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想老师的时候，就弹奏这首曲子。”

　　遥远的声音飘了进来，那感觉依然熟悉。

　　苏晚坐在钢琴前，对着琴谱抬手，然后徐徐落下。

　　苏晚照着琴谱弹奏，这首曲子听上去很奇怪，一点都没有美感，完全不像是像肖茂的风格。

　　一曲奏毕，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念没有停止，还是那么浓烈，难受的情绪也没有改善。

　　“弹了有屁用啊！”苏晚又生气又难过地把琴谱一拍，它整个掉在了地上。

　　低头看看，这是肖茂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了，不能就这么不爱惜。

　　苏晚无力地捡起琴谱，放到琴架上，她发现琴谱反了，但是隐隐可以看到反过来的琴谱前面居然也有高低音符号。

　　也就是说这个谱子旋转过来也可以弹。

　　苏晚犹豫了一下，再弹了一次，而这一次，旋律优美柔和，仿佛让人置身仙境，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曲子是很好听，但是一曲奏毕，心还是空的。

　　苏晚始终不明白肖茂为什么说，想他的时候就弹这首曲子。

　　【9】

　　9月1日

　　早上苏晚醒了过来，妈妈在旁边喊：“起来了，新学期第一天，今天要去学校上课。”

　　“昨天不是开学第一天么？”苏晚迷糊的打开手机，看到赫然显示的是9月1日。

　　“怎么回事？”她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来到学校，发现今天确实是和昨天的经过完全一模一样的，就连放学之后那个聒噪的男生问的问题说的话也是一模一样的。

　　苏晚觉得有些蹊跷，难道是自己出现错觉了？还是时空发生扭曲了？

　　难道第二天醒来还是这一天，从今以后无限循环这一天？

　　【10】

　　9月2日

　　抱着这样的疑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晚发现时间变成了9月2号，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在这之后的日子也多没有再出现重复的情况，只有9月1日这一天经历了两次，而且看上去只有她一个人经历了两次，其他人的时空都是正常的。

　　而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苏晚后来以自己最近心情不佳情绪低落导致的精神紊乱解释了这件事，可能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而已。

　　她也没在想太多。

　　9月10日是肖茂的生日，想起以前还和他开过玩笑说他生日居然是教师节。

　　哎，又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他来了。

　　苏晚突然想起了那首曲子，她坐到钢琴前，谱架上放着那首肖茂给的曲子，于是苏晚又弹奏了一次。

　　【11】

　　8月31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间变成了8月31日。

　　还放着暑假，还没有开学，苏晚确定这一定不是在做梦，而发生这个事情的两次唯一她做过不一样的事情就是把琴谱翻过来弹奏肖茂的那首曲子。

　　所以把那个谱子反过来弹，就会回到过去？

　　为了证实她的猜测，她又照着谱子弹了一遍，于是第二天变成了8月30日，然后她又连续弹了十遍，发现日子变成了8月20日。

　　所以这首曲子只要反过来弹，就会回到过去，每弹一遍就依次往前面进一天。

　　苏晚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就要无限次重复过那些已经过去的时间，所以8月20号那天，她没有弹奏这首曲子，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变成了9月11日，正是肖茂生日的后一天。

　　那当天她再弹这首曲子，第二天就回到了8月19日。

　　所以这首曲子，可以且仅可以一次回到过去，每次回去的那一天就是上次回去的前一天，而只要不再弹这首曲子，就会重新回到正常的时空。

　　苏晚像是发现了什么秘籍似的，她马上翻日历找到和肖茂最后相遇那天的日子。

　　然后每天都发了疯一样弹奏那首曲子，直到回到了那一天。

　　【12】

　　那天苏晚二十岁，肖茂四十岁。

　　苏晚找到了那个琴行，老样子弹了肖茂最喜欢的《爱之梦》，然后意料之中的，又一次看到了肖茂。

　　活生生的肖茂。

　　苏晚看到肖茂的时候没有任何惊讶，因为她知道今天会再看到他，见到他的时候，她脸上露出的是满满的思念和惋惜。

　　这时候的肖茂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吧。

　　这时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最后一次见面。

　　“我朋友开的这个琴行，我今天正好帮忙看店。”肖茂站到钢琴旁边打量着她，“晚晚长大了，这么漂亮呀。”

　　“老师，你相信奇迹么？”苏晚坐在钢琴上抬头看着肖茂。

　　肖茂一愣，随即笑开：“相信。”

　　“肖老师，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

　　肖茂点点头：“但我永远都会把你当我的学生看的。”

　　“老师，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叫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苏晚看向前方，目光恬静。“一个人在最美好的青春时刻遇到了你很想用力去爱的一个人，也是种幸福。”

　　肖茂倚在钢琴旁边看着她，眼底流露出几分柔情：“是啊，只是我们永远无法追上时间，有时候感觉，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苏晚感觉眼底有些朦胧，轻声问：“如果有个喜欢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如果是老师的话，你会怎么办？”

　　肖茂似乎认真思考了片刻，随后开口道：“如果我能给她幸福，那我会争取她，如果我不能，那我会祝福她。”

