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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辛五

肉肉喵 14825字 2022-11-17

  重生以来, 童殊与景决只分开过几次,天蝠洞、甘苦寺,都是童殊不告而别,这一次却是被迫分开的。

  于是分开的这大半个白天便显得尤为漫长。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童殊总算体会到了些许被迫分离的心境,不由暗骂自己从前过分没心没肺。

  童殊想, 心随所愿,管那么多做什么!我想他,我爱他, 我便要与他在一起!

  若今日他爱我,明日他不爱我,那便燃烧殆尽在今日。

  如此,方对得起景决的两世深情和无双美貌。

  童殊弯了眼角,眸光熠熠,唇角勾笑。

  他想,美人计谁不会, 你来我往, 礼尚往来。

  童殊知道景决最爱他顾盼流转嫣然巧笑的样子,果然, 下一刻童殊被人捉住了手腕, 劲力卷来, 他被扣进了熟悉的怀抱。

  童殊噙着坏笑,正要仰头,已被人先一步捧起脸, 扣住脑袋。

  四目相接,童殊看着景决幽深的眸子,便知道了——景决想要吻他。

  于是童殊加深了笑意,眸中光华流转。

  景决道:“不要笑。”

  童殊当然不听他的。

  景决道:“也不要这样看着我。”

  童殊明眸转了转。

  景决无可奈何地道:“你是故意的。”

  下一刻,火热的吻便印在了童殊的唇上。

  众目睽睽之下,景决的吻落得光明磊落,童殊垂在两侧的手僵了僵,手指微蜷。

  童殊其实只是逗一逗景决,并没想到一向内敛克制的景决当真会等不急地吻下来。

  童殊想,景决这是要反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在规律重于生命的景行宗内,此举必定违反了景行宗宗训,怕是要气得那几位长老骂景决大逆不道。

  但既然吻都吻了,童殊没必要多此一举的推开景决,而是抬手,揽住了景决脖颈,回应了对方的吻。

  童殊想,去他的律规,去他的戒妄,他五十年刑狱都戒不了妄,现在他对某个人生了妄念,更戒不了。

  谁敢拦他。

  谁敢拦景决。

  魔王狂妄,剑修霸道,他们俩站到了两道巅峰,可不是为了压抑欲望看谁脸色的。

  便要做那一对最强悍自在的人!

  -

  景行宗人墨守陈规,说好听点是端身持正,说难听点是食古不化。

  所以古板的景行宗人在看到市面上那些写景决与陆殊的话本时,曾很是震怒地禁止过一段时间的。

  可是那些话本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根本来不及销毁。甚至有一段时间,景行宗的人只要一进书铺,就会遇到一批女子书迷,姑娘们插着腰又是骂又是哭的,将景行宗的黑脸阎王们赶出书铺。

  景行宗奉天执道,却拿这些姑娘们没有办法,不能打,不能骂,也不能还口还手,总是狼狈而归。

  这叫景行宗长老们很是气愤了一阵。

  而看过今日之景的景行宗人,忽然都懂了为何那许多话本要将这陆鬼门与洗辰真人写作一对,为何那些多愁善感的女子要对这两个人如痴如醉。

  因为这两个人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是站在顶点的对决,也是彼此极致的吸引。

  这是势均力敌的爱情,任何一方稍逊一分,便失了绝美。

  -

  人群散开后。

  西院,守门的肆意对靠在门另一边的山飒道:“今天晚上,主君还会回来吗?”

  山飒道:“换你,你会回来吗?”

  肆意道:“不回来。”

  山飒道:“那不就得了。”

  肆意转头,见忆霄望着两人离去背影出神,扬声唤醒道:“大哥,主君不在,还用守门么?”

  忆霄一愣,回头冷冷瞥了肆意一眼,肆意讪讪缩了缩脑袋。

  舞蝶笑骂道:“就你静不住!你看山飒好好守着门,有说什么吗?”

  肆意道:“我也没说不肯守门啊。”

  舞蝶道:“你一个大魔头,大材小用守门,委屈你了是不是?你要不守,我替你去回了童主君,你以后就不用来了。”

  肆意连忙拉作做势要走的舞蝶,道:“五妹妹,别啊!我没说不守望啊!一定也不委屈!能给童主君这般人物守门是脸上有光的事!我回头还能跟人吹牛说我拦过臬司仙使呢!”

