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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陈云深 9991字 2022-11-16

  但听廊上吵嚷不绝, 那妇人大叫道:“我是你们家老爷的亲家太太,你们胆敢拦我?!我小姑子平白枉死在你家, 难道还想害死我女儿不成?!便是侯府, 也不能这等草菅人命!”

  廊上看守的家人说道:“我们老爷都被你家女儿谋害死了,还什么亲家太太呢!如今我们府里是二爷当家, 二爷现下在里面审问疑犯,没有召唤谁也不许进去。我们看你是客, 所以同你客气几分。你不要自找不痛快!侯府门第, 哪里容得下你这等撒泼!”

  程母在睡梦中被程水纯的丫鬟叫起来,言说顾武德突然暴毙, 程水纯被抓了去。

  她乍闻此事, 登时便明白过来出了什么事, 慌慌张张的跑来相救。她原仗着女儿是顾家二老爷的小老婆, 在顾家来去无忌,谁知顾武德突然死了,本就如灶台上的蚂蚁一般, 听了这家人的话,更是一团怒火直烧泥丸,登时撒起刁泼,在廊下吵闹起来。

  程水纯在堂上,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听她母亲越发叫出些不能见光的事来,忍不住说道:“药是我娘拿来的,说是滋补身子的, 到底怎样,我也不明白。”

  顾思杳勾唇冷笑:“你适才还说是逐日吃的补药,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说着,也不待程水纯答话,便向外扬声道:“放那妇人进来。”

  外头的家人得了吩咐,这才将路让开。

  程母风风火火的跑进堂上,一见程水纯跪在地下,顿时焦躁起来,上前抱住她女儿,向顾思杳怒斥道:“你们还是侯府门第,当真是长幼不分。她怎么说,也是你爹的姨娘,怎好她跪在地下,你却坐着?!”

  她这话一出口,堂上众人皆是忍俊不禁。

  丫鬟香玉更是冷冷开口道:“亲家太太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不知道规矩。程姨娘不过是个姨娘,又不是老爷正经的续弦,说穿了不过是半个奴才。二爷是家中的主子,姨娘到了二爷跟前立规矩的才是。亲家太太这话,没得招人发笑。”

  程母一时没转过弯来,怒道:“这话混账,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奴才?!分明都是一家出来的女儿,就这等区别看待!”

  姜红菱听了半日,见这妇人这等昏乱,忍不住说道:“当初若不是程姑娘自己上赶着当姨娘,也没有今天这顿羞耻了。这又怨的了谁呢?”

  程母闻声,向上看去,只见一个靓丽青年妇人坐在顾思杳身侧,一身缟素,倒是更显清雅秀丽。她想起这是何人,当即骂道:“这是西府的家事,有你这个寡妇什么说处!跟小叔子大喇喇坐在一处,没脸没皮的!”

  顾思杳见她疯咬起人来,说道:“你适才在外头吵嚷,药是你送进来的。你女儿又说,这药是她吃的补药。到底是什么缘故?”

  程水纯心中焦急,不知她那燥脾气的母亲会说出什么话来。然而现下,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顾思杳是个心冷狠厉之人,若当真当着众人面前逼她吃那药,她可再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程母纵然糊涂,这会儿却也回过神来,说道:“这药果然是补药,是我替我家女儿自一老大夫处讨来的方子。”

  听了她的言语,程水纯不知是喜是忧,脸上阴晴不定。

  顾思杳颔首道:“既然各执一词,那便依着我先前所说。”说着,看了香玉一眼。

  香玉会意,自上头接了那药瓶子,上前扳住程水纯的下颚,迫她张口,就要把药塞进去。

  程氏母女两个登时急了,堂上看守的家人却早有防备,当即上来两个家丁,将程母按在地下。

  程水纯看这丫鬟身材瘦削,力气却极大,一双手如铁箍一般,下巴被她扣住,竟怎样也挣脱不得。她嘴里呜呜啊啊,拼尽全力不要吞那药碗,口水沾湿了香玉一手,却于事无补。

  程母趴在地下,眼见女儿就要吞下那药丸,心中大急,脱口说道:“那药是壮阳的,她吃不得!”

