门的背后，她硬生生收住了已经抵在了门上的脚，转而用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别进去！”电光火石间，程钰脑中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所有的谜团，显现出真相。而正是这个真相，让他确定，这扇门背后绝对是陷阱。

　　但林妙妙速度太快，程钰声音还没发出来，她就已经把门推开了。

　　果然，门刚打开了一个角度，那小房间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撞向了林妙妙。那东西速度极快，程钰的眼力也仅仅能看清那是个灰白色的锥形物体，而尖刺正冲着林妙妙飞去！

　　林妙妙虽然早有预料门后会有伏击，但仍然一惊。这东西体积大到无法被轻易闪避开，速度也绝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

　　这家伙，与之前与她作对的那些人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完全出乎意料，林妙妙只来得及用手上的钢爪挡在身前，那东西便已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击中了她。

　　这一击的分量着实不轻，林妙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

　　而她背后，那扇门正对着的，竟然是一面窗户。而那面窗户，此时居然一反常态地大开着。

　　重物落地声在一秒之内传到了楼上两人的耳朵里。

　　程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以林妙妙被击中时的速度，她会被横向击飞到半空中，没办法抓住任何物体进行减速。

　　这一声闷响，让林妙妙凶多吉少。

　　但现在，他们甚至连担心她的时间都没有。

　　那个恐怖的对手，可是正和他们同处一室，而他们已经失去了最有可能可以与之抗衡的战斗力。

　　于牧也很快回过神来，将匕首横在身前，压低了身形，斜挡在程钰和那扇不详的门之间。

　　“小心，那家伙是，伯劳。”程钰知道自己绝没能力参与这场战斗，便趁着这点空隙，把自己推测出的对方身份快速告诉了于牧。

　　伯劳鸟，虽说属于雀形目，且体型较小，但性情极其凶悍，嘴形大而强劲，有时甚至会捕食体型与其相近的麻雀和青蛙。而且，它还有一个特征性行为——喜欢把捕获的猎物挂在树枝上。

　　这样，那些被杀的职员为什么会被以这么奇怪的姿势钉在墙上，就能够解释通了。那些人不是被林妙妙所害，而是被眼前的敌人所杀，之后被他遵照动物形态的本能胡乱挂在高处，也就是大厅的墙上。

　　而另一个谜团，为什么整栋大厦会灯火通明，之前程钰的推测是因为林妙妙的动物形态是猫，敌人认定她在明亮的环境下发挥不出夜行动物的优势。但现在看来，哪怕这是原因之一，也不可能是主要原因。

　　照亮这里每一个角落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同为雀形目的伯劳和程钰的动物形态乌鸦一样，都有夜盲症。

　　更可怕的是，伯劳具有模仿很多种声音的能力。在野外，他们可以模仿猎物鸟类的声音，甚至猫狗的叫声，不费吹灰之力让猎物自己掉到陷阱中。而具有这种动物形态的兽化能力者，模仿个小女孩的尖叫，显然轻而易举。甚至再极端一点，林妙妙很就是被他的这个能力骗进这个“局”的，哈蒂亚可能还好好地呆在Y城，毫发无损地等着林妙妙完成任务，联系她呢。

　　而且，刚才他那一击，明显是用伯劳那令很多鸟类胆寒的巨喙发出的。而即使植入了增幅器，动物形态为鸟类的兽化能力者也只能将喙具像化，而具像化的喙只是个逼真的影像，根本不能像其他动物那样强化身体的某一部分力量或者感官，是绝对无法触碰到人的，更不用说发动攻击了。这家伙，一定也拿到了“兽化机甲”。

　　而伯劳这种动物形态最麻烦的还不止于此，真正危险的是伯劳鸟本身。它们在大部分知道它们的人的认知中只有一个标签，那就是“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