  忆霄看他们越说越起劲,忍无可忍发话道:“院门和后门的值守轮值,一日两班,陆离、棋奕换山飒、肆意,巴岭换石青。”

  肆意狗腿道:“还是大哥体恤我们!”

  忆霄觑了他一眼,道:“童主君安排的。”

  肆意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笑道:“新主君可真疼人。”

  尔愁见他越说越没形,点了他额头一下道:“主君哪是你能评论的。还不住嘴。”

  肆意叫了一声“二姐姐别打我”,连忙闭嘴了。

  -

  而一人孤单守着西院后门的姚石青,在看到巴岭来换他的时候,大感意外,说:“不用人轮换我,我一个人能守得住。”

  巴岭道:“童主君既已接纳你,你便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姚石青道:“童主君让你来换我的?”

  巴岭道:“嗯。”

  姚石青一时无语,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

  月上仰止殿,人约黄昏后。

  仰止殿矗立于景行山第六层平台中央,它再往上便是景行山最高的第七层平台。

  第七层平台中央是臬司剑仙阁,臬司剑无主时,便是供在那阁中。阁中有历代臬司剑使的牌位,剑仙阁两翼是景氏祠堂,供奉着历代景氏先祖牌位。

  第七层平台乃景行山最高处,高耸入云,是离天最近之地,是灵气和日月精华最盛之地,最宜供奉。而历代臬司剑使的身骨和景行宗其他大能的身骨却不是落葬此处,而是葬在与景行山连脉的戒妄山下。

  童殊此时站在仰止殿的望山台上。

  此处虽在山间第六层,因殿阁拔地颇高,是以视野非常开阔,整个景行山尽收眼底,南面直眺戒妄山,能清楚地看见戒妄山那扇黑乎乎的大门,以及深入地底的石阶。

  童殊的目光从景行山的亭台楼阁中越过后,长久地停在戒妄山那张会吃人的大门上。

  景决顺着他的目光,亦是望着戒妄山。

  长久的沉默后,童殊回头,撞进景决讳莫如深的眸光里。

  他知道景决始终无法走出“关了他五十年”的愧疚上,劝过无用,他转而道:“你那时,每日都在此处看我吗?”

  景决摇了摇头道:“很少。”

  这倒叫童殊有些诧异了。

  景决道:“白天出去找你的宿体,回到宗内便是处理积压公务,夜里——”

  见景决不往后说,童殊心中一沉,试探着接道:“夜里……你到戒妄山,睡在我的隔壁的监舍,所以你就是我隔壁那从不出声的狱友辛五?”

  景决沉默。

  以童殊对景决的了解,景决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童殊张了张口,满嘴苦涩,心头沉沉仿佛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景决的这份爱,太沉重了。

  童殊不由想到在往生谷中,那时他并不知美少年是景决。他那时曾奉劝美少年不要叫辛五这个名字,理由是辛五两字不吉利,说住他隔壁的辛五是个很惨的全瘫,是个受刑煎熬半世的老不死。

  如今却知道辛五真的就是“辛五”,当初所言字字反噬,直扎心头。

  童殊想,他当初说隔壁“辛五”时是什么心态?是嘲笑,是讥讽,是鄙夷,是不屑和麻木。

  他对隔壁的辛五有过一丝怜悯之心吗?没有。

  他五十年有主动问过辛五一句话吗?也没有。

  他理所当然认为戒妄山中都是大恶,做恶自当赎罪,他自己也在赎罪。罪有应得,只有早死晚死的区别,谁也没必要同情谁,谁也没立场怜悯谁。

  然而,隔壁的辛五竟然是景决……

  竟然是景决……

  可是,景决是执道者啊!

  景决是戒妄山的主人,却陪他坐了五十年的牢!

  五十年里,“辛六”是陆殊的代号,每日都被监司喊许多次,陆殊从未把“辛六”当作自己名字;而景决却把“辛五”当真了。

  太荒诞了!

  童殊之前只猜出景决是夜夜来看他的那位大能,事实却是景决不仅夜夜来看他,景决还是是“辛五”!

  而重生的辛五真的是“辛五”!