  香玉闻言,却纹丝不动,依旧钳住那程水纯,硬要将药塞进去。

  顾思杳剑眉一挑,说道:“香玉,放开她。”

  香玉得了吩咐,这才松手,躬身退至一旁。

  顾思杳莞尔道:“二位适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程水纯气喘不定,陡然抬头,望着顾思杳,恶狠狠道:“是壮阳药又怎样?!顾武德这老东西,黄土埋了脖子,还偏要误我的终身!我年纪轻轻,凭什么要守活寡?!将来他蹬腿走了,我膝下没有一男半女,要怎么生活?!你们顾家不拿人当人看!凭什么我姑母能做正房,我就只能当小妾?!”她这一番话喊得声嘶力竭,原本秀丽的面容涨得通红,神情甚是狰狞。

  姜红菱叹了口气,轻轻说道:“然而这牢坑,是你自己跳进来的。”

  那程母在旁,见她女儿将话和盘托出,连忙说道:“那药是问番邦来的游方胡僧讨的,他说这药对身子全无损伤。我这才敢买来给我女儿。也花了我五十两银子呢!想必我们都是被那胡僧骗了,是那胡僧害死了亲家老爷。你们快去将那胡僧抓了,同我女儿没甚干系!”

  顾思杳没有言语,半晌起身说道:“不论药从何处而来,程姨娘为一己之私,与老爷服用春//药,谋害了老爷性命,却是不争事实。我本该按照家法惩处你,然而偏又扯上你家父母。此事既是里应外合,不能等闲处置。明日天亮,便将你们送交官府法办。”言罢,更不多言,只吩咐家人将这一对母女一起拿下。

  程水纯本当顾思杳为家族颜面起见,这事必定私下了了,却不想他竟要将他们全家一道送交官府。

  她顿时慌了,当堂叫喊道:“顾思杳,你竟要赶尽杀绝!你自家男盗女娼,你……”话未说完,便被人拿块布塞了嘴,就同着程母一道押了下去。

  待此间事毕,竟已过了三更时分,顾思杳谢过那仵作,又烦劳他明日当堂作证,打发了他,便又急忙命府中家人置办棺材,另造牌位。灵堂,也须得重新布置。

  顾家一夕间连死了两个主子,当真是前所未有,足足将上下所有人等闹得人仰马翻。

  时下正是半夜,街上店铺还不曾开门,但做这等生意的从无歇宿一说。家人分各路急赶着办去,倒也将棺材老衣置办妥当了。赶着天亮之前,重起了灵堂,将顾武德的棺材同程氏的安放在一处,牌位也并列于供桌之上。

  顾思杳立在桌前,看着那牌位上并列的名字,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姜红菱走了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臂,轻轻说道:“程家没人能做主了,你愿怎样办就怎样办。不将二老爷同程氏合葬,也没人能说什么。”

  顾思杳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他根本配不上我娘,这对男女,才是天造一双。”

  姜红菱无言以对,他同他的父亲不和,她隐约知道一些。但他心中对顾武德到底如何作想,她却不得而知,顾思杳也从未告诉过她。

  她微微仰头,看着顾思杳,清隽冷峻的侧脸上,没有一丝一毫与伤心相关联的神情。

  他生父暴亡,他却全然不难过。姜红菱只觉得心中,微微有一丝异样。

  顾思杳默然无言,半晌方才向她低声说道:“闹了一夜,天将亮了。你回去歇着罢,明日起不来也罢,这里有我在。”

  姜红菱本想问些什么,心中却是一团乱麻,全无头绪。她停了停,只说了一句:“你也保重身子,别太过劳累。”

  顾思杳拍了拍她的手,向她一笑。

  姜红菱却觉他眸色深深,仿佛藏着无穷的算计,低下了头,转身离去。

  回至住处,重新在床上躺下,身子虽是倦到了极处,心里却是乱哄哄的。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似乎越发看不明白顾思杳了。这个男人,仿佛遍身是迷,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陷阱,走到他近前,就会被吸入其中,再也不能脱身。

  就说今日之事,他仿佛一早就知道顾武德因何而死,仵作言说死因之时,他全无半分惊讶神色。那药瓶又甚是小巧,既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必定被程水纯藏的机密,又怎会这般容易就翻了出来?又一则,家中瓶瓶罐罐甚多,旁的不寻,怎么就单单翻了这个出来?

  姜红菱想到此处,竟有些不敢再往下想。

  他从来什么也不告诉她,不经意间,偌大一个顾家,仿佛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上头那些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再不然便是被圈禁了起来。余下那几个小的,说话全无分量的。重生至今,他们之间的阻隔,就这样无形之中一个接一个的不见了。

  齐王府的事,也不知他是怎么了结的。他只说无需她担心,但齐王府竟当真没来寻他们的麻烦,甚而还赔了些礼物过来,说那日冒犯,与她赔礼。闹事的姬妾,已然处置了云云。

  这些事情,若是全在他掌握之中,那这个男人的城府之深,远超她对他的所知。

  姜红菱心中五味杂陈,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鸡叫时分,方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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