　　苏晚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在爱情中我们一直强调，要在合适的时候遇见对的人，因为在不合适的时候遇见了对的人，是很痛苦的。可以相思，却无法相守。”

　　“小丫头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多感触。”肖茂突然摸了摸她的脑袋。

　　苏晚轻声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这么多年了，我都没等到。”直到他死了我都没等到。

　　肖茂眼底有一丝黯然：“我们晚晚这么漂亮，那么优秀，那个人一定会喜欢你的，你也一定会等到那句话的。”

　　苏晚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笑着说：“老师，还有一首诗，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肖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干净透彻。

　　眼前人，是你。

　　肖茂没有像之前那一次，那么坚决的态度面对两人的感情，而是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着苏晚。

　　两人聊了很多，一直到快关店了，苏晚才舍得走。

　　没想到可以再一次见到已经离开的爱人，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珍贵。

　　临走的时候，苏晚站在店门口转头故作轻松地看着肖茂：“肖老师，你说，如果二十岁的我遇到二十五岁的你，会怎么样？”

　　肖茂认真地想了想说：“晚晚这么漂亮，老师应该会对你一见钟情吧。”

　　苏晚低下头，瞬间就控制不住眼泪差点哭了出来。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她觉得自己没有白爱，也没有爱错人。

　　“肖老师，我走了，这十五年，我很值得。”

　　【13】

　　那天苏晚十五岁，肖茂三十五岁。

　　苏晚依然拼命弹奏那首曲子，回到了肖茂给自己上最后一节钢琴课的那天。

　　那天苏晚穿着校服，上完钢琴课后她看着肖茂的左手无名指：“老师，你一直没有结婚吗？”

　　肖茂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无名指说：“嗯，老师是单身。”

　　苏晚把视线从无名指移到了肖茂脸上：“老师，能做你的学生，我很开心。”

　　肖茂也对她笑：“老师才觉得很自豪。”

　　苏晚舒了口气，对他说：“以后我有任何钢琴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来问老师么？”

　　“当然了。”

　　苏晚顿了顿说：“其他方面的问题呢？”

　　“也可以，你可以把老师当成是你的知心大哥哥。”肖茂朝她眨了眨眼。

　　“谢谢老师，”苏晚扯了扯嘴角，“我以后一定会想念老师的。”

　　“老师也会想你的。”

　　说到这里，苏晚突然站起来，把琴凳下面压着的那份琴谱拿出来，是《我在时间尽头等你》的琴谱。

　　她递给肖茂说：“老师，那以后如果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弹这首曲子。”

　　肖茂接过这个谱子大致读了读，然后点头说：“晚晚真厉害，还会自己写谱么？”

　　苏晚不置可否。

　　“老师会好好保管的，”肖茂抬了抬琴谱，“想你的时候就弹。”

　　“嗯，”苏晚点头。

　　挺好的，这一次的离别没有那么难堪。

　　把肖茂送到门口，苏晚不舍的跟他边打招呼边说：“肖老师，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14】

　　那天苏晚十岁，肖茂三十岁。

　　肖茂来上钢琴课的频率是一周一次，所以苏晚每次都是直接弹奏七遍曲子，然后等待再一次见到肖茂。

　　只是每一次见面，她都越来越小，他也越来越年轻。

　　有时候觉得挺神奇的，眼看着他一次比一次更年轻更有朝气，越来越像初见时候的肖茂。

　　现在的苏晚要弹奏十岁时候学习的曲目自然是易如反掌，而每次都因为表现出色肖茂会留下来陪她玩一会儿过家家。

　　苏晚给肖茂假装倒了杯茶，说道：“肖老师，我们来玩玩扮家家酒，假设我现在二十岁了，你能做我男朋友么？”

　　肖茂觉得她这是童言无忌，笑道：“这个怎么假设呀。”

　　“我的班主任说了，小孩子要保有童真，这是我的想象力，如果不配合的话，会让我限制自己的大脑开发的，所以你一定要配合！”

　　面对苏晚一本正经的说教，肖茂也很是无奈，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孩子明明才十岁，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早熟。

　　“行，行，那老师假装一下。”肖茂无奈地妥协了。

　　苏晚控制不住笑出了声，深情地看着肖茂：“我男朋友，真帅。”

　　【15】

　　由于时间不可复制，哪怕是用着特殊的能力回到过去的某一天，但也只是有且仅有一次。

　　就像是在做着倒计时，一周见他一次，一个月见他四次，一年也只能见他五十二次。

　　但是每次只能见一小时，所以哪怕是一年，算下来一共能见的时间才不过52小时，不过两天超过一点而已。

　　太短暂了。

　　每次回到上钢琴课的那天，那短暂的一个小时的相处，都弥足珍贵。

　　苏晚一次次地想记清楚他的脸，却发现即使已经刻在了脑子里，但看不见摸不着久了，还是会模糊不清。

　　而她，一次次的回到过去，变得越来越小。

　　声音恢复了奶气，身高刚刚和钢琴差不多，手也很小很无力，没办法再弹奏《爱之梦》了。

　　而且，见肖茂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还剩下最后一次。

　　那个两个人的初遇。

　　【16】

　　时间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天。

　　那天苏晚五岁，肖茂二十五岁。

　　那天苏晚坐在钢琴上等着肖茂，心跳扑通扑通的加速，直到听到了门铃声，又一次看到了他。

　　他还是穿着白衬衫，人漂亮得像个精灵。

　　肖茂在看到苏晚的的那一刻，眼波微动，眼底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晚晚，来和老师打个招呼。”苏晚母亲朝坐在琴凳上的苏晚招了招手。