  -

  难怪在往生谷中,景决不假思索便签了“辛五”两字。

  那婚契只认签字人所承认的名字,童殊当时及未深思,只当那美少年或许有手段糊弄。

  如今才知,其实不是的,是因为景决就是辛五,景决写的是一个使用了五十年的,早就认可到骨子里的名字。

  签字时的景决并不是在应付女鬼,也不是在糊弄婚契约,景决当时是真的,郑重地在签那张婚契。

  景决对那张婚契是认真的。

  童殊已经记不清那张婚契写了什么,只记得留心的两句 “画地为牢”“生随死殉”,当时已觉不吉利,现在更觉不吉利。

  童殊心如刀割,想到自己当时签“辛六”时满不在乎的做手脚,恨不得痛骂自己。

  他与景决一路走来,景决一直都是认真的,而他就像是个举着刀凌迟景决的刽子手,每一天,每一夜,许多事,许多话都在割景决的心。

  童殊哽咽道:“为什么啊?你为什么是辛五!”

  景决抚着童殊的眼角,他看童殊眼眶已经红了。前世的陆殊何其洒脱无羁从未哭过,便是景决追到斩魔壑看到那个最落魄的陆殊,也不见陆殊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这一世的童殊却哭了好几回。

  景决心疼地道:“不哭了。”

  经他一劝,童殊反而某根心弦一断,滑下一滴泪来。

  景决以手抚泪,他的手指被童殊的泪滴烫得颤抖,身上跟着战栗,他眉宇紧锁地着道:“童冰释,我最不愿的,便是让你落泪。”

  童殊为他落泪,这是第一次。

  景决见童殊为柳棠哭过,也见过童殊为一嗔大师强忍泪水,还见童殊在睡梦中哭醒。

  那些都与他无关,这一次却是因为他。

  童殊道:“可我好像变了。我从前觉得天大地大,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可是重生以后,我好像丢了从前的盔甲,许多事都能叫我难过。”

  -

  童殊前世,连得知童弦思离去,也只是抹干净眼泪去芙蓉山抢尸首,告诉自己哭也于是无补。而如今,好像有许多事情能轻易触发他的泪腺,他的心脏好像不再那般坚硬。

  他从前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无所畏惧。

  如今有了景决,找回了师兄,找回了上邪,却患得患失起来。

  前世,他没有爱,但有盔甲;

  这一世,他有爱,却丢了盔甲。

  -

  景决道:“不要为我难过。”

  童殊道:“景慎微,我只要想一想那五十年针刑,便难过得很。”

  景决道:“可你却不曾为你自己的五十年难过过。”

  童殊声音如同浸了水,软而涩,道:“可是我现在开始会难过了。你不要再那样了,我不要你那样做。”

  景决道:“我不是为了你。”

  童殊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景决沉沉道:“你的五十年是为赎罪,我也是为了赎罪。”

  童殊道:“你有何罪?”

  景决道:“我囚错了人。”

  童殊握住景决的手道:“错不在你,是我自投罗网。”

  景决垂眸,错开了与童殊的视线,道:“可是,是我给你戴上的镣铐送进戒妄山;是我无能,无法替你洗清污名;是我不肯破律规,让你耗尽生机。”

  童殊不赞同景决所言,道:“你没有义务为我做什么,你也更不能为我破律规,你要记住,你首先是臬司仙使。”

  景决怔住,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正常人都该如此想。”童殊道:“如果我当年自投罗网找的不是你,换个人送我进戒妄山,你是不是会好受些?”

  景决眼中升起阴狠,道:“不会。我可能会杀了那个人。”

  “……”童殊苦涩道,“所以你最后杀了你自己。”

  景决皱着眉看着童殊。

  童殊:“你,总是如此残忍么?”

  景决反问:“你又何尝不是?”

  童殊知道景决是在有意回避自己的问题,他直指要害道:“我并没有杀死自己,我是寿终而死的,你不是。”

  他们二人多次于仙魔商盟上博弈,言语一旦较上劲,便是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景决一针见血回道:“你选择折磨自己五十年,难道不叫残忍。童冰释,到底你我,是谁残忍?”

  童殊失笑,心想臬司仙使只软不吃硬,还得顺毛哄。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么……”童殊叹了口气,他贴上景决唇角,轻啄着含糊道,“景慎微,以后不要这样了。要活着,活着你才有机会来找我。”

  景决敏感地意识到童殊话中有话,而童殊已将唇移到他唇上,吮去了他的声音,狡猾地勾着他舌头。

  仰止殿乃景行山次高之处,它的上方越过臬司剑仙阁便是浩瀚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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