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北京正是晚高峰时期, 车窗外的橙色灯光时不时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

　　陈稚初不停低头看时间，司机大哥一脸了然地和她聊天：“去看演唱会啊？”

　　陈稚初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没毛病, 就嗯了声。

　　司机大哥又说：“是谁的演唱会？我今天拉了好些去那边的小姑娘了。”

　　陈稚初说：“晏里。”

　　“哦……我知道他，他去年演过一个警匪片, 我很喜欢, 我记得当时还拿奖了？”

　　“是。”陈稚初点了点头。

　　司机大哥又说：“他还会唱歌呐？”

　　已过中年的男人，不了解这些年轻偶像的状态, 问完之后, 又喃喃道：“哎，我傻了, 不会唱歌怎么会开演唱会？”

　　司机大哥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 笑起来憨憨的, 见陈稚初没再接话, 又说：“我女儿也追星的, 我看网上好多人都说追星不好啥啥的，但我从来没有阻拦过我女儿。”

　　“一个人会长成什么样，不在于她追不追星, 这个主要还是看家庭和学校的教育, 以及小孩儿自个儿各方面的成长因素对吧, 总不能你自己管不好小孩, 就去拿人家明星撒气。”

　　“像我女儿，追星就追得很好, 我女儿成绩很好的, 也愿意去学习，她说她想成为像她偶像一样优秀的人。”

　　他说起自己的女儿时，脸上的笑有了些真切感, 神情也是很自豪的。

　　陈稚初说：“您女儿能这么想，说明她本身就比很多人优秀很多啦。”

　　“是吧，我就觉得我姑娘挺通透的。”

　　陈稚初说：“您也很通透。”

　　司机大哥哈哈笑起来：“我这不是……其实我也不懂这些，我就是觉得姑娘喜欢，我得尊重。尊重她的喜欢，也尊重她喜欢的人，一个人能被我姑娘喜欢，说明他肯定是优秀的啊。”

　　他被夸之后，脖子竟然有点红起来，陈稚初拧开旁边的水喝了一口，听司机大哥又说：“你的偶像也很优秀。”

　　后来在体育场门口到处寻找黄牛买票时，陈稚初脑袋里一直在回响着这句话。

　　路上堵得太厉害了，她到体育场时，演唱会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很多没钱买票的学生，三五成群地坐在门口听歌，手里的大大横幅上写着“晏里生日快乐”“平安喜乐”这样的字样。

　　大家明明素不相识，但是却有这样一些人这样真情实感地爱着某一个人。

　　用自己毫无保留的爱意，毫无保留的温柔，去喜欢着一个那样遥远的人。尽管有时方式可能不太对，但是一想到他们的出发点是爱，就让人无法去过分苛责了。

　　陈稚初叹了口气，有黄牛围上来，问她要不要票。

　　“只有这一张了，你再来晚一点，就也卖出去了。”

　　是一张内场的票，位置还挺好，在第三排正中间，黄牛大抵本来想卖个高价的，奈何如今演唱会已经开始，才有人过来买，他降低了一点自己原本定好的价格，但还是比原票价要高的。

　　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提醒陈稚初：“哥哥之前说过，让我们不要买黄牛票……”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刚刚离得远，加上这边灯光暗，她没看清人，这会儿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此时站在这里的女孩，不是陈稚初还能是谁？

　　她的朋友看到她的样子，也不由得好奇地看了过来，几个人均是一愣，然后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哥哥没有给你留票吗？”

　　“啊，果然是假的吧，不然以哥哥的性格，怎么可能让女朋头来买黄牛票。”

　　“之前还以为好歹是朋友，现在看来……”

　　那黄牛瞅见她们的样子，有些急了：“你到底买不买？”

　　陈稚初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其实，她原本是想给晏里一个惊喜的，所以才没有提前告诉他。她不太懂这些东西，也没有仔细去想过买黄牛票合不合适这种问题。

　　这会儿被两个小姑娘盯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捂了捂脸，给顾小北打了个电话。

　　“可以出来接我一下吗？嗯……偷偷的，不要让阿晏知道。”

　　“对了，”她转头看了看那几个也正看着她的小姑娘，“带几张阿晏签名照过来。”

　　她讲电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但泄露出的那一点字词也足以让黄牛明白，她自个儿有门道进去，不需要买票了。

　　黄牛恶狠狠瞪了那几个小姑娘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几个小孩儿大概还在念高中，青春期的气性上来了，直接就怼了回去。

　　“卖高价票还有理了？”

　　“要不是你们跟票务合作，拿了这么多票，我们也不会这么难抢。”

　　旁边的商贩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黄牛直觉自己被落了面子，脸色黑得很：“穷鬼。”

　　“看不起演唱会就别过来，自己买不起还怪别人卖得贵，要不要脸？”

　　“我平生最讨厌……”

　　他话才说到一半，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那几个小姑娘面前，陈稚初的声音冷淡：“最讨厌什么？”