　　苏晚没有下去，而是坐着就这么一刻不离开地看着肖茂。

　　最后一次了，这是能见他的最后一次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好好珍惜。

　　苏晚看着肖茂，嘴角微微抬起：“肖老师好。”

　　肖茂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姓肖？”

　　苏晚不知道怎么解释，视线逃避了一下，这时候苏晚妈妈把话接过去：“哦，大概是我不小心提到的吧。”

　　肖茂缓缓走到苏晚身边坐下，白衬衫在腰间露出细微的皱褶，他的眼睛黑得像墨一样，深不见底：“喜欢弹钢琴么？”

　　苏晚看着他，认真地点头：“喜欢，很喜欢。”

　　肖茂指了指钢琴说：“那弹给老师听听吧。”

　　苏晚把手放到钢琴上，手型很好，弹得也特别好，根本不像是个初学者。

　　肖茂全程都紧紧地盯着苏晚，像是把什么东西看穿一般看着她，蓦的拿起她细嫩的小手腕说：“手型不行哦，要像这样。”

　　然后肖茂的手心紧紧地包裹住了苏晚的小手，她的整个手被一股炙热的温暖的力量所包围。

　　这样的温度，浓烈到可以把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融化。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握着这只手不放开。

　　一个小时很短暂，真的特别短暂。

　　课程结束后苏晚妈妈过来说：“肖老师，时间到了。”

　　苏晚和肖茂都沉默地坐在那里，肖茂突然清了清嗓说：“苏晚妈妈，我有点渴，方便帮我倒一杯水么？”

　　“哦，好，等等我马上就来。”

　　苏晚妈妈走后，肖茂侧过头看着苏晚，这是二十五岁的肖茂，最风华正茂，最意气风发的肖茂。

　　在苏晚心里，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容颜，最美好的人。

　　苏晚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问道：“肖老师，你喜欢我么？”

　　肖茂微怔，声音沙哑道：“喜欢，老师很喜欢你。”

　　苏晚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肖老师，我也很喜欢你，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肖茂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知道，我知道。”

　　这句喜欢，她等了太久了。

　　这个拥抱，她也等了太久了。

　　以前因为胆怯，因为尊严，她没有敢拥抱他，而现在这个遗憾，由他来弥补了。

　　肖茂的身上有着干净的味道，一种属于他的特殊香气。

　　过了一会儿肖茂不舍地放开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是一根手链，上面是个高音符号。

　　“送给你。”肖茂一边说着一边帮苏晚戴上。

　　由于她的手实在太细了，手链在她手上要绕两圈。

　　苏晚还想问什么，这时候苏晚妈妈端了杯水过来：“肖老师喝水。”

　　肖茂恍然回过神，接过水喝了一半：“谢谢，那——我走了。”

　　苏晚妈妈指了指苏晚：“晚晚快送送老师。”

　　苏晚一路跟着肖茂走到门口，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了。

　　她知道肖茂只要跨出这个门，她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看到苏晚一下子哭得这么伤心，苏晚妈妈有些慌，忙抽了纸巾帮她擦眼泪：“晚晚这么伤心干嘛呀，肖老师下周还来，马上要都能见到的。”

　　苏晚泣不成声，连话都说不出口，她拼命想记住肖茂的脸，却因为泪水太多模糊了视线，怎么都看不清。

　　“肖老师，再见了。”苏晚很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再见了，这次是真的再见了，肖茂。

　　肖茂眼底发红，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少年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时的他还很年轻，未来也很长。

　　那时候一切都有可能。

　　“晚晚，别哭了。”肖茂蹲下身，与苏晚差不多高，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样，我真的不舍得走。”

　　苏晚只是闭着眼睛，眼泪鼻涕一起流，也顾及不了形象了。

　　反正她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控制不了情绪也是很自然的。

　　苏晚哭得发抖，抓着肖茂的手说：“肖老师，你放心，我在时间尽头等你。”

　　苏晚的妈妈马上拽了她一把：“傻孩子说什么呢。”

　　肖茂帮她抹掉了眼泪，点点头：“嗯，老师也等你。”

　　【17】

　　苏晚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回到了二十岁，那个应该属于她的世界和年纪。

　　感觉脸上有很多已经被风干的泪痕，皮肤有些发紧。

　　心里空空的，脑袋也很昏沉，她抬起手，把手背贴着额头，突然什么东西砸到了脸上，睁开眼，看到手上多了一串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