　　于是，等顾小北出来时，陈稚初已经与那黄牛理论过好几轮了。

　　那黄牛口才不行，道理讲不出，只会骂人，但不管他骂什么，最后总能被陈稚初轻飘飘地挡回去。

　　他整张脸都气成了猪肝色，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陈稚初怀疑他会直接上手打人。

　　但她还是为防万一将几个小姑娘牢牢护在了后面，一只手臂遮挡着，防止黄牛狗急跳墙。

　　顾小北打眼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连忙走过去，叫了保安将黄牛赶走了。

　　那几个小姑娘也认出了顾小北，期期艾艾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稚初。

　　顾小北在外不敢叫她老板娘，只好叫她：“姐，你今天不是在直……有工作吗？”

　　“嗯。”陈稚初说，“结束工作就过来了。”

　　这边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陈稚初接过顾小北手里的签名照，一张一张发给那几个小姑娘。

　　她们大抵也没想到自己来这里会有这种意外收获，脸上又惊又喜，加上刚刚陈稚初才为她们出过头，她们对陈稚初的好感蹭蹭往上冒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陈稚初发完签名照，就跟着顾小北进去了，想了想，又回身对她们说：“谢谢你们告诉我不能买黄牛票。”

　　“不用客气。”其中一个女孩嗫嚅了一下，又说，“请、请问，你跟晏里在谈恋爱吗？”

　　这问题问出口，连顾小北都不由得投来了目光，几个小姑娘全都抿起了嘴，一副等待审判的模样。

　　陈稚初弯起眼睛笑了笑：“不论晏里跟谁谈恋爱，有没有谈恋爱，他都依然是最初被你们喜欢时的那个样子啊。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这一点不会因为他谈不谈恋爱而改变。”

　　“当然，我也很清楚，有的人一定不喜欢看到他恋爱。我理解这种心情，因为真情实感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到他跟别的人谈恋爱了，肯定很伤心的，这就和我们普通的暗恋一个人时的心情一样。”

　　“我非常理解这种情绪，如果是我，我也会难过。”

　　大抵灯光也偏爱好看的人，她微微低着头，唇畔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但讲话的语调很温柔。

　　带了点南方口音，糯糯的，但不会让人觉得在卖萌，只会觉得很温柔很舒服。

　　顾小北看见，那几个小姑娘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了。

　　陈稚初说：“所以如果有人会有这样的情绪，不要觉得自己有错呀，你没有错的，但是假如晏里老师真的谈恋爱了，他也没有错的。”

　　“他的职业准则里让他演好戏，唱好歌，跳好舞，录好综艺……但是没有哪一条，是让他把自己所有的私生活，都交付在大众眼前，供人检阅的。”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但同时又那样坚定。

　　说完，她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走掉。没走两步，突然有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叫住了她。

　　陈稚初回过头来。

　　女孩说：“虽然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但是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也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抽抽噎噎，但还是口齿清晰地将一句话说完了。

　　陈稚初说：“会的。”

　　女孩们在她身后，神色复杂地又怔愣了一会儿，才有人说：“她其实还挺好的。”

　　“嗯。”

　　“跟哥哥很配，都是一样温柔的人啊。”

　　而温柔的晏里正在台上跳舞。

　　很劲爆的一支舞，他今天染了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耳朵上、脖子里挂满了各种金属挂饰，衣服是一身黑，上身是一件短款的夹克衫，里面的内搭也短。

　　他跳得投入，腹肌随着他的动作影影绰绰露出来，粉丝的尖叫快要掀翻体育馆的屋顶。

　　没有人发现悄悄潜进去的陈稚初。

　　内场第一排还有空位，原本就是晏里为她留出来的，虽然她有事来不了，但晏里也没再分给别人。

　　这会儿她在一片昏暗里猫着腰走了过去，整个观众席都是黑的，只有舞台是亮的。

　　一束光打在晏里身上。

　　场内的音乐暧昧极了，陈稚初曾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粉丝用这首歌给晏里剪辑踩点向的视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晏里在现场跳这支舞，与拼拼凑凑剪辑出来的东西不同，专属于这首歌的舞蹈，其实尺度是非常大的。

　　又撩又欲，各种打擦边球，舞台上像燃着火，火又蒸腾着冰。

　　晏里的眼神轻飘飘扫过来时，陈稚初刚坐下没多久，男人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继续跳舞。

　　但动作明显更撩了，场子也更燃更炸了，投向观众席的目光也更多了。

　　前排的粉丝激动得根本坐不住了。

　　“哥哥在看谁？”

　　“哥哥是在看我们吧！”

　　小孩儿半点也不知收敛，陈稚初用眼神制止他，他根本不听，反而还勾起了一抹笑，好像在说：你怕什么啊？

　　是啊，怕什么啊，表演时与粉丝互动是常事，她怎么也被那些cpf们影响得cp脑了起来。

　　她刚松一口气，就听音乐停止了，舞台上的聚光灯更亮了，照到了观众席上。

　　晏里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令人遐想，他拎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咕咚咕咚。

　　水流滚过喉咙。

　　晏里歪了歪头，临时起意似地：“我们玩个游戏吧？接下来会邀请一位粉丝上来，我允许你送我一个礼物，嗯，不用花钱的那种。”

　　他这话讲得还有些臭屁，工作人员在后台满脸问号，没有这个流程啊！

　　但还是配合地把镜头转向了观众席。

　　晏里背对观众：“我现在随便叫个号……一排十六号，